《大牌丫头撞冰山》宫野Chiyuki

52、探访

　　翌日一早，刘熙、冯麟他们便往相府来了。
　　经过一夜安眠，楼昊天的烧倒也完全退了，只是气色依然不是很好。张伯依照楼昊天的吩咐，直接把这几位客人迎进楼昊天屋里的小厅。见他们来到院子里，楼昊天赶紧起身相迎。
　　张天明见他亲自相迎，便连忙上前做个长揖：“学生拜见恩师。”
　　楼昊天向另外四人行礼：“刘叔，李叔，齐叔，冯大哥。”
　　“别多礼了，快进去歇着！”刘熙拍拍他的手臂，百感交集。
　　进了屋，见芊芊在一旁，张天明又赶紧见礼：“拜见师娘。”
　　芊芊敛衽还礼，又朝另外几人行礼：“恭迎诸位大人，妾身这厢有礼。”
　　众人坐下，冯麟便道：“昨日便该来了，却不曾想你又病了。益之他们几个怕来的人太多又打扰你养病，便让我代为问候了。”
　　“让各位挂心了。”
　　芊芊拿过大衣给他披着，又给他腿上盖了条毯子，把小手炉递给他。
　　刘熙心疼地叹了口气：“好好个人，愣给折磨成这样！”
　　“唉……”齐闵摇摇头，“你也是，这种事情，早让我们知道，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啊！”
　　张天明道：“相爷暗中查办欧阳靖，下官一直在秘密协助，怎知欧阳靖如此老奸巨猾，先是借故将我调离京城，又利用了皇上对相爷的不信任，就连冯大人也被算计了进去。欧阳靖的目标就是恩师一人，所以恩师才不愿牵连诸位大人，要不是碰巧被我发现，恩师只怕连我也要瞒着。”
　　冯麟叹着气道：“那贼人当场便遭人暗杀，从他身上搜出的又是盖有你私印的书信，尽管知道事有蹊跷，可这‘铁证如山’，我也一时间主意全无啊！明明应该是帮你对付宵小的，却反倒成了欧阳靖的帮凶，真是……”
　　楼昊天道：“大哥是职责所在，情理之中。”
　　“唉……”刘熙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事发突然，你又一言不发，谁也猜不透陷害你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万一是……唉！圣意难测，人心难测啊！要不是公主一脚掺进来，又搬出皇后娘娘法场救人，再加上侄媳妇慧眼慧心，咱们几个还有什么老脸继续待在那朝堂上！”
　　“往事如烟，也不必耿耿于怀了。”楼昊天道，“若没有几位叔叔冒死力证，他也不会采信芊芊的证言。”
　　“这话可就见外了，”李彦摆摆手，“你这半年多来几番陷入危机，我们几个老东西枉自承你称一声‘叔叔’，却只能面面相觑束手无策，想想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我一向冷淡孤僻，承蒙几位世叔世伯不弃，多年来一直鼎力相助，这一个多月更为了我多方奔走。冯大哥为这案子也受了很多委屈，天明更是险遭毒手……昊天才是真正该惭愧的那个人。”
　　刘熙道：“唉！程老太师在天有灵要是看到这一出，不知该气成什么样！”
　　张天明不解：“程老太师是？”
　　“当年的太子太师，龙陵首屈一指的大儒，”冯麟道，“昊天自小便在宫中伴读，和皇上一起师从程老太师。”
　　“哦，我记起来了，恩师说过的。”张天明点点头。
　　“当年啊……”李彦啜了口茶，“楼均寅和程之谦的两大弈局可是京师盛会，一是舌辩，二是手谈。可惜，程兄辞官而去，从此再未回到龙城，几年之后楼兄也撒手人寰，唉……真是世事无常啊！”
　　“对了，”齐闵道，“当年程兄家那个刚出世的女娃，乳名也是叫‘芊芊’吧？”
　　“嗯？”众人都愣了一下，一起看着芊芊。
　　“这么一说……”冯麟道，“还真的有七八分像程家婶婶！”
　　楼昊天失笑：“确实是她，但我真的也是半年多前才知道的。”
　　冯麟问道：“就是我来帮你瓮中捉鳖那次？”
　　“嗯。”
　　“哎呀！”冯麟拍着额头，“当时我还奇怪，却也只以为只是刚好同名同姓，就再未深究，没想到！”
　　“我说呢！”李彦哈哈大笑，“你那手字啊！原来……”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芊芊起身重新见礼：“世侄女拜见三位世叔，见过冯世兄。”
　　“那案子你瞒着我们倒也罢了，连这事你也要瞒着，像什么话？”刘熙道。
　　“只是真的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罢了。”楼昊天摇摇头。
　　齐闵道：“你要是早点儿说，兴许连那场赐婚闹剧都未必会发生。”
　　“或许也是天意吧。”芊芊笑笑，“要不是那场闹剧，我也不会跟公主有这段交情；要不是因为公主仗义奔走，昊天这次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楼兄和程兄在天有灵，这回倒是真的可以安心了。”
　　“相爷，夫人，”小厮进来禀告，“公主驾到。”
　　李彦道：“这小丫头三天两头儿往你们家跑是上瘾了不成？”
　　芊芊失笑：“她在宫里待不住，就喜欢来找我和瑨儿玩。诸位难得有空促膝一叙，公主那里，我去招呼便是。”
　　楼昊天点点头：“那你去吧。”
　　芊芊朝众人欠了欠身：“失陪了。”然后便往花厅去了。
　　“你这冷冰冰的性子，也真的是从芊芊来了以后，才慢慢改了。”刘熙摇摇头道。
　　“也是从芊芊来了以后……”楼昊天微微一哂，“他发现我已不在他股掌之中。”
　　冯麟长叹一声：“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时常在想，你小时候也不这样啊，而且，一个顾云双就能把你击垮的话，那你也太不像样了。”
　　“顾云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吧……不过那都已经是陈年旧事，再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芊芊给了我从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是在她来了之后，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以后……有什么打算？”刘熙问道。
　　“我和芊芊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楼昊天顿了顿，“本也不想张扬，既然刘叔问起，我也就照实说，不然你们又得怪我什么事情都瞒着你们了。”
　　“唉！”齐闵长叹，“终究还是走到这条路上了。”
　　“已经造成的裂痕，没法再修复了，再怎么粉饰都会永远有个疤，就算视而不见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又何苦呢？这半年多来，芊芊总是为我担惊受怕，我没让她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瑨儿那孩子，打还未出世，就已经承受了太多。如今芊芊也有了身孕，我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了。”
　　“恩师真的要……”
　　“西楮和其他各国，都高估了楼昊天，什么‘龙陵战神’啊……不过就是十年前年少轻狂的毛头小子，搞到最后‘功高震主’‘造反谋逆’都有人信了。”楼昊天自嘲一笑，“可同时，他们也低估龙禹宸了，这些年，他才是真正被忽略了的‘灯下黑’。他们更低估了龙陵这百年基业。所以没有楼昊天，龙陵的天也塌不了。”
　　冯麟拍拍他的肩：“决定去哪儿了吗？”
　　“没想好，随缘吧。”
　　李彦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终究还是范蠡和子房更高明些。你只管去吧，就算再也不回来，也无妨。”
　　“还有一事，”楼昊天道，“顾云双的错，不能牵连云亭。这么多年了，云亭兄一直守着边关不愿回京，就算回来述职，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不敢多作停留。现在这案子的真相应该还没传到边关，可我也想象得出，届时他得有多无地自容。上次顾云双去他那里没多久，人就跑了，云亭遍寻不着，又担心她会再回京城给我捣乱，特地修书嘱咐我小心提防。没想到，她是跑到西楮去了。云亭戍守边关多年，在军中威望甚高，倘若无端牵连他，一则没天理，再则失人心，边关要乱的。”
　　“你都要走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冯麟笑道。
　　楼昊天自己也忍俊不禁：“这毛病是得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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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几位客人走后，芊芊才回到房里。
　　“公主呢？”
　　“回宫去了。”
　　“果然是找你聊天来的？”
　　“应该说，是顺带找我聊天。”
　　“那主要目的呢？”
　　芊芊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她是特地来告诉我，顾云双死了。”
　　“什么？！”楼昊天也难得吃了不小的一惊。
　　“是今早狱卒发现的，她留下了一封用血写的悔过书，大约是半夜自缢的。”芊芊唏嘘着，“因为语歆交代过有任何情况都得报告给她，狱卒也没敢怠慢。”
　　许久，楼昊天才长叹一声：“也许，总比身首异处好得多吧……”
　　“咱们怎么跟瑨儿说呢……”
　　“照实说就好。”
　　“那……后事呢？顾将军远在边关，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我来出面处理吧，”楼昊天道，“无论如何，斯人已逝，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这样了结了吧。况且她于瑨儿，终归也有十月怀胎之恩，就让瑨儿最后尽这一点儿人子之义吧。”
　　芊芊点了点头：“昊天觉得好，就好。”
　　“唉……”他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人呢？”
　　“那你是希望我胡搅蛮缠一点咯？”
　　“你可以再任性一些的，谁让你是程小千呢？”楼昊天失笑，“这是你的特权。”
　　“爹！娘亲！我回来了！”瑨儿从学堂回家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劲，瑨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芊芊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温柔地把他搂在怀里，楼昊天才轻声开口道：“顾云双在天牢里自缢了。”
　　瑨儿吃惊地抽了口气，小小的身体也很明显地颤栗了一下，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她……死了？”
　　“嗯。”楼昊天点点头。
　　瑨儿叹了口气，道：“我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悲哀更恰当些。我知道这是她自己做错事的代价，她犯下的错不会因为她悔过了就能一笔勾销，可是又没法真的把她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来看待……”
　　一个九岁的孩子嘴里竟说出这样的话，也着实让楼昊天和芊芊暗自惊诧了一番。
　　芊芊轻柔地抚着他的背，楼昊天伸过手来摸摸他的头：“瑨儿，我们一起来处理她的后事好不好？”
　　“嗯。”瑨儿点了点头。
　　“天牢里的重刑犯人是要皇上亲自发落的，我们要处理她的后事也得皇上点头才行。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我去见他也是很尴尬，不如瑨儿自己去面君陈情。”
　　“我……一个人去？” 瑨儿有点不太确定。
　　“嗯，”楼昊天点点头，“也只宜你一个人去。”
　　“会不会太为难孩子了？他才九岁。”芊芊有点心疼。
　　“瑨儿自己觉得呢？”
　　瑨儿低着头，抠着手指，犹豫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我去——不过，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爹可不可以教我？”
　　楼昊天欣慰地点点头：“自然。瑨儿长大了，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