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叶》联夏

2、第2章

　　走到树荫下，温叶把遮阳伞收回包里，章述凑上前问她一会儿打算怎么回去。
　　温叶抬头看他，“打车或者坐地铁。”
　　“我送你吧，”章述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我先过去那边抽根烟。”

　　温叶点了点头，远远地看着他走到主办方开设的吸烟区。
　　那是一间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头人不多，章述开门走进去，倚靠在一面墙上。天边的落日和香烟上的火星相呼应，章述板着一张脸，配合上他的黑色上衣，温叶感觉他偷偷和月亮做了什么金钱交易，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把太阳击毙。
　　简直比基努·里维斯更黑客帝国。

　　温叶收回视线，以前她总爱笑章述满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形容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总能被他硬生生地安排到一起。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学会了这个胡扯的本事。

　　主舞台的黑幕揭下，换上了温叶喜欢的SYN乐队。他们乐队只有三个人，贝斯手孙青和习惯出来活跃气氛，在一大段的抒情铺垫之后，鼓声响起。
　　和朋克乐营造的氛围不同，SYN的现场更柔和，前排的听众举起手随着节奏摇晃，就像是微风吹过麦田，在这种浪漫的情境下，温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章述:【晚上有空吗？】
　　温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章述在玻璃房里冲着自己挥了下手，手机被他抓在手上，亮度调得很高，似乎正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上。温叶想了会儿，如实告诉他。
　　温叶:【有】

　　章述:【带你去个地方？】
　　温叶:【去哪？】

　　温叶仿佛能看见章述狡黠地对着屏幕眨了眨眼睛:【秘密】
　　下一秒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进来：【你会喜欢的】

　　厕所排队的队伍很长，出来后，陈天浩发现他们没有在交谈，温叶看着舞台，章述低头玩着手机，除了一起站在树下之外，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不好意思，久等了。”陈天浩说。

　　章述把手机揣回口袋，“没事。”
　　陈天浩问他，“你今天开车来了吗？”

　　章述说，“开了。”
　　“我妈让我今晚回家吃饭，”陈天浩的语气有些犹豫，“你们一起走方便吗？”
　　“方便，”温叶说，“你有事就先走吧，不要紧的。”

　　听到肯定的答复，陈天浩才放心和他们道别。
　　在他离开之后，台上的SYN也唱到了歌单上的最后一首歌。为了更好地诠释灵魂乐，吉他手背上风琴，带动观众拍手伴奏。

　　温叶站在章述身旁，转身问他，“你还在玩乐队吗？”
　　“不在了。”
　　“为什么？”
　　“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那还挺遗憾的，”温叶顿了顿，看着远处正在谢幕的SYN，“学长，我们也走吧。”

　　出于工作的缘故，章述对北流公园还算熟悉，他带着温叶去往停车场，停车的位置有些偏僻，看起来像是职工专用的车位。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了，章述走到一辆宝马SUV前，帮温叶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你换车了？”温叶问。
　　“嗯，”章述告诉她，“大学那辆是我妈的。”

　　车内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但置物盒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很多东西，温叶环视了一周，忍不住地把那一团耳机线拿了起来，像解九连环一样专心地寻找破解方法。
　　章述扫了她一眼，“你饿了吗？”
　　将打结的地方解开，温叶把恢复原貌的耳机线放回原位，“不饿，下午我跟吴子衿在美食街吃了很多东西。”

　　章述征求她的意见，“那我直接带你过去？”
　　温叶点点头，“好。”

　　看着章述随手把手机丢到储物槽里，温叶不小心瞥见两条微信发了进来。
　　S：【ok】
　　S：【我们画仓见】

　　今年的雨季比以往来得更晚一些，开上高架桥，温叶在车窗上看到雨水打落的痕迹。
　　“好像下雨了。”温叶说。
　　章述转着方向盘，“是吗？”

　　温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app贴心地标出几个城区的降水情况，“南屏这边还好，不过道航在未来三小时都会下暴雨。”
　　“没事，”章述说，“我后尾箱有伞。”

　　窗外的街景越发熟悉，温叶大概猜到了目的地，“回学校？”
　　正好碰上一个红灯，章述趁机转头朝温叶笑了会儿，依旧卖着关子。
　　驶入道航区，雨也变得更大了。车载音响放着Bill Withers的《Just the two of us（只有我们两个人）》，章述时不时会跟着哼唱几句。

　　道城大学附近的路况不佳，侧门门口的几个小坑迟迟没有修缮，从那延伸出的小路围绕着学校错乱交织，通往市中心、通往酒吧街、通往小吃广场。
　　读研之后，温叶就很少到学校周边闲逛了。原先她跟朋友们都喜欢跑到正门外的航山饭店吃饭。每到饭点，排队的人很多，他们会坐在门外的塑料板凳上等号，然后相互耍赖，直到有人愿意跑去路边拿奶茶外卖。

　　章述把车停到了画仓酒吧旁边，她转头看着当初的耍赖大王，回想起刚刚意外窥见的那条消息。

　　“到了，你等我一下。”章述打开后尾箱，说完话就跑了出去，温叶扭头望着他在车尾把雨伞撑开，走到副驾驶座旁。
　　他把伞撑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把车门打开，“出来吧，别拿包了。”

　　画仓的老板是道大校友，美术创作方向的艺术硕士，原先想开一间画廊，但市场不够景气，灵光一闪又改成了一家酒吧。画仓一楼放置着一个大约三十平方米的圆型舞台，每晚都会有不同的驻唱乐队进行演出，乐队成员多为附近大学的学生。

　　今天周六，店里还是如同往时那般热闹，温叶扫了一眼，发现一楼剩下的位置不多。
　　章述同她走上楼梯，站在207包厢的门口，扭头对着她说，“你来开门吧。”
　　温叶搞不清楚他在密谋什么，那个微信名为S的人并不能在他们交叉的朋友圈中对上号。

　　“我总不会害你。”章述继续说。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温叶半信半疑地推门走进去。
　　包厢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画仓酒吧二楼的隔音做得很差，楼下的声音全都跑进了耳朵。图书馆卡号K0312乐队的键盘下意识地扯起嗓子跟人交谈，而刚刚散场的SYN也坐在旁边。

　　孙青和打量着他们，“章述你怎么才来？”
　　章述一本正经，“我们996刚下班。”
　　孙青和笑了笑，也没有揭穿。章述和在场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又低头看向温叶，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温叶摇了摇头，在她大一的时候，SYN已经不怎么在学校里活动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画仓周四的驻唱乐队SYN是圈内新秀，但她当时忙着转专业，也就错过了他们大放异彩的校园乐队时期。

　　“SYN原来也是音乐协会的，”章述跟她解释，“所以我们还算熟悉。”
　　“谢谢你。”温叶凑近章述说。
　　章述笑了起来，“不客气。”

　　今天驻唱的是一个日系摇滚乐队，主唱把歌词打到了LED屏幕上，让大家跟着一起合唱ONE OK ROCK的《Wherever you are（无论你在哪）》。四年前，温叶也在ktv里听过章述唱这首歌，那是2012年巡演横滨场的版本，当时章述还用蹩脚的日语学着主唱taka在间奏时跟观众说的话。

　　像是有心电感应，前奏刚刚响起，章述就转身问她觉不觉得这首歌很耳熟。
　　温叶点点头，顺着这个话题跟他聊了下去，直到老板醉醺醺地径直朝章述走来。

　　他把怀里威士忌打开，同章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还让章述跟自己喝一杯。
　　章述站起来回绝他，“我今天开了车。”

　　温叶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楼下闹哄哄的气氛给感染到了，她拍了拍章述，站起来凑到他耳边：“没事，我会开车，我不喝酒。”
　　章述一愣，边傻笑，边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酒杯。

　　坐回座位，温叶贴在玻璃上看着楼下的人们，其实大学期间她也来画仓捧过章述的场。温叶听着他和SYN谈起大学在音协的五年，谈起当年组建而后因为毕业解散的乐队。
　　虽然错过了SYN，但当年章述作为道城大学里小有名气的校园偶像也是非常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