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都客栈》六柒七

2、第 2 章

　　1
　　“兰芝，兰芝…”
　　她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很从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是梦吗？

　　“兰芝…兰芝…”
　　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么熟悉，娇小的身体经过床她的铺向阳台跑去…
　　那是她自己。年幼的兰芝。

　　“兰芝，兰芝…”
　　这次声音很近，是母亲的声音。她看向阳台，是母亲兰蝶。
　　她轮廓模糊，但依然显得温柔美丽，她转过头露出了笑容…
　　兰芝很想起身过去，可是身体僵在床上动不了，她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象。

　　母亲在为年幼的她梳头，是那把黑檀木梳。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它，抚摸它…
　　就连这小小的木梳她也无力守住。
　　在失去母亲之后，她唯一有安全感的东西也终于失去…
　　她看到自己的脸，小小的脸蛋上一脸的笑容，那样开心，那样简单的幸福…

　　她突然感觉很冷很冷，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但眼角分明有滚烫的泪水一直滑落。
　　即便这样简单的幸福她却再也无法得到…
　　她看到那把黑檀木梳突然从母亲手中滑落，掉落了下去，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声音清脆。
　　它断裂开来...

　　她被吓住，惊慌地一下子坐起身来。
　　定神看了看四周却是出租房漆黑的一片，自己的被子已滑落在地。
　　原来是梦。
　　这样的梦已经太常出现。
　　她慢慢地镇定下来，一摸枕头湿了一片，眼角还有泪痕。

　　在梦里无数次看到曾经幸福的自己，却再也得不到那样的幸福…
　　那一刻发现自己原来仍旧脆弱不堪，只是在太多的失去之后不得不让自己看上去坚强。

　　她起身去倒了杯白开水，坐回床上，闹钟指向5点02分，窗外的天空还深蓝一片，她坐着一直看着天空从深蓝一点一点添亮…
　　这和她的生活刚好相反，它正一点点变暗，而关于忘都的故事是她生活中仅剩的光点，她努力地想要抓住它。

　　离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行李已经打包收拾好，她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坐在阳台上，拿出小巧的电脑准备继续在“遗忘之都”的论坛上写作。

　　论坛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留言和讨论也五花八门。

　　此用户不存在（网友）:忘都可能是一个平行世界，在某一个城市的转角处也许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兰蝶可能就去过。
　　够冷（网友）：这是神话传话，编来骗小孩的。
　　原来一生（网友）：我也想跟随版主的脚步找到忘都，但是没有离开的勇气，希望版主找到了能帮我把想忘记的事放进忘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
　　晴天（网友）：版主找到了的话，一定告诉我地址！
　　子望（网友）：建议开设一个忘塔留言区，无论忘都是否存在，我想把我的故事写在“忘塔”里。

　　...

　　隔壁的灯亮了起来，一个男子光着上身走到阳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没有注意到旁边注视着他的目光。
　　原来看似削瘦的身体有也结实的腹肌。
　　程一楠转过头才看到旁边阳台上也有人。

　　“早上好。”他脱口而出。
　　突然想起自己裸露着的身体，连忙捂着胸膛不好意思地跑回了房间，套了件浅灰色的外衣才又出来。

　　“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兰芝笑着问他。
　　程一楠红着脸点了点头。

　　2
　　小街上已经有早贩开始摆摊子，人们又开始忙碌的一天。
　　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
　　该朝哪一条路走，兰芝开始犹豫…
　　在选择面前兰芝总是彷徨不定，每一条选择的道路都决定她走向不同的人生，所以她特别小心谨慎，生怕一错再错。

　　“走这边。”程一楠已经代她做出了选择。
　　她跟着他走到一间早餐铺子门口，点了油条和豆浆坐下。

　　这个小镇即将要开发成旅游地，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在翻修，从前老旧的四合院添上了新的外衣，内部仍旧保留了原有的建筑特色再结合了现代的装饰风格。

　　程一楠指了指斜上方的一栋小楼：“那里就是我平时做工的地方，我当建筑工人，已经差不多弄完了，过几天就会开张，是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

　　“老板是当地人，当过兵，退伍以后回家乡发展，这将是这个小镇上第一间咖啡馆。”程一楠笑，他笑起来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好看，“老板有时候也给我们做咖啡，我真喝不惯，像中药一样苦，我最怕苦。”

　　“那就多放点糖。”兰芝想起一个喝黑咖啡放两块糖的男人，他拿着咖啡杯的手大而有力，嘴唇接触黑色液体的时候总爱习惯性地抿一抿...
　　她回过神：“吃好了吗？”
　　“嗯。”
　　“那走吧。”

　　他们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从前的居民已经陆续搬走了，留下的房子做了民宿，酒吧，餐馆，超市，手工品店...一片商业区的景象，等待着迎接四面八方而来的游客。

　　“如果这片发展的好，周爷爷那儿可能过几年也会被改造，他们说并不想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但如果真要发展，他们也会支持。从前小镇上的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务工，而现在年轻人又都留了下来。”

　　“你从哪儿来？也要走了吗？”

　　兰芝看着围墙上爬满的爬山虎已经新添了许多绿芽，她最喜欢的是这座小镇的植物，常年接受阳光的眷顾，茂盛而葱郁，一些树枝已经窜出墙头，再过些日子应该会压满花苞。

　　“我来自寒冷的北方，冬季路面的积雪足有半尺高，大学毕业后我一边旅行一边打工，走到这里发觉冬天实在太温暖，就走不动了。”他笑，“你租了一个月，我租了一个季，冬天结束，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也许回家乡，也许继续旅行。”

　　他们闲聊着走回了租住的院子，老白猫看见他们赶忙跳上了房檐。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三天后咖啡馆开张，老板请我参加，他人很好，你也一起去吧！”

　　“我可能去不了，那天我刚好要走。”

　　3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三天兰芝和程一楠每天早起一同去吃早餐，中午帮爷爷奶奶做午饭，下午小息以后一起打扫院子，修剪植物，再逗逗白猫...
　　初春的阳光总能晒去人的烦恼，他们也会陪着老人坐在小院里，泡上一壶茶，聊聊天...
　　老人的子女都已在城里定居，偶尔回来看看，他们把空置的房间租给在外的人们，也不会觉得孤寂。

　　老人喜欢聊过往的事，从前小镇的模样，朴实的人们，简单的需求，他们那一代人只要吃饱穿暖健康，一辈子也没想过要离开这片安乐地...
　　而程一楠谈着未来，希望去更多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人，找到喜欢的事...
　　只有兰芝像是停留在了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某个空间里，正寻找着出路，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她很久没有这样暖暖的感觉了，也许这里的阳光特别温暖，也许周爷爷奶奶让她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家有老人的感觉，也许程一楠像她一直想认识，但从没有过的那种开朗的朋友，她觉得舒适地一时不想走开。

　　但终究还是要离开。

　　4
　　兰芝收拾好背包，将提前准备好的两盒茶叶放在了程一楠和周爷爷奶奶的房间门口。

　　天还蒙蒙亮，她不习惯离别的场面，已经提前告诉了大家，悄悄地走就好了。
　　她走出院子，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找寻已久的忘都是否真的如母亲讲的存在，是否已向她打开大门？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走到十字路口，走到早餐铺子，走到即将开张的咖啡馆门口...

　　如果找不到忘都，她又要去哪里？她已经没有家，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咖啡馆门口的招牌上挂着一块红布，里面已经有机器声嗡嗡作响，一股咖啡豆的香味扑面袭来。
　　她想要不要等程一楠一起去参加了咖啡馆的开张后才走？

　　她站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它。
　　咖啡馆旁边的客栈上挂着的招牌。
　　那一角的红布没有被盖好，刚好被一阵风吹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字：

　　忘都

　　5
　　藤枝蔓延缠绕着一扇欧式铁门，蔷薇花在周围开放。
　　围墙呈海水蓝围绕着整座城市，墙角种着大排的白玫瑰，一朵朵开的繁盛，花蕾低垂着似要坠落下来。
　　一座三角阁楼式的建筑屹立在那里。

　　母亲兰蝶说，那里所有的房屋呈蓝色，但蓝也有深深浅浅千百种蓝。
　　仿佛置身于蓝城，而在这里蓝色蕴育着遗忘。
　　整座城市似弥漫在一种蓝色的忧郁的之中，建筑都不高，最高的也不过四层。但除了那座城市中心的塔…

　　母亲租住了那座阁楼房子的顶楼。
　　那里也和外面的城市一样，有超市，书店，花房，诊所…
　　每个人都在平静地生活和工作。

　　她住的地方是在一条叫“忘情”的街道。
　　而她想要忘的无非是一段记得太深的感情。
　　另外还有“忘愁”路、“忘忧”路…终归离不开一个“忘”。

　　街旁有一些老人三三两两的坐着，不知道他们在忘都生活了多久，也许有太多的事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遗忘…
　　有青年匆匆而过，看不到他们脸上任何的表情…
　　所有人最终要到的都是中心的忘塔，写下那段想要忘记的故事...

　　——论坛《遗忘之都》

　　6
　　在兰芝面前的忘都，和母亲兰蝶描述的不一样。
　　这不是一座城市。
　　这是一座客栈——忘都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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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总要学着相信，哪怕失望过，迷惘过，但心中有希望，即便是渺小的一点光都会指引你找到想去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