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礼帽猫

2、第 2 章

　　如果自由人区有传送阵，会是什么颜色？

　　不是龙他有多机灵，见到了陌生的传送阵就驱动自己的发散式思维，联想到自由人区。而是论坛上原本就有一个热门投票，猜测自由人区传送阵的颜色。得票最多的就属白色。

　　白色是一个常见的、人尽皆知也很讨人喜欢的颜色，没道理传送阵能凑齐一园子姹紫嫣红，却唯独少了白色。

　　龙他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寻思。

　　他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这得益于他一米八三的身高、逮着谁都能说上话并且打上架的热情脾气和目测没救的成绩。

　　思索半天，龙他撕了半张草稿纸，指尖拿毛笔似的捏在笔杆中央，胡乱戳了几个字，团成团往正数第二排的李由那儿投过去。

　　正中李由前位的后脑勺，然后顺理成章掉在李由桌上。

　　龙他幸灾乐祸看着李由被前位埋怨，并在李由转身呸他时臭不要脸地咧嘴一笑。李由趁老师板书，再度回身，就为了比了一个中指。

　　“大哥，你要我的号干啥？”下课了，李由围过来。龙他没有同桌，李由把他桌面上崭新铮亮的课本随手推开，一屁股坐在桌上，继而被龙他踹了膝盖一脚。

　　“大哥你认真的啊？不是，能把囚雷谷搞断片那个段位的战争不适合咱们掺和呀。”李由苦口婆心，“我要是把号给你，你能完璧归赵，啊不，归李吗？”

　　“还完璧归赵，”龙他斜睨一眼，“不能，但是掉了啥可以再买一套。”

　　“大哥就是大哥。”李由真诚的婉拒，“但是掉的级可都得我自己练啊。”

　　龙他讲义气地拍胸脯：“这点小事哪还用你，包在我身上就行。”

　　李由：“……我谢谢您。”

　　“不客气。”龙他大手一挥，“现在号能借我了不？”

　　李由欲言又止，长长出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在上节课充当沟通桥梁的纸团撕剩下那半张划拉上了他的账号密码，最后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大哥，我要是真掉级了你帮我找代练吧，您的话别给我把王者练成青铜，咱害怕。”

　　“滚滚滚。”龙他怼了李由肩膀一拳，李由跌下桌子，没站稳扶了把龙他的脑袋，气得龙他抬脚就踹。

　　打闹过后，李由冷不丁问出一句：“大哥，你期待你的新同桌吗？”

　　“什么新同桌？”龙他迷茫道，“谁上赶着来给我当儿子吗？”

　　“……你是不是早读睡过去了？”李由习以为常地给他解释，“今早老班来了一趟，说有个人要调咱们班里，小道消息是个从二十一中来的大学霸。咱班就你一个没有同桌。”

　　“那我和我的新同桌可能得明天见了。”龙他简略的收拾了收拾，把漫画和零食扫近包里，书包甩到肩上松松垮垮地挂着。

　　“你现在翘课啊？”李由对他的骚操作目瞪口呆，“大哥你清醒清醒，老班一会儿要领着新同桌来的！您是想被抓现行吗？”

　　“抓呗，一篇检讨的事儿。”龙他背对着李由挥手，“况且还不一定是我的新同桌，我打赌老班第一个不同意，他八成怕我带坏人家。”

　　说归说，翘课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龙他七拐八绕到宿舍楼后，那里有一道矮墙，是龙他出入校园的任意门。

　　他刚走到宿舍楼侧，正撞上侧门里出来的班主任。

　　龙他赶紧矮下身子，猫在树丛后。

　　只见平时总跟他吹胡子瞪眼的班主任，对着身边一个男生笑得异常慈爱。

　　男生比班主任高出一个头，偏瘦的身形藏匿在宽大的衬衫里。他戴了顶棒球帽子，暴露在阳光里的下半张脸呈现出冷漠的近乎病态的白，像个常年不见天日的囚徒。

　　他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摸摸口袋，掏出手机。

　　“宋欲眠啊，”班主任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宽容且双标的笑眯眼，“咱们学校不让带手机，要不你先把手机给老师保存？等到了大休我再还给你。”

　　宋欲眠却没有说话。他看了眼手机，礼貌对老师点点头，吐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老师我过两天再来报道，今天麻烦您了。”

　　“这样才对……啊？什么？”班主任没能表达出自己预想中对听话好学生的赞叹，在宋欲眠的话音中愣住，呆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你有什么事？”班主任强迫自己耐心。

　　宋欲眠原地转了转身，打量四周。他的视线在龙他身上稍作停留。

　　龙他提着一口气，生怕这位好学生下一秒就和老师打小报告，宋欲眠的视线却默不作声地转开了，定在不远的某处。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老师再见。”宋欲眠说着，拔腿朝着宿舍楼后的矮墙冲去，动作利落地翻墙而出。

　　班主任被震惊到了，像尊石像杵在原地。

　　龙他也被惊地跳起来。

　　“哎？喂！宋欲眠！”班主任气的跳脚，手指头发抖地指着那堵罪大恶极的矮墙，“这是什么学生，啊？这算什么学生！转学第一天就当着老师的面逃课！”

　　“嚯，牛逼啊！”龙他敬佩到。他不知不觉地挪了两步，离着班主任很近了。

　　班主任扭头看到他，一个头八个大：“我道是好不容易来了个省心的学生能跟你中和一下吧，合着又一个祸害，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不对啊，”班主任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应该上课呢么？”

　　龙他见着情形不对，也喊道：“老师再见！”

　　喊罢百米冲刺到墙沿儿下，身后班主任气急败坏地大吼：“龙他！死小子你给我滚回来！”

　　龙他撑在墙头，回身嬉皮笑脸道：“老师别生气啊，您气坏了我内疚啊。”

　　他松开手，自由地下坠，膝盖微弯作为缓冲，踏上了墙外的水泥地面。

　　班主任：“……”你内疚个屁！

　　要被气出心梗了真是。

　　还不到十点半，这个点回去无事可做，也无饭可吃。龙他在学校周边常去的奶茶店坐了会，买了杯的白桃乌龙，戳开了慢悠悠喝着。

　　龙他所在的八中建在老城区，历史悠久，不过全校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历史悠久。八中坐落在一片迷宫似的巷子中央，每年的新生都是迷路的羔羊。

　　他熟练地绕来绕去，在某个街角差点撞上一具结实的躯体。

　　“呦，又来送钱？”龙他收拢自己漫游的注意力，抬眼一看，接着勾起个嚣张的笑，明晃晃地挑衅。他拦在对方前面，不怀好意道，“昨晚骂街去了吧，爽么？”

　　宋潜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算不上骂，都是实话。”

　　宋潜就是三十大板，要不是大隐于镜不支持改名，他早就亲身上阵把ID改成龙他的爷爷诸如此类。

　　“让开，”宋潜想钻空子溜走，被龙他堵住，暴躁道：“老子有正事，今天没空跟你磨叽。”他手里紧紧攥着个塑料袋子。

　　“那就不磨叽，”龙他转转手腕，“反正我打你一顿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正面刚的两人的胜率是五五开，宋潜今天状态不好，被龙他压着打，塑料袋脱手飞出去，砸在龙他靠着墙根放的白桃乌龙上。

　　“我草！”宋潜浑身一激灵，架也不打了，抽身去抢救，可惜晚了一步，里面的衣服已经蔓延开一大片白桃乌龙味的污渍。

　　“很贵啊？”龙他耸肩，“要爸爸赔你吗？”

　　“龙他我日你大爷！”宋潜急了，抄起还有半杯的白桃乌龙往龙他脑袋上扣。

　　龙他即便闪避及时，还是被泼了一身。

　　宋潜似乎真有急事，没有接着打的意思，骂骂咧咧的走了。龙他捡起纸杯，就近找垃圾桶扔掉。

　　还没喝几口，怪可惜的。

　　他回家时王姨似乎刚走不久，晚饭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有胡萝卜、青椒、茼蒿、小油菜和鱼。

　　全是龙他不吃的。

　　龙他：“……”

　　他爸爸雇佣王姨时当着龙他的面把他不吃的列了个单子给王姨，嘱咐说这些至少每三个星期里要做一次。也不知道王姨对此有什么误解，每三个周里都有一天饭是没法吃的，那天王姨会把单子上的食材一丝不苟的做个全面，摆出一大桌。

　　通常怎么盛进盘子的，还得怎么倒掉。

　　龙他选择自己泡面。他嘬完一碗酸菜牛肉面，打着嗝穿戴好传感器，登录李由的号。

　　一个叫“爱&不问理由”的ID加了特效金光闪闪的武士小矮子……真是诚实地反应了现实。

　　大隐于镜登录动画是无法跳过的，进度条在下方延展，小人在上方满是平面镜的回廊奔跑，追逐吊在眼前的生路，烧穿衣服的火焰以无数的形象寄生于镜中，明媚璀璨如一场穿越晚霞的逃亡。

　　动画里的这条一望无尽的回廊就存在于自由人区的无尽教堂。

　　自由人区似乎是整个大隐于镜的缩影，象征镜城埃德迦里安的无尽教堂，象征荆棘庄园的荆棘鸟铜像喷泉，象征矿井的无底洞，象征祭坛的神恩彩绘墙等等。

　　好似一面凸起的哈哈镜，大隐于镜十四城中的其他十三城在这里都有自己扭曲而微缩的映射。

　　而象征囚雷谷的是闪电之家。

　　一座外墙满是闪电涂鸦的房子，穿白裙子的少女坐藤木秋千上，长发随风而动，她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台上那一盆从不见开花的仙人掌。这是个没有名字，也点击不了的NPC，她的存在只是单纯存在，如同这间房子，是可有可无的背景。

　　龙他觉得自己悟了。

　　房子上的闪电代表囚雷谷里的雷电，房子本身代表被雷电包围的小镇，多直接的暗示啊！

　　唯一的问题是，各路大神玩家早已把自由人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包括闪电之家，连个传送阵的影都没见着。

　　这些大神玩家自然也包括了自诩大神的龙他。

　　龙他在自由人区逛了一下午，没什么建设性的发现。不只闪电之家，自由人区所有的路和不是路的地方，小矮子武士都压了一遍，找了三个半小时仍旧毫无头绪。

　　他一气之下跳了无底洞。

　　无底洞就是字面意思，一个幽暗的看不见四周的洞穴，在漫长的失重里等待坠入未知的世界，颇有爱丽丝落入兔子洞的既视感。可惜是永远落不到底的，最高纪录是有个人挂着号，落了十二天。

　　唯一离开的办法就是退出游戏，重新登录后你会回到洞口，一如你跳下去之前，半只脚腾空地踩在洞穴边缘。

　　用力点，后腿一蹬，跳过去，对无底洞的探索就画上了句号。

　　龙他扯下装备，他看不见游戏画面了，于是放任游戏里的小矮子武士坠落，整个人丧气地躺倒在床上，在蓬松的被子上激起一圈柔软的波浪。

　　一个不小心，手打到了在床上团成一团的黑猫。大黑团子睁开一双金灿灿的眼，不耐烦地拍开这只人类的手臂。

　　龙他把猫捞进颈窝里，胡乱揉了揉。

　　然后又一次被猫肉垫怼开了手。

　　“无聊。”龙他他自言自语道，一个鲤鱼打挺弹起身子，“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