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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吵架(一) ...

  •   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成为好人是我的主线,那么我现在接到了一个支线任务——杀死一个男孩。

      听起来自相矛盾吧。

      人们时常忘记自己的人生目标,尤其是夜深人静,在忙碌了一天却不知为了什么而疲惫的时候,常感到迷茫而走错方向,但是即使“南辕北辙”也无妨,只要迷途知返便可。

      所以我偷一下懒也不是什么大错,所谓“劳逸结合”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厌倦了日行一善的时候就吃回老本行杀个人放松一下。

      什么我哪里日行一善了?

      真是的,非要我明晃晃地点出来——我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告诉提亚,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仍然善良温柔。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暗示他那份日记和信件是为了给谁看而编造出来的——当然不是她已经死去的母亲,而是那些在地下室吃肉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要把自己塑造成狠毒的形象,提亚自己会找理由的,一切推测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一定会有人反驳说:这也算好事吗?

      当然算啦,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至于这话的后半句,嗯……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我之所以说这是善意的谎言,最开始是觉得,对于死者最大的尊重,莫过于保持他活着时在人们心中美好的形象。以不至于人们悼念他,看到他曾经喝过的咖啡杯和穿过的毛线衣,睹物思人,心里是羞愧难当,难言于自己认识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坦白说,我希望有人能尊重我。

      希望我住过的宿舍和房子,用过的笔和台灯都不会被冠以连环杀人犯的噱头教人消遣。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选了一张我最丑的照片贴到墙上,照片旁附有累累罪行,在导游或夸张或虚假的念白声中,供前来寻求刺激的小年轻正傻兮兮地仰头观瞻。

      我希望我藏起来的恶趣味录像和收藏品,这些能被法院认证为证据的东西,永不见天日。

      我当然知道,不尊重生命的人,到最后也是要被生命践踏的。

      我向提亚说谎了,我认为这是件好事,起码十分符合以己度人的说法。可怜的爱洛生前只能得一人真心相待,死后也最好留一个人给她定期扫墓,陪她说说话——我实在太贴心了。

      几乎每个人都读过的短篇小说,一个老家伙为了让年轻的女画家熬过疾病,在风雨中画下永不凋零的叶子。

      小说当然不必细究真假以及合理性,若是非要吹毛求疵,那位生病了的女画家倘若是个强迫症患者,也得冒着风雨拼了命地去摘掉叶子呢,实在悲惨,第二天人们就会看见两具七零八落的尸体。

      我开这个玩笑是想说:撒下善意谎言的人也许根本没有为这个谎言负责的能力,所以这个“善意”恐怕要重新定义为“自作多情”的虚荣感,只是感动自己罢了。

      好在,我挺为自己感动的。

      然而因为这个谎言,事情变得略微麻烦起来了。

      我轻视了提亚对爱洛的执念,不,应该反过来说,我轻视了爱洛对提亚的控制欲,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头皮发麻——这个男人并不在意爱洛是公主还是巫女,他坚定相信自己是她的附属品,活着只为执行她的一切意志。

      无论是活着时的期望还是死后的遗志。

      可是我知道,她的期望并不是世界和平这样美好的愿望,她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

      “她写下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断定说,把提亚用念能力处心积虑得来的线索大大方方送给了库洛洛。

      他的手划过纸页,指腹被书页划出一道痕,沁出一滴血,他的神色带着一丝惊叹:“这是提亚·莫里用念能力裁下的纸,如果不是日记内容不连贯,信息前后不匹配,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日记缺页。”

      “他是很厉害。”我知道他的赞美往往意味着窥伺。我递给他一张纸巾,说,“但他现在在我这里还有用,如果你动他,我会生气。”

      他接过纸巾,在念能力的作用下,指腹的伤口已经愈合成一条粉色的伤痕,他便用纸巾擦拭沾上血的纸页,他眼神扫过日记上的内容,说:“生气”

      “嗯,生气。”我点点头。

      “……如果作为威胁,‘会惹你生气’这个后果不值得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生气很恐怖的。”我煞有介事地强调。

      “我并不觉得。除非有什么事例可以证明。”

      “唔……我一生气就会做一些我第二天会后悔的事情。”

      “比如”

      “比如……酗酒,破坏公物,暴饮暴食,打架斗殴,分手,还有就算‘痘子’没有熟也要把它戳破。”

      “是对你自己来说很恐怖。”

      “是的,所以算我求你,别让我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确定从我的神情上看不到任何能称之为“恳求”的表情。

      说的是求人的话,用的却是威胁的语气

      “我会考虑的。”他说。

      “我想杀掉那个小男孩,好像是叫阿迪奇。但是我一个人不行,额……至少在一天内不行,我想请你帮忙。”

      提亚告诉我他在这里,于是我来找他了。

      我们在西侧爱洛的房间里,这里最吓人的东西是桌子上的一对眼睛。

      我并没有收藏人体器官的爱好,和所有对美抱有敬畏之心的人一样,我觉得眼睛长在脸上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同理,头发,指甲,牙齿……如果我想要,我会尽量得到他的人,而不是他的一部分。

      我的身边有几个医学生,她们很辛苦,要背的书堆起来比人高,要记的笔记能把手抄脱臼。有一次和她们聊起大体老师,聊起人体解剖。

      我问她们,你们现在看人会和以前不一样吗?其中一个开玩笑说:“大概是学艺不精,也没什么区别,看人还是先看脸。”几个人附和着笑起来。

      刀子“捅进”皮肤的杀人犯,刀子“划开”皮肤的是医生。

      我们围坐在一起,喝下午茶,吃点心,也能相处得很融洽。

      我想有时候善恶和对错的分别并不是那么清晰,如果论杀人的技法,她们将来也许还能和我聊上几句呢——当然,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她们都是很善良的人,将来也会在行业里顶天立地。

      “这眼睛应当不是你的杰作。”我知道这是谁的眼睛,是琳娜的,是那个在箱子自杀的女人的,因为她当时认错我是爱洛,对我重复辩解的一句话就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相反,她一定看到了什么,才被人挖去了眼睛。

      我的话让他有点错愕,黑白分明的瞳孔与桌子上孤零零的一对瞳孔“四目相对”,他说:“不,这双眼睛并不好看。”他语气里的嫌弃似乎是在责怪我质疑他的品味。

      “眼睛摘下来了哪还有好看的。”光是摘下来就足够吓人了。

      “有的,瞳孔像红宝石一样。”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特别的以至于非要摘下来呢。

      “唔……”他一只手虚掩下半张脸,节骨分明的手指好看得让我慌了神。他仔细思索回忆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视线,十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开口,只说出一个词——“价值不菲。”

      “嗯,是呢,我差点忘了人口贩卖和器官贩卖之间的利润差别。”不过听他的口气,说是红色的瞳孔很好看,但也只是留下了一个“好看”这个印象,到头来还是看腻了转手卖掉了吧。

      “你想杀他”

      “没错。”

      “艾梅洛斯家族的成员,你了解多少。”

      “都是变态的有钱人,和我截然相反。”

      “我倒觉得你和这家的大小姐有相似之处。”

      是的,我们都英年早逝。
      我沉默不语。

      “有消息称,桑奇·艾梅洛斯和卡金国四王子有来往,这个暂时消息无法得证。”

      我知道这话里“无法得证”的意思,在他们之间通信来往的人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丢掉。

      “而作为兄长的罗伯特·艾梅洛斯则在流星街占据地位,这个信息属实。”

      流星街,我听过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我杀了阿迪奇,得罪的不仅是揍敌客、□□,还有王室和流星街。”我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这种荒谬感赶得上出门买了包纸巾于是瞬间与全世界的树木为敌一样可笑,“呵,我就没见过哪个小屁孩的后台能这么硬的。”

      这种出风头的事我现在干了就别想当纯良市民混日子了。

      “可如果我非要他死呢?”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他问。

      我突然不明白他的话了。

      杀人还需要理由这种事情……又不是坐在警局里,也不是什么推理小说,非要用杀人动机来套“合理”的名头——想杀就杀啊,这个小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死了又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什么叫特别的理由。”

      他并不直接应答,而是将爱洛的日记放在桌面上,手指着最后一行。

      我记得那里内容:【为什么她预知的杀死她的凶手里除爸爸外,还有另一个名字——】一个雪天,她目睹了母亲被她的父亲杀死。

      而这个名字被人划掉了。

      库洛洛推测出日记缺页的一个原因,也是在划掉的这页的后一张上留下的划痕。

      “这里,你怎么想的?”他指尖敲了敲桌面。

      我如实回答。

      “这里有疑点。第一:死人为何会被杀死。按照信里的说法,爱洛认为她的母亲因为某种原因寄生在了阿迪奇的身上,因此阿迪奇继承了其母的预知能力。也就是说——这个人会杀死阿迪奇。”

      “这里的名字是你——安德利特。”他说。

      我摇摇头否认道:“不,我虽然想他死,但我不会亲自动手,我会让提亚杀死他,这里被划掉的名字应该是提亚·莫里。”

      “可此时爱洛已经与提亚·莫里相识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他特殊不是吗?”

      库洛洛打量了我许久,继续问:“她为什么要划掉这个名字”这是第二个疑点。

      “她想保护他,但是日记的内容又必须传达到。所以只能单独隐去这个名字,你说这个名字是我,可她不认识我,又何来保护。”

      他不作应答,将日记挪到了一边。

      他的动作让我察觉到关于日记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可是其中明明还有很多疑点。也就是说……并不是不能谈下去,而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就是因为没错……安德,你让我有点怀念。”

      他的语气带着一些……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怀念……怀念什么”我追问道。

      但他的回答却是:“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你一个人也可以杀死他。”

      他仍然坚持认为被划去的名字是我。

      “库洛洛,难道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吗——连我的杀意也了如指掌”我说了,我不会亲手杀他。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起身,椅子被拉远桌沿,发出两三段凳脚摩擦地毯的沉闷声响,他对我说,“有时候自圆其说的推理反而会作茧自缚,过个五六年你也会明白的。”

      五六年……
      我明白了。

      “你说的‘怀念’,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他是在嘲笑我幼稚啊。

      “我只想确认一点,你现在,是在以长辈的口气和我说话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是“有话说”是部分被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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