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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嫂(捉虫) ...


  •   冬日天短夜长,不过刚至酉时,天色就暗淡下来了。

      季萦放下手中翻了一半的棋谱,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轻轻叹了口气。

      这棋局是学里放假时先生布置的功课,她琢磨了这几日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姑娘,您已经看了半下午了,歇歇吧!”香芸将蜜乳茶递到季萦手中。

      也好,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早,并不急在这一时。

      季萦抿了口茶,“爹爹和大哥可回来了?”

      香芸摇头 :“才刚我打发了杏林去前院里打探,老爷和大爷还不曾回府。”

      杏林是季萦的二等丫鬟。虽年纪小些,但为人甚是机敏且善交际,又是前院里大管事刘福来家的小女儿,原在世安院里伺候。去岁季萦搬院子时,陈氏索性将她给了季萦,和杏雨、杏黄、杏芝几个做了四知堂的二等丫鬟。

      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大哥今日可是一回家就被爹爹叫到了书房,后又跟着一块出了府……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季萦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问道:“今日敛秋是什么时辰来的?”

      敛秋是季萦大嫂柏氏的贴身婢女。

      “今日敛秋姐姐并没有来,缀锦院里也没有打发别的人来。”香芸答道。

      是吗?这可不寻常 。自大嫂怀孕后,一直害口吃不下东西,只有每日里刚摘下的新鲜的蔬菜瓜果还能用些。只是冬日的菜蔬在京里都是难得的稀罕物,更别说在这偏远的大西北。

      幸好季萦的暖房里有些产出,因此每日间她大嫂都要打发身边的人来取一回,至今几乎从未间断过。

      是出了什么事吗?季萦暗自思量。

      应该不是内宅出事。她是府里的嫡女又兼之这大半年都是她与大嫂两个人管家,若是内宅出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是府外面……她想起今早晨昏定省时并没有见到爹爹,明明爹爹昨晚在家的……

      “走,我们去娘那里。”季萦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姑娘好歹披了披风吧。”香芸忙抱起衣架上的披风追了出去。又叫了个小丫头在前面打了灯笼,这才与香榧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季萦出了院门,朝世安院而去。

      穿过四知院连接着正院的抄手游廊,很快就到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见了季萦恭敬地行礼。

      进了院门,一路行至正屋前,看着屋里灯火通明,路过的丫环仆妇一片秩然有序,与往日并无不同。

      季萦蓦地松了一口气。

      “六姑娘来啦。”是芳浓,她与芳露、芳柳、芳草都是陈氏身边的大丫头。

      “姑娘快进来,大奶奶在屋里陪着太太说话呢。”说着与香芸两个服侍着季萦脱了外面的披风。

      “是谁来了?”里面的陈氏听到外间隐隐的说话声。

      “阿娘,是我呢。”季萦说着进了内室,见大嫂柏氏坐在陈氏身旁的锦杌上,神色间有些肃穆,见她进来才缓和了神色,笑着跟她打招呼。

      季萦笑吟吟的行了礼,在榻上挨着陈氏坐了,道:“原来嫂子在娘这里,我说今日怎么没见敛秋。”

      “今日身子并不像往日里那样倦怠,想着过来给娘请安,陪娘一起用饭。”话语间带着解释的意味,“只想着缀锦院里不用准备晚饭,倒一时忘了让丫头们去给妹妹说一声,倒是我疏忽了。”

      “这有什么,嫂子不用放在心上。”季萦摆摆手,神色间不以为意。

      “正好我也是来陪娘用饭的。”说着皱了皱精致的眉头,道“本想着晚上给大哥哥接风可以大吃一顿,谁知爹爹和大哥哥现在都还没回来。幸好我机灵,来了娘这里。如今看着连嫂子也来娘这里吃饭,可见定是有我没见过的好东西。”

      陈氏听了失笑:“我这里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是你嫂子,巴巴赶来孝敬我,倒被你给碰上了。”

      柏氏也笑着附和:“妹妹好灵的鼻子。今日夫君回来时带了两筐熏鱼,说是一位淮安府的同窗知道了家里高堂祖籍也是淮安,特地送与他的。夫君临出门时嘱咐,让我给娘送过来,让娘尝尝家乡的味道。”

      陈氏幼年正是长在江苏省的淮安府,后来随着季萦外祖去任上做官才离开,至今再未回去过。

      “那我等会儿倒要尝尝了。”季萦说着看向陈氏,“阿娘也与我们说说,以前在淮安还有哪些好吃好玩的,让大哥哥派了人去江南采买回来,我好孝敬娘亲呢。”

      “你这猴儿,劳累了你大哥的人,最后反倒成了你的孝心了。”陈氏指着季萦无奈笑道:“还不快收起这幅赖皮的样子,也不怕你嫂子笑话。”

      “我可不怕呢,俗话说:十个姑子九个刁,我们家可是有七八个姊妹呢,嫂子虽有阿娘护着,可这时日长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今嫂子讨好我还来不及呢,如何会笑话我。”季萦得意道。

      宋府里共有三个房头,因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健在,所以并未分家,一家子兄弟姐妹共序排行。

      陈氏虚拍了季萦一下:“越说越没个正经样了,连你嫂子也敢打趣,还不快端了茶给你嫂子赔罪。”

      季萦真个端了茶,佯装惶恐道:“都是娘把我给宠坏了,嫂子别生气。”

      柏氏见了忍俊不禁,掩袖直笑。

      陈氏面上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眉色却舒展开了,也随着笑起来。

      芳露进来问晚饭摆在哪里,陈氏忖着就她们娘儿三个,也不必讲究,“就摆在西边的大炕上吧。”

      芳露立刻应了声“是”,下去传小丫头们上菜。

      糟鹅掌、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素三丝、酸笋鸡皮汤、碧粳米饭,还有一碟子五香蜜汁熏鱼。

      待菜都上齐了,陈氏拿了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蜜汁熏鱼,季萦与柏氏才动筷子。

      吃罢饭,丫头们上了茶,季萦看着柏氏笑道:“嫂子果真大好了,今日看着比往日用的多些呢。”

      “是啊,往日见不得半点荤腥,今日不知怎么地倒有些想念娘这里的糟鹅掌了。”柏氏不好意思道:“还得谢谢妹妹呢,前段时日依着我折腾。”

      是说差了敛秋去四知堂取菜的事。

      “嫂子说哪里的话,您怀的可是我嫡嫡亲的侄子侄女儿呢,我这做姑姑的可不得多疼他们些。”并不是柏氏太折腾,而是肚里的孩子金贵才磨人。“以后嫂子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便告诉阿娘,若不好意思麻烦阿娘,便跟大哥说,总会为您寻来的。”

      一袭话说的柏氏心里越发熨帖。怪不得家里老爷太太喜欢她,与这样的灵透人儿相处谁会不欢喜呢。

      陈氏听着也点头,正色对柏氏道:“萦姐儿说的不错,咱们家如今你最要紧,若有什么不舒服不得意的,只管来回我,可不能让我的小孙子受了委屈。”

      柏氏肚里的这一胎可是三房的嫡长孙,宋府第四代里的第二个孩子,金贵着呢。

      “是,娘,我记下了。”柏氏笑应了。又忖着陈氏的脸色道:“也不知是个丫头还是小子,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了,怎地还这样的磨人。”

      陈氏听了笑道:“你年轻,自然不晓得这些,这妇人怀胎,各人怀像大不相同,有的怀的轻省,到生时连回孕吐都没有,也有的怀胎十月,足足折腾十个月呢。”又安抚道:“你这是头胎不用在意男女,咱们家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宝贝。”

      柏氏见婆婆说的是真心话,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感激的应了。

      屋里三人说着话,直至戌时时分,吴妈妈撩了帘子进来,恭敬回禀:“太太,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回来了?三人顿时精神一震,齐齐看向门口处。

      不一会就有小丫头打了帘子,从外面进来两个男子。

      前面一男子身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目光微肃,身材挺拔,气宇轩昂,看着三十七八的年岁,正是季萦这世的爹宋修远,宋府的二老爷。后面跟着的是季萦的大哥。季萦见他目光温和,举止端方,秀雅的眉宇间透着隐隐的刚毅,身上的湛蓝色净面杭绸直裰衬得他面容越发俊郎,隐有一派洒脱气象。

      “爹爹,大哥哥。”季萦喊道。

      宋修远见女儿抿唇看着他笑,灯光下莹白的小脸上透出无尽的欢喜。他神色不自觉变得温和,伸手摸了摸季萦的发顶,才在主位上坐了。

      其余人也依次坐下。

      吴妈妈指挥着小丫头们轻手轻脚上了茶,才叫屋里的下人都跟着退出屋子走远些,只她自己亲自站在正房门前廊下的台阶上守着门。

      “老爷这么晚回来,可是衙门里有要紧的事?”陈氏望着宋修远道。

      宋修远闻言并未立时回答,只敛眉端起茶碗啜了口,才斟酌道:“并不十分要紧,只是有桩案子,涉事之人与诚王府很有些干系,如此总要慎重些才是。”

      “诚王府?”陈氏听罢不自觉挺直腰背,“老爷可查出这人与诚王府之间是何关系?”

      诚王是先帝贵妃所出,排行三,当今圣上的异母弟弟。

      “我今日叫了伯钦出府,为的就是这一桩事。”

      伯钦是季萦大哥宋子固的字。

      于是屋内几人都转移了视线,看向了宋子固。

      宋子固忙道:“今日回府,儿子与父亲商议之后,就去拜访了和詹兄,他一见我便知我要问何事。只是他到底不便与我多说,只道,这府衙里被抓之人名叫王焕,是诚王正妃的庶弟,其它便闭口不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林和詹与宋伯钦是书院里的同窗。他父亲如今是泽州府的同知,早些年曾做过诚王府的长史。

      听了这话宋修远和陈氏对视一眼,俱是一副松缓下来的样子,再不复之前的肃穆。

      前几日建州府里出了桩案子,说是一外地来的小公子强纳了一良家姑娘,偏那姑娘是在孝期,又性子烈,拉扯之间便撞墙而亡了。她家人就找人写了状子去府衙里状告这小公子□□人命。然建州府衙出动差役并未抓到人犯,后又有人举报说在建州邻府的泽州府见过这人。

      因此建州知府刘文勇便发了通文给泽州知府,请务必帮着抓获此人。

      季萦的爹宋修远正是这泽州府的知府。

      根据举报的消息,果真在泽州府姚安县的一客栈里抓到了嫌犯。

      这本是一桩普通的犯案,因犯事地点在建州府,因此泽州府衙抓到人犯后只需送交建州府差役便可,并不需亲自审问。怎料这犯人见逃跑无望后便当场喊出他是诚王府之人。

      既牵扯到王府,便少不得要谨慎处置了。因此才有宋子固去打听核实身份这一说。

      季萦却隐隐觉得内情怕不止如此,要知道现在的诚王妃乃是继室,母家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门第,且并不得诚王敬重。所以只是她的娘家兄弟这一身份,并不能引起他爹如此重视。

      只是看着上首的宋修远与陈氏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知是不能知道了。

      按下好奇,季萦站起身来告退。“天色不早了,爹爹和阿娘早些歇息,女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问安。”

      香榧与香芸两个进来帮着季萦穿了披风,陈氏见了皱眉道:“这大晚上的怎地陈妈妈没陪你过来?”

      “下晌时东街燕芝斋的管事进府禀报说铺子里的账目出了些差错,我便打发了陈妈妈去看看。”季萦解释道。

      燕芝斋是季萦的祖母宋老太太用私房钱给季萦置办的私产铺子,铺子里若有事,掌柜的一向是寻陈妈妈的。

      “既然如此,便让吴妈妈送你回去。”陈氏道,又看着同样准备回去的儿子儿媳,“老大看好你媳妇,天黑路滑,让丫头们在前头打了灯笼,千万小心着些。”

      “娘放心,儿子省的。”

      季萦出了世安院,在门口与大哥大嫂道别后,这才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四知院里陈妈妈已经回府了,正在屋里侯着呢。见季萦进门,忙敛身行礼,又一边与香芸两个伺候着季萦脱了披风,散了头发,一边又打发了丫头们去厨房取热水来供季萦沐浴。

      季萦看着陈妈妈脸上激动的神色,便知她有事禀报。想起下午燕芝斋的钱掌柜亲自进府,她心里一热。

      打发了其余人下去,浴室里只余她和陈妈妈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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