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形而上的怪物》异域人

2、内城

　　机器人所说的斩首并不是人类时代将犯人的头颅砍下来。对于机器人来说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是失去生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思考的能力。所以这种斩首仪式是通过为犯人注射一种特殊药剂，使犯人失去深层次的思考能力，只保留最基本的生存功能。
　　人类联盟则是在战争时期，人类所组建的反抗机器人的主力军，后来逐渐被机器人军队所瓦解。在人类刚刚彻底败亡，全体人类被强制划分区域进入高墙内生活的最初半年里，经常会有人类联盟残余分子因为密谋反抗机器人政府而被抓获。那时候就经常举行这种斩首仪式，在最初的时候，机器人政府会强制人类居民按批去参观这种仪式，它们称其为“表演”。所以机器人政府在每个城市中央建立的行刑场都以过去人类时代的歌剧院为模型建立。
　　距离上一次38号城举行斩首仪式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年，陈成以为人类联盟早已经被彻底消灭。他本身对这种斩首仪式不感兴趣，但恰好即将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就决定去看一看。除此之外，陈成对内城现在的样子还抱有一种好奇。陈成居住的地方位于城市的边缘，自从内城被划为暴力街区以后，机器人政府就善意禁止不存在暴力欲望的人类进入内城。但得了这张带有机器人政府的邀请函，陈成就可以安全的进出内城，因为城内的任何团伙都在机器人政府的管制下有序进行暴力活动，对机器人政府要绝对服从。
　　真正走进去以后，陈成发现内城并不像他一开始想象的那样。首先是，他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在大街上没有人拿着刀砍来砍去，在角落里也没有人嘴角流着哈喇子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好像他随时都能被吃掉，就连在外城随处可见的醉汉和瘾君子，这里一个都没有。
　　而且内城的建筑都十分完好，虽然大部分都能看得出是在破坏以后重新修复的。再往里面走时不时的就能在建筑的外墙上看到奇异的花纹和文字，很明显是经过刻意设计之后画上去的，而且越往深处走，见到的频率就越多。等快接近行刑场的时候，陈成发现这些花纹和文字就渐渐变得完整，它们记录的就是原来人类时代的画和诗。不管是浪漫主义、写实主义还是他最喜爱的后现代风格都能在各种建筑上看到，在一座钟楼的外墙上，陈成发现一副他最熟悉的画——那是梵高的《向日葵》，这幅画的临摹版以前就挂在他们家的客厅里。这幅画他看了几千几万次，但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让他感到震撼:巨大的向日葵在整面墙上铺展开来，每一片花瓣的每一个纹路都清晰可见，像墙上附着了一团跳动的火苗。这样的景象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陈成忍不住痛哭，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那幅画，恰好这时他听到有人说话了。
　　“那幅画，是我画的，嘻嘻，漂亮吗？”
　　陈成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刚刚在外城塞给他邀请函的那个二代机器人。
　　“怎么可能，机器人永远不可能学会作画。”陈成愤怒的说。
　　“谁告诉你我是机器人了？”对方依然笑嘻嘻的并走到了陈成面前摘下自己的面罩。
　　“那你是人？”陈成重新打量着对方，他发现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更像是一个少女，一个长着典型西方面孔的妙龄少女。她五官比例堪称精致，鼻子高挺，嘴唇很薄却看起来富有弹性，金黄色的长发直垂到胸前。
　　“嗯~严格的来说。”少女作出思考状，同时把脸部渐渐的靠近陈成。然后她说，“我也不能说是人哦。”她的后半句话使用了一代机器人特有的振动嗓音，吓得陈成后退了一步。
　　看到陈成被吓的后退，少女忍不住笑了。她拉起陈成的手说：“不用怕，我对你是没有威胁的哦。你可以叫我玛莎，表演快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
　　少女的手看着瘦弱却十分有力，陈成的手被攥的死死的，完全挣脱不开，除了力道之外，最让陈成感到惊讶的地方在于少女的手竟然是有温度的，而机器人的手是没有温度的。陈成被玛莎拉着走进剧场。
　　大厅里循环回响着“斩首仪式即将开始，请各位尽快入席，保持安静”的播报，一队机器人卫兵站立在剧场的各个角落，还有一队机器人卫兵在维护现场秩序并为参观的人类提供各种物品，两个二代机器人正在表演台上不断变换着嗓音，准备一会的主持。在剧场的后排有不少来自外城的居民，这次斩首仪式明显激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都表现的欢呼雀跃，口哨声此起彼伏。玛莎拉着陈成从后排走向第一排，旁边的观众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很多观众陈成都没有见过，应该是内城的居民。坐在前排的人看起来十分健康，脸上露着笑容，当玛莎和陈成走过的时候，不少人都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玛莎也一一热情的回应他们。等到玛莎和陈成终于坐下，后排的居民也爆发了最后一波狂热，他们把喝过的酒瓶用力地甩向表演台，迸发出一片片的响声。
　　在酒瓶的碎裂声中，陈成看清了邀请函上的那个男人。那是个看起来身材十分瘦弱的男人，带着一副黑色眼镜，头发很长，胡子也很长。尽管身体被铁链绑的不能动弹，他仍然坚持昂着头，用眼睛看着台下的观众。当有一瞬间，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发现那男人的眼睛里满是柔和。
　　玛莎凑近陈成，在他的耳边轻轻说：“看到在台上那个人了吗，那是我亲爹，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