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8、第二章 （2）

　　春天一到的时候童话身上常常起疹子，红红的起一片，她自己摸过去是不太平整的一块。
　　很小的时候朱颜带着她去儿童医院检查过，很繁琐的步骤，说是寻麻疹，有很多忌口，列了满满一页。
　　时间倒不会持续太久，但夜里是最难熬的，辗转难眠，仿佛有热气从皮肤里散发出来，催着你去挠它，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童话只能自己起床去拿了药来抹。昏暗的房间里，不太清醒地拿棉签沾白色的炉甘石自己涂抹，就着凉水把药片吞了，连数量都没认真数。到第二天床上是白白的粉末，有如剥落的石灰一般。

　　今年这阵来得特别早，春雨刚开始下，皮肤就开始躁动不安了，刚开始童话还以为是被虫子咬了，没去在意，后面慢慢长了一手臂。
　　太难过了。
　　童话忍耐力很强，这次也是到无法忍受了，才自己撑了伞去卫生处买药，一把很朴素的格纹伞，下雨的时候才是最冷的，凉意直接从脚底窜上来，大家都不爱出门了，除了站岗的叔叔不太有走动的人。

　　雨如针一般斜斜地扎在伞上，细雨连绵，悄无声息。
　　她手扶在药柜上看，指了一下柜里圆柱形的洗剂，“要这个，还要一盒氯雷他啶。”
　　“又长寻麻疹了？”医生认得她，每年春天这个小姑娘都自己来买药，以前垫着脚才能跟药柜一般高，现在真的是长大了。
　　俯身去拿了药装在袋子里，看童话点了头宽慰她：“等长大了自己就好了。”
　　“好，郑伯伯再见。”她把袋子提在手上，开了门，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再见。”医生倒是被这小女孩逗笑了，哪里有跟医生说再见的，自己不再来了才好。

　　童话在门口抖了抖雨伞上的水才撑开，外面一片都是灰蒙蒙的，童话在四季里最不喜欢春天，雨水最多，又阴冷，总感觉沉沉的压在自己心口上。对林昭苏作文老喜欢写的“春风拂面、万物复苏”，完全无法苟同。

　　林昭苏最近迷上了□□，好像是一个聊天软件，一只绑了围巾的企鹅，肚皮又白又圆。
　　后来工作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聊到童年时光，居然发现童话有一个八位数的□□号，直说想不到，在这种全球手机时代，童话不太用社交软件，对手机的依赖性也不强，居然在这么小就申请了□□号码，真是走在互联网发展的前沿，看不出，藏的可深。
　　童话没说话，只是笑。

　　林昭苏很兴奋地给她介绍，她也是从一个表姐那里知道的，表姐在房间里用它来跟男友聊天，用起键盘来技术娴熟，手指飞舞像在弹琴，给林昭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童话是见过这个表姐的，也就二十岁左右，来院里住过几次，打耳洞，穿黑色的很宽松的衣服，头发染的金黄，跟院里大多数年轻人很不同，对他们两个小屁孩也是爱理不理，林昭苏对她可崇拜了，说她很酷。但她爸爸却不怎么待见这个表姐。

　　这时候玩社交软件的不多，林昭苏□□的好友也不过亲戚里年龄比林昭苏大的几个，和班上四五个同学，为了扩充自己的好友列表，林昭苏就缠着童话也要注册一个，童话捱不过她，在她家里的电脑上填了申请，昵称那一栏认认真真地输了：童话，家里的电脑童话也很少用，打字起来很缓慢。
　　“你怎么叫自己的名字啊！这个可以随便取的！”林昭苏一边给童话嘴里塞她妈妈切好的苹果一边指导童话，她自己好像叫了一个什么精灵。
　　童话想了想，没换。其实有不少人说她的名字不太像真的名字。

　　“听说顾安川被他爷爷给训了。”等童话注册成功了，林昭苏把上半身凑过去，一边点了账号查询，一边悄声说。
　　童话盯了一下屏幕，才把头慢慢转过去看林昭苏，问她：“怎么了？”林昭苏倒是有点惊异，童话很少八卦，一般就是应和着，不过这种风云人物，她也乐于讨论，没太去在意童话的异常，很神秘的往周围看了看：“我听我爸妈说是因为高考志愿的事情，顾安川的保送资格已经拿到了，又说不去了，要自己考，我也是偷听到的。”
　　“啧啧啧，拿到保送资格了还不去。”林昭苏自己感叹了一会儿，果然大神的世界她不懂，看童话没应声，也就自己噤声了，突然指了她列表里的一个头像，兴冲冲的给童话看：“你看，那个大我们一届的郑晖还加了我的□□。”
　　“嗯。”她不认识什么郑晖，好像是比她们要高一届的一个瘦高的男孩，模模糊糊地应了。
　　童话的脑子里还是刚刚林昭苏说的话，顾安川放弃保送资格了？为什么？
　　她又想到桌子上那本很厚的书。

　　林昭苏看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悻悻地，“你今天怎么愣愣的？”没过一会儿就抛到脑后了，有点兴奋地低声说：“他昨天还跟我聊天了，问我要不要去新开那个游乐园。”林昭苏眉飞色舞，也不管童话理没理她了，“他说可以叫好朋友一起去的，你跟我去？”
　　林昭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尽力压着，脸上浮着两片红霞。

　　其实林昭苏还挺好看的，很大气的长相，眼睛像杏仁一样大而圆，眉毛浓密，头发比起童话来的黑，鼻子的形状也很好看，这倒不是童话观察出来的，是她自己说的。
　　笑起来很清爽，非常有感染力。
　　像今天这样有点腼腆的笑倒是很少见，有一点刚刚露出苗头的少女气，等着有人去采摘。

　　“好不好？”她又问了一次。拉着童话的胳膊一晃一晃的。
　　我也不认识他们啊？童话还没说出来，林昭苏又抓了她的手，轻声说：“好不好？我只能叫你了。”
　　最后还是点了头，林昭苏笑得更厉害了。
　　和从小的成长的环境有关，林昭苏多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一说一，童话却很难拒绝别人，特别是重要的人，对她来说，这些幸福比一般人要来之不易。

　　“那我们约了时间再跟你说哦？”林昭苏小小声地交代她：“千万别跟我爸妈说漏嘴了。”
　　童话看着林昭苏，她不过比自己大几个月而已，却突然感觉林昭苏很成熟，快要步入未知的成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