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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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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白天的事.
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平等的看着他.
然而那样并不能缩短我和他距离.
仙道彰. 那个男孩看起来很单纯, 不, 应该说是无忧无虑. 也许他知道很多事情, 但那些事情并不能困扰他.
我的单纯却不一样. 我知道的事情少的可怜, 我关心的也不外乎是工作挣钱和弟弟妹妹, 但那些却足以成为压的我抬不起头喘不过气的负担.
对我来说他是在一个我伸手触及不到的世界, 就像每次隔在我们中间的铁丝网一样, 网里网外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我可以远远的看着, 欣赏着, 甚至感受着他的微笑, 然而我始终无法靠近.
但我忽略了与他双手接触的霎那所产生的直觉.
犹豫踌躇的时候, 完全忘记了这点.
他是真诚的.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计算着我们相处时间的漏沙已经在流淌, 若是当时我能够记起那个感觉, 如果当时我能够知道那些细纱将在两年间流尽, 我一定不会再迟疑着浪费时间和生命. 因为那700个日夜承载着我几乎所有的快乐与悲哀.
人生的转折点便是在碰到他以后.
我没忘记当初离开家前在电视里看过的东西.
向往的繁华生活, 充满梦幻的青春, 甚至是浪漫无比的爱情故事, 我都记得, 并没有被工作的疲劳所磨灭. 赚钱是为了给那种生活打下物质基础, 但光有物质还不行. 如果想真正享受那种生活, 另一方面也要充实才行.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为了能够在一所高中注册读书而不惜换掉工作, 甚至是在警察局被盘问时也能够硬着头皮的撒谎, 有生以来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那之后终于进入了当地一所高中, 白天在学校读书, 下午放学了把从公立图书馆借回的初中课本从头开始慢慢啃来, 一到晚上, 便出去做那个在我看来有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也许这里的人不会对酒吧女招待有什么特别的歧视, 只有我, 自己歧视自己.
从刚来时的生涩迟钝, 不懂察言观色, 到过了一周以后的驾轻就熟, 温柔驯良, 直到老板不再天天对我骂吼, 我也不觉的有什么可高兴的了.
也不是麻木不仁, 其实我很清醒.
逃避吧, 我想. 说是掩耳盗铃也可以.
晚上越是形骸放浪, 白天就越想摆出跟晚上截然不同的姿态, 纯洁高傲的, 哪怕是装的. 其实我已经不知道白天和晚上的自己哪个才是真正伪装过的.
后来才明白人总是在经历过很多事以后才发现, 内心真正的自己, 永远都是最初涉世时的那个样子. 单纯的最后内心依旧单纯, 人都是这样的. 然而寻找这个答案的过程却让人付出了很多很多.
就像是画圆, 总是在绕到完全相反的方向之后才能回到起点.
最终帮我领悟到这点的是谁呢, 呵呵, 你也猜到了吧, 就是在我进入陵南高中第二天遇上的那个人, 仙道.
还记得那天去学校的餐厅吃饭, 自带了便当, 却忘记拿筷子. 跑去窗口那里跟大妈要一次性筷子的时候, 看见仙道正站在旁边的自动贩售机跟前.
那时他刚刚拉开易拉罐的扣环, 正准备仰头灌水, 因为突然看见我的缘故, 嘴张开以后却忘了吞咽呼呼流进去的液体, 结果很夸张的被呛了一下, 随即弯下腰咳嗽起来.
我很不安的看着他, 有点失措, 想去拍他的背, 迟疑了一下又缩回手.
结果他慢慢的抬起头, 一点点露出前额, 眉毛, 眼睛, 然后是鼻子和嘴巴.
他在笑. 自嘲但随意的笑着.
“你好, 你在陵南?”
完全直起身子以后他问我, 保持着那个笑容, 用手背擦了一下下巴. “怎么以前没看见过你?”
“对不起,” 还是有些不习惯直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所以微微躲闪着回话, “我才转过来.”
“你上次说你已经….” 他顿了顿, 似乎觉得不该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便很和时宜的转了话锋, “呵呵, 那,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多指教吧!”
我扬起头, 压住内心不合节拍的跳动, 微微好奇的看他.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完全不在意刚才由我引起的有损形象的举动?
然而我看到的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若有别的, 也只是和微笑一样的眼神.
让我不知不觉的喜欢上, 依恋上的明媚.
“请你也多多指教.”
这么多次的巧遇算是缘分吗? 起初我并不觉得.
都是住在这一区的人, 似乎这样的相遇是必然的.
走在这里的街道上, 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每天都会碰到. 在他(她)没看见的时候你不经意的望向他, 在你没看见的时候他(她)又不经意的望向你.
当你们有一次在不经意间同时望向对方时, 以后你们便觉得经常会碰到对方.
我和仙道就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认识他的时间在流沙漏斗里已下沉了浅浅一格, 而我却浑然不觉.
只是那天有人过来叫他吃饭的时候, 我才开始思考, 不能总这样.
不能总是等着行走的时间把他带到我面前, 然后只是笑着听他说 “又碰到你, 真巧”. 这样永无止境的开场白和结束语必须被换掉, 否则时间只是旋转木马, 一圈圈的重复.
于是在他说, 我要跟朋友吃饭去了, 你来吗? 的时候, 我答应了.
提着便当走在他身旁, 奇怪的感觉到有不合季节的火热气浪在走道两边翻滚.
抬眼看过去, 都是一群女生, 她们那是什么表情?
“你别介意,” 刚才过来叫仙道的那个男生突然说话, 眼里的笑意不怎么纯良, “ 跟他走在一起的女生都会引来这种火爆效应.”
我那时还不知道, 这学校里跟我一样被他的笑容吸引住的女生有一个团那么多.
那又怎么样?
----饶了我吧, 上面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是仙道.
若是后来我能够听出那句话里的坦诚以及坚定, 虽然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虽然他说的那样平静自然, 如果我听了出来, 一切也许就不一样了. 但那是, 以后的事情.
接着我就坐在了仙道他们那张桌子旁边, 一共3个男生3个女生, 除我和仙道以外的四个应该是两对了.
我看着他们谈笑, 玩似的打闹笑骂, 觉得不像真的.
因为那是我在电视上才见过的, 高中生的恋爱.
其实我连比这更亲昵的事情都在酒吧里看见过, 又为什么会羡慕他们?
不知道, 还是不一样的, 我不该什么都没有, 也不该拥有的太多. 我应该跟他们一样, 什么年龄, 就拥有什么样的爱情.
可以感觉到桌上其他人自动对我产生的排斥,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便当, 用心听的只是仙道偶尔跟他们的插话.
那些人喜欢拿他开玩笑, 尤其是和女生之间的事, 他回敬他们的除了微笑也还是微笑, 但我看不出丝毫的暧昧. 后来有一段时间觉得仙道的微笑是有些敷衍和暧昧的, 刚开始倒完全没有. 他们那样讥来讽去了一会儿, 仙道突然转向我, 很低声的问, “你来上学, …工作怎么办?”
我的动作僵硬了一秒, 又继续起来, 淡淡的说, “我换工作了, 晚上上班.”
我突然很想问他, 那天在铁丝网前说完再见, 我转过身后他的嘴角有没有垮下去.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应当没有. 他只是微微挑起眉毛, 有点惊讶. 我叹了口气.
坐在他身边并不能缩短距离, 真正隔着我们的, 不是地理上的阻碍.
我要想走去他的那个世界, 或者让他走到我的这个世界, 我都必须面对很多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因为只有那样做了, 我才能解释给他听.
我发现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离家出走做得很干脆, 碰上这种事情反而一再犹豫. 其实我本不该再有所顾忌, 因为那时我已经坚信仙道是值得信赖的人, 所以我不该不知道我所要说的一切他都会理解, 并且包容.
所以, 优柔寡断也许只是表面原因. 更深的, 我想我已经感觉到了.
那是不可避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