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雨逢恩令》一朵儿小白花

3、遇土地儿

　　墨雨觉出不对。

　　“九郎小心！他的石头……”下意识想让墨雨小心那石头开过光专克鬼物，说到关键才想起来他没死，不是鬼，又闭上了嘴。

　　“什么破石头。”

　　墨雨大喝一声，迎上宇文轩咬向自己脑袋的大嘴，最后一刻又忽然极怪地扭了一下身，将自己半边身体塞在宇文轩嘴里，嘴巴合上，带来一阵腥臭气味，墨雨屏住呼吸，将刀从一只手从宇文轩背后划过，另一只手握住刀刃，使劲往后斜撬。

　　宇文轩松开嘴想把他从身上拽下去，他握着刀刃卡在他脖颈不松手，鲜血从肩背往下淌在刀刃，晕开淡淡的金光。

　　宇文轩脖颈断口碰到墨雨的血，被烫到一般癫狂跳蹿起来试图把墨雨从身上甩下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这反应明显是在怕他，墨雨瞅准时机咬在那石头牌一边不松口，想把这奇怪的石符从宇文轩身体里叼出去，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石符对宇文轩来说很要紧，眼下手脚都占着，只能用嘴了。

　　石符被墨雨咬住之后没那么亮了，江忆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只在一些没有灵智的鬼怪身上看见过这种像是在趴着进食的姿势，看上去一点攻击力也没有，看起来还有点笨。

　　“墨雨，他发狂了！快离他远一些！有人给他设了阴祠祭祀，他现在算半个阴神，你力量太弱杀不了他的！”

　　姓宇文的江忆白知道一个，之前他爹赏了他一个护卫，叫宇文虎，武功很高，能一只手把他高高地举在头顶，曾受他爹之命想护送他躲到山上去，他没有去，后来被墨雨所杀，再之后应该就是宇文虎就自己上山落草为寇了，除了山贼，江忆白想不出来以宇文虎的身份和脑子还能干别的什么。

　　这人叫宇文轩，行事张狂凶恶，不计后果，有点像宇文虎，江忆白直觉这人可能跟宇文虎有关系，既然宇文虎是山贼，他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也是山贼。

　　至于他体内的石符，他只听土地儿说过，有些心术不正又家财万贯的人会请些邪门歪道设阴祠供奉，借着身上背负诸多人命怨念的缘故，假以超度之名偷借地官的法力，让被供奉者在阴间有同地官一样的法力，被百鬼忌惮。

　　“此人生前是为祸一方的恶霸，身上积攒了很大的怨念……”江忆白尽量简洁道：“你当心被附身。”江忆白提醒。

　　“老子专治恶霸！”

　　江忆白说的啥玩意？好像是在关心他，实际上他一点也听不懂，什么附身？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小心被附身？

　　江忆白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油光水亮的碎片，挥手一撒落在宇文轩脚边，墨雨见状松开握着刀刃的手拽住石符往外扯，宇文轩反应更大，又一掌重重拍下来，墨雨险险躲过，仍是被宇文轩的长甲划了几道口子在脸上。

　　没拍中墨雨，宇文轩一下子有些重心不稳，连忙挪了一步稳住身形，一脚踩在香油罐碎片上，轰然倒地。

　　“好样的！”墨雨长刀在手腕转了半圈，另一只手也握上刀柄，将刀尖钉在，狠狠没入，雨后的泥土地十分松软，长刀没冰而入，卡在宇文轩喉咙的石符旁。

　　“大侠墨雨，刀法高绝，侠义心肠，我猜着就是你”墨雨夸他，他也下意识赞墨雨，赞完才想起二人如今关系不好，这话不合适，只尴尬地随意道：“可他们说那人爱笑，我便一直没敢认那是你……”

　　墨雨瞧着那石符底部压着一块红布，觉得奇怪伸手去扯，没想到那红布是整个一包的，他好奇那包裹里是什么，两只手用力去拽，宇文轩感受到墨雨的动作，奋力想把嘴巴合上，一口牙咬在墨雨刀鞘上，崩掉两颗槽牙。

　　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包裹里传来，江忆白艰难地凑近宇文轩嘴边和墨雨一起将那红包拽出来一些，就要拽出来时宇文轩忽然又闭上了嘴，闷嚎一声，音波像无数利刃扎入墨雨肺腑，似被宇文轩这声音感召，石符忽然大亮，江忆白像被什么打中一般飞了出去撞断树根掉入树洞里。

　　宇文轩口中咬碎的牙齿扎进墨雨伸进来的手臂上，墨雨没松手，咬牙一点点把那红包裹拽了出来，只是快要拽出来的时候，墨雨的手已经有些失去知觉了，用不上力，他又将脚伸进去，手脚并用地想将那红包拿出来。

　　鸡鸣响起，三声过后，空中飘起了青色的小雨，石符的金光被雨水一浇忽然弱了下来，反而墨雨手上血渍发出了肉眼可见的光芒，在宇文轩嘴里发出了哧哧响声，还能闻到烧焦的气息，宇文轩呜呜一阵哀鸣，将嘴巴张开，墨雨终于把那红包拿出来，抱在怀里，感觉软软的。

　　江忆白施法将宇文轩四肢锁住，并与那石符保持一定的距离。

　　宇文轩仰倒在地上癞蛤蟆似的小幅度伸展扑腾着。

　　一口凉气吸进肺腑，墨雨忽觉身上一轻。

　　“诶呦真嘞是忆白哦！”墨雨听到自己的嘴巴突然说起话来。

　　江忆白脸色一僵，只见墨雨兰指点在身前，满脸堆笑地跟他说话：“小白？哎呀还真是小白咧……”

　　墨雨兰指换了个方向，语气有些关切起来：“小白啊，这会子到人间去，赶着去托梦啊？这鬼门可是都要关了……鸡鸣已过，咱们虽然可以在陈大人的雨中行走，但这雨可下不了多久啊，要没啥要紧事儿就天黑了再出去呗。”

　　江忆白冲几个地方点头回应：“二婶婶，三姨姨，八姑姑，回来了啊……”

　　之前走路的时候就看见江忆白时不时冲莫名其妙的地方点点头，唇齿开合间似乎在说什么，又没听到声音，他便没在意，此时才知道怎么回事——

　　墨雨有点惊悚，此刻他的身体完全不受他控制，他只能眼睁睁听着江忆白和他身体里的声音们寒暄。

　　“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们行个方便，请不要附身在他身上，他身体不好……”寒暄了一会之后，江忆白同墨雨身体里那几个声音说明了情况，那几个人才恍然大悟似的，从墨雨身上离开。

　　“哎嘛，我说怎么生人味这么浓，不知不觉就上身了……不好意思哈……”

　　眼前忽然模糊起来，墨雨张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来得刚刚好有点晚，辛苦哥哥了。”一个小青点的人突然出现在远处雨雾中，顷刻又到了江忆白身边，替他撑开一把白雪梅花伞，伞一撑开，雨便停了。

　　那青衣少年刚看过来，墨雨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墨雨看到熟悉的天窗，和一个有点眼熟的青衣少年，他对那少年最后的印象是二十三年前，他高中进士后被亲朋在长街上设了花道迎接，墨雨看他的时候被骑在大花红马上的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江忆白死之后，宇文虎携子宇文轩上山为寇，朝廷派陈进士前去招安，被宇文虎扣下，陈茂林因不愿受降为山贼做事，被剥了皮挂在旗杆上。

　　墨雨听说后觉得宇文虎斩杀使者，行径无耻，在山门口叫了三天阵将宇文虎激出来斩于刀下，给陈进士报了仇，宇文虎死后宇文轩成了新任贼首，消停了好一段时间，不敢跟墨雨照面，就专挑他外出的时候下山作乱，给他添堵。

　　“陈茂林？”

　　他不是死了吗？

　　墨雨又看看周围熟悉的刀兵陈设，确认是自己的房间，有点更迷糊了，若说刚才是他在做梦，那这已死之人又出现在他眼前是怎么回事？若说江忆白是假死被亲信掘棺暗中接走，陈茂林的尸骨是他亲自敛的，挂在高处晒得都有些干了，脸上没有伤痕，可以认出确实是陈茂林的尸体，他的尸体内脏都不完整了，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陈茂林既然是真死，难道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陈茂林见他醒来，微一招手，两个妙龄少女便从屋外进来，一个倒了茶水，另一个拿起杯子就要喂他，墨雨羞得脸一红一把拿过杯子自己喝了：“我自己来。”

　　刚喝一口，看到自己的影子，又状似无意地看看眼前三“人”的身下——没有影子。

　　没见到江忆白，墨雨神色一冷。

　　是鬼又如何，宇文轩还不是败在他手里，他盯上的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宇文轩呢？”墨雨问。

　　“他犯了大错，已被我谴往十八层地狱受罚。”

　　“什么十八层地狱，怎么罚的？说点我能听懂的？”墨雨把他当作小辈，说话也不客气。

　　“职权有限，无可奉告。”

　　“职权？你是你们那边衙门的人？”

　　陈茂林想一下点头应是：“我是西郊城隍下的土地儿，西郊所有鬼事都归我管，赏罚分明，童叟无欺，你就放心吧。”

　　墨雨斜他一眼，意有所指：“那江忆白也罚过了吗？”

　　陈茂林咬唇怪道：“他不是正在受罚么？”

　　“你该不会以为他做鬼很轻松吧？”土地儿摇摇头，似乎意有所指：“做鬼很辛苦的，一日不入轮回，就一日得受临死前的痛苦。”

　　临死前的痛苦？莫不是自己那一刀？思及此，墨雨心头一动。

　　见墨雨这个样子，陈茂林指了指墨雨旁边的红包，打了个哈哈道：“这个你还要不要。”

　　未待墨雨回答，红包裂开一道小口，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来，墨雨看见这手差点把红包一拳打飞，土地儿见状将红包抱在了自己怀里哄道：“不哭不哭。”

　　“这……这是什么？”墨雨指指红包问，其实他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这一问也只是好奇。

　　“咦？”看到自己完好的手臂，墨雨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感，但肩背的揪痛让他有些倾向于陈茂林说的话是真的，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去过鬼地。

　　“这是二十年阳寿。”

　　“啊？”墨雨惊讶。

　　“怎么？后悔了？”土地儿语气有些循循善诱，墨雨挑眉：“……我才不要。”

　　“好吧，那本官就收下你的上供了。”

　　“怪里怪气的……”墨雨嘀咕。

　　陈茂林呵呵一笑，指着墨雨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道：“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墨大侠，提醒一句，你把宇文轩送到我手里，他身后的活人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