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胜意》月下华灯

9、月亮忘记

　　双柒曾在为衣的抽屉里发现过一封信。

　　“你曾向往过风吗？”

　　女孩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每一次她做梦，就会在彩笺上写诗。
　　这一次写的是，梦里飞花都是泪，弹与征鸿，此恨有谁同？
　　是少年的声音。女孩写完诗，喃喃道“时而会在梦中想起。” 她身后的城市，
　　高楼割划的空间很狭窄逼仄。像是一条条裂缝，而住在裂缝的人和岁月都在凶猛
　　地向外生长。人与人的距离被逼到了很近，但是仍旧带有自己的恃强和骄傲。行
　　色匆匆，各有目的。她很喜欢这座城市。

　　这并非她的故乡，她也不曾有过。她是从黑匣子里出来的。匣子里有洪水猛兽，
　　有丛林法则，有人性末路，有正义谎言，还有桃源和少年。
　　少年是绣在花上的一缕光。她记得写过的诗，“山水如画春风面，水墨如洇心底
　　波。”她记得他们一起拼的星空拼图。她记得她送给他一室的星空，她记得他送
　　给她一片树叶。树叶里住著夏的蝉鸣和晚风。那段日子，女孩时常做梦 。女孩
　　开心时会笑，很美。烟抹几簇桃，杏黄半蕊月。
　　她忘记了匣子里有多黑，她忘记了噩梦般的蹂躏，却记得少年，温柔地说，“你
　　看那些没有死在寒冷的花，开的多鲜艳。”是啊，她开的多鲜艳。

　　后来的后来，盛夏的敲钟，打开了匣子。宇宙在夜晚泼墨，像一只更大的匣子。
　　于有涯的生命里遇见，又在无及的等待中消散。
　　凌晨两点半，海棠花未眠，女孩从梦中醒来。“微雨湿花春无泪，一曲休得人叹
　　息。”只有她一个人叹息。彩笺所剩无几。
　　此去经年，她开始读哲学，她去到洞穴外面。一盏一灯一此间，半樽半月半孤
　　山。天明放榻收甲子，不问世事习如烟。她行色匆匆，却无目的。她没有念文学，
　　念的是代码。她心底再无情感的涟漪。“彩云易散琉璃脆，画廊开罢晓春寒。”
　　那些彩笺都留在黑匣子里了。她想把少年锁在黑匣子里，永远停留。匣子外的世
　　界，只馀黑白。

　　女孩的人生，似乎也不太像是，大朵的刺绣玫瑰。更多像是，雨滴划过屋檐，散
　　成细珠坠地。曾经有过激情，渴望，幻想，情长和远方。但时间縂会下一场大雨
　　把一切浇灭，再用日复一日的细碎打击著每一个人的身体，灵魂和内心。直到人
　　又回到最初的宁静。现实和梦，就好比隔著玻璃看窗外的云和月。梦里是人生，
　　梦外也是人生。他们走散在梦中。
　　她还是见到少年了，在最后的梦里。少年身边的少女，像曾经的她。烟抹几簇桃，
　　杏黄半蕊月。少年的双眸，依旧如水纯澈，如诗温柔。他一直乘著风，他从未老
　　去。

　　生命有时好像是一个圆环，无法逃离的命运是为轴心，兜兜转转转终又落到原点。
　　花开花落自有时，月盈月缺惘相知。
　　列车空驶，秋千往复。一恍惚，又荡入了夏天。一伸手，是触不到的风。
　　女孩从此，不再做梦，也不再作诗。

　　“曾，向往过。”
　　往事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