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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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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迹被孩子们所谓的降世英雄“队长”打晕过去。
沉进了噩梦。
梦的内容,是方时迹穿越过来后所见所闻的片段摘取。
梦里,有一间杂物室的门。
方时迹在画廊的楼梯间跟人争吵过后,为了不动手伤人,胡乱找了间杂物室,他将门反锁后坐在地上,心脏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梦里,有一面镜子。
单身公寓的卫生间的镜子里那个人,和方时迹有同一张脸,自己凑近看到了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房间萦绕着让人放松的香氛。
梦里,有积满血液和粪便的地板凹坑。
正中央凹下去的地板上有一个人。
应该是人,但看不出来人的模样了。细瘦的四肢被掰断了绑在躯干后面,胸膛开了个圆形洞口,围着半个脖颈划有一条刀口。
梦里的方时迹死死盯着那个流干的血口,身体不听使唤地在颤抖。在梦无法延伸到的角落处,一声笑声和坑内血泡鼓破的声音重合。
甘安对瑟瑟发抖的他说:“……我教过你的。”
“失去记忆,是其中一个。”
灯管被点亮,和方时迹被人打倒时那个屋子的灯管同一配置。
一道和梦里索命般相同的声线响起。
“醒了?”
甘安解开扣子,把外套脱了挂在一边沙发背上,对醒过来的方时迹说。
沙发前面的桌子上摆着一套筷子勺子,甘安径直走到办公桌侧面的小型保温器里面拿出来几个饭盒,是两个荤菜两个素菜。
甘安光脑的通讯还开着,听那边的人正在汇报。
方时迹从沙发上慢慢睁开眼睛。
甘安便挂了电话,和方时迹说:“这个,冬瓜汤。”将汤推过来给方时迹。
方时迹从沙发上坐直,抬手碰了碰额头包扎好的一层巨大创可贴,伤口喷过特效药加速愈合,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人却还呆愣着没缓过神。
过了一会儿,方时迹抬起餐盒吃饭,扒拉饭边吃边说:“人抓到了吗?”
甘安没有坐下和他一起用餐,站在沙发前着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点儿也不明显,但是方时迹能看出来。
甘安没有回答,问道:“好吃吗?”
“嗯。”
方时迹打开装冬瓜汤的保温杯。汤里还有不少排骨,冒着热气,气儿尾着方时迹鼻尖的吸力钻进去。
他用筷子伸进杯子里去夹排骨出来吃,嘴巴咬上第一口,马上滋滋烫着嘴巴舌头了,他又把排骨拿远,在那吹气。
汤冷了些许,这时的排骨和软趴趴的冬瓜吃起来刚刚好,方时迹爱吃。准确来说,是因为原身爱吃,所以方时迹也爱吃。
甘安的通讯又响起来,他背身对方时迹说:“你先回家。”
方时迹很听话地离开了甘安的办公室。
因为再不离开,他的身体会控制不住重温梦里的场景。
甘安,是“方时迹”的挚友,而不是方时迹的挚友。
方时迹在适应这副身体和环境的时间里几乎都只与甘安接触。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的点是原身的人际关系少得可怜。光脑的联络人用手指能数过来,除了甘安没有任何人主动联系他拨通电话。
方时迹检查通讯记录就能轻易知道,原身会和固定一两个人发讯息,内容简短,看上去像留了常去的餐馆老板的微信。
不幸的是,甘安是原身最熟悉的人,也是最熟悉原身的人。如果能继承原身的记忆,方时迹不会对原身的朋友这么恐惧。
第七天。
回家。
踩着的地砖松动,地砖下面的脏水就从比两根手指宽的缝里挤出来,落脚越大力,污泥就溅的越高。
从后街的一条通道口进去,方时迹的房子在四楼。
一声极其凄厉的猫叫声在无人的角落里响起,激起方时迹一身鸡皮疙瘩。他朝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
看到了转角处的一只野猫。
野猫湿黏的毛发皱成一缕缕挂在老瘦的皮上,细黑的四肢踩着砖面,发出凄厉的叫声,像垃圾团一样的猫身中心两只动物的眼睛和方时迹对视。
过了一会儿,野猫后退步,垃圾袋似的飞走了。
他原地站了几分钟,等到街巷里没有任何其余怪音后才转身上楼。
方时迹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从很小很小,只有手掌心那么大的时候就从朋友家接过来养。猫这种生物很软,身体是和人类完全相反的构造。
“我回来了。”
四楼的家门应声打开,方时迹不知道有没有其余的开门方式,目前来说,他最常使用、唯一使用的是声线识别。
入户,门口有一个放置物品的柜子。
柜子上摆放了一些清单,还有一本训练手册。清单也可能是账本。因为本子上手写记录的内容是数字,简洁明了——对于写账本的人来说。对于方时迹,这本数字记录和天书没有区别。
方时迹核对过个人账户的剩余钱币,数额对不上。
没有正经工作就算了,原身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方时迹弯身将鞋子脱下,光脚踩在洁净无尘的地板上,走过去查看账本。他看了很久,并没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出来。
“小蛇?”方时迹试图召唤出精神体。
无果。
也许它的名字不是这个。
方时迹的声音和上辈子的自己不太一样,还记得他第一天第一次开口提前练习和甘安的通话时,喉咙深处像两层粘合的饺子皮一样,在说话发音时,饺子皮完好地撕开分离。
环顾四十多平米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家具:一张沙发,沙发侧面摆放一个配套的小桌子,一个靠墙的床位,一个悬挂式的电视。
所有家具都很舒适,疲惫的人一沾上就极其容易打瞌睡。
毫无疑问,是个温暖的小窝。他的身体一进家门就彻底放松下来。
和最开始来到这里感到陌生已经全然转换了心态——
曾经因为抄袭由头,方时迹在画廊的楼梯间跟人争吵过后,为了不动手伤人,他转身走出楼梯间之后随便开了一间杂物室走进去。
那时,方时迹背靠着杂物室门,将门反锁后坐在地上。
心脏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试图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很快,几乎没有间隙。
方时迹只记得上一次睁眼时,眼前是没有开灯的黑暗密闭杂物室,下一次睁眼眼前就是陌生人的家里。
身体正对着,一个形状怪异的电视墙在播放。
清新的空气让人感到安逸,忽然转换的空间被打扫得很干净,未到正午的阳光照进从右手边窄小的阳台外洒进来,刚刚打扫过的地板光洁如新。
背后的脏门板变成沙发脚,方时迹愣了很久,直到“清洁已完成——”在角落响起。
方时迹转头,分辨声音来自入户处一个蜂窝状的控制系统,重复播报了两遍“清扫已完成”。
然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主持人略微起伏的声音和他的呼吸声。
方时迹手掌按着地板起身,坐地板太久,腿麻了。
他把左手握住的水杯缓慢地放在沙发边的置物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放到看上去舒服的沙发上。
全部物品都是真实的、可触摸的、可感受的。
方时迹好像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等腿不麻之后站起来开始巡视,周围的事物还不算陌生,这是一间比单身公寓还小一些的房间,方时迹先去了卫生间,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脸。
没错,是同一张脸,他又凑近看,鼻梁上的痣小小的一颗。
这张脸比原先黑,不过也不算太黑。
卫生间也打扫得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闻了这具身体熟悉的香味约莫五分钟,方时迹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低头,飞快拎开裤头看了一眼,顺便瞄到练得漂亮的大腿肌。
没问题,这也是一样的。
当然,大腿肌除外。
方时迹出了卫生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厨房台面下透明柜里叠放着整套的厨具,方时迹拉开柜门的时候刚刚相同的声线再次响起:“正在消毒中。”
他连忙看了看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可能是智能家居的声音。
台面上有一个显示屏,方时迹短暂考虑了一下,食指按下“仓库”字样。
显示屏瞬间从台面上悬空飞起,扩展成为一张极大的屏幕悬在被吓跳开的方时迹眼前,屏幕上排列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方时迹看着着屏幕,喃喃道:“商城?可购买……”
想说的话很艰难才能说出口,喉咙嘶哑无力地跟着咳了两声。
“咳咳。”
好像有一股浆糊黏在喉咙里,方时迹手搭在桌沿,突然对着水池猛咳,指甲盖大小的一团黑色磨砂膏体从不适的喉咙里射出来,喷落在清洁完毕的水池中心。
是什么?
方时迹伸头去看,不知道按到了什么东西,瞬间打开了冲洗模式,水池中央的黑色物质被分解,消失在清洁过程中。
方时迹摸不着头脑,像糖浆一样的东西,应该没事吧。
因为不太喜欢没有重量的轻水杯,所以方时迹之后在厨房里重新顺手找到一个杯子,根据崭新的厨具上的文字指引接通了饮用水。
喝完水之后,喉咙的不适感有所缓解。
直到今天,是穿越来到这里的第七天,方时迹已经快忘记那种感觉了。只是见到甘安时,说话才会紧张和不舒服。
没有重新坐回沙发,数个小时在交易所的疲惫被他打包,落在手边,拎着全部工作劳累进了淋浴间。
过去这么多天,方时迹不像刚来时那么恐慌了。起码现在不会因为值班时长太长而精神呆滞,也太不会因为突发的情况战战兢兢。
然后用温水冲刷去那些不算沉重的不适。冲洗之后,淋浴间为他自动开启烘干模式。
烘干模式的干燥气氛添加了保湿分子,浑身润滑的他舒服极了,扑进床垫中,很快睡着沉进沉睡,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