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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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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柯其实还没缓过来。就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个小时里,发现自己不仅年轻了许多,还十足悲惨地直接变成了残废,因此一直沉浸在悲痛的心情里难以自拔,忙着顾影自怜。
直到有一张依稀熟悉的脸凑到了面前。
小姑娘长得乌七八黑的,脸也被晒得布满红晕和斑,嘴唇开裂处还有干涸的血迹,头发枯黄散乱。此刻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画面还有些喜感。
林、远、昕。
裴柯眼前又是一黑。
而这样离谱的相遇,竟然让他满心的郁结被扫空了些。
天啊。他不敢确信地盯着眼前小姑娘的脸,皱起眉努力辨认着自己学生眉眼的痕迹,忽然开口提问:“什么是经济学中的机会成本?”
“面临多个选择方案时,为选择其中之一而放弃的其它方案中,所能达到的最大收益。”林远昕不假思索地回答。
暗号终于对上,两人差点当场热泪盈眶。
足足半小时后,堪堪才接受了情况的一对师生或坐或站,有气无力地倚靠在砖墙上。
“我的绩点......”林远昕看起来要哭了,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学期,却在期末考试前夕一朝化作流水。
“我的绩效......”而奄奄一息的木匠看起来快要死了,裴柯视线放空,抓着身下的轮椅,露出凄惨的苦笑。
悲伤的氛围最终没能持续太久,他们还有一个严肃的问题没有解决。林远昕率先站起来,无比冷峻地环顾一周,只见空荡荡的屋子,冰冷的炉灶,饥饿的肠鸣声,没用的丈夫。
“老师,我们今晚吃什么?”林远昕问。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如果是在课堂上,我会这么说的。”裴柯叹了口气,努力调动自己的记忆回想:“灶台下还有一两银子,这是剩下的全部身家了,你拿去邻居家里买点菜,一会儿我来做饭。”
“得了吧,你的轮椅是木头做的,我怕你等会儿靠太近把自己点着了。”林远昕熟练地蹲下,在灶台摸出银子,想了想又拎起旁边的斧头,硬是将它劈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揣进兜里,麻利地起身准备出门,她想了想,又和裴柯确认一下:“我再去打张床?”
“啊?”裴柯傻眼。
“我不是在名义上——嫁过来了吗?我得住下来啊,总不能睡地上。”林远昕竖起两根食指靠近又分开,艰难地比划两下:“虽然我也不是很想......但看起来你这边要比回那个恐怖的‘家’里更容易创业成功的样子。”她挺了挺胸膛,强装出一副自信模样:“别担心,老师!有我带着你——啊,有您这位经济学教授带着学生我,区区赚钱这点小事,一定是小问题!”
来到这个朝代后依旧爱自说自话的学生离开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经济学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缺考挂科。同样缺席了监考的裴教授抬起的手又放下,欲言又止的表情变成了沉重的扶额。
赚钱说起来容易......在这个朝代未知的时空,唯一能够参照的物价是嫁娶的二两银子——家里还剩下一两,今天林远昕再拿走半两,剩余的估计不足以让他们将住处翻新一遍,但这危房住起来实在太高危。
甚至就连吃饭也只够维持一段时日的,再接下来要如何生活?
裴柯的眉头越皱越深,深觉生存危机已然到来,他虽然穿到了这个时空中的木匠身上,但灵魂里却还是对那些活计一窍不通。然而通过查看回忆,显然这位木匠也并非什么技艺精通的大师,平日里做活敷衍粗糙,无非仗着村子里没有旁人擅长这些小物件,靠勉强能用的手艺换口饭吃。终究不是什么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唉......”金牌经济学讲师裴柯深深叹气,感到一阵头痛。屋外却传来嘈杂的人声响动。
“林远昕那死丫头呢?”林宝成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大步走在最前头,身后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大女儿林绢,紧紧拉着母亲徐珍,还跟着不少好事的村民一路跟来探头探脑瞧热闹。
山脚下的风沙大,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黄沙的土地随着一行人的步伐扬起尘,徐珍不露声色地捂紧口鼻,微皱的眉毛里透出嫌恶。
林宝成继续嚷嚷,正对着木匠的砖棚,指向性已经格外明显:“快出嫁的大姑娘了,天黑了还野在外边,不知道家去做饭,到哪儿疯去了?!”林宝成瞥了一眼正沉着脸从屋子里坐着轮椅将自己推出来的裴柯,继续面向村民们吆喝,丝毫不顾忌让旁人对着亲侄女议论纷纷,更有好事的村民起哄笑闹着对砖棚指指点点,低声飘出些隐约的议论,什么“不检点”“上赶着”“赔钱货”之类。
裴柯抬起手,沉着脸重重冷笑一声,他在教学中多少也积累了些威压,此刻一扫平日里村民们见惯了的颓唐畏缩神情,眉眼间的厉色再难掩盖,硬生生起了气势,压下些杂碎的议论。
还是有人不服,刚想开口再搅合几下,就听见了李寡妇的声音跟着尖锐高昂地响起。
“......一群不干人事的狗东西,姑娘天黑了没到家不担心危险,倒先造上谣了!”只见她一把拉扯出旁边的林远昕,李寡妇还叉腰抱着一筐蔬菜瓜果,高傲地扬起下巴,直到众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才开口解释:“远昕这姑娘在山上挖了一整天的药材,光想着换点鸡蛋回去给家里补补,我看着姑娘可怜,才带她去自家菜园里再摘点菜。”她鄙夷地看向那对人群中的夫妻,又当众往上扯了扯林远昕的衣袖:“我倒是羡慕有些人成天躺在家里享清福,看看这丫头平日里为了家里都苦成什么样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李寡妇的声音又高又尖锐,引得众人再齐齐看过去,果然看见袖子下的两只手臂,除了上山下地弄伤的刮痕,还有不少掐打痕印,再加上两只布满冻疮开裂的乌黑手掌,和那边的林宝成一家三口整洁舒坦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特别是徐珍,总说自己也是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时里对双手爱惜得很,白嫩圆润,和此刻的林远昕更是形成了强烈对比。
裴柯的视线望过去,也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