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见过【边水漫季综】》邹霁

15、药瓶

　　梭温实在耐不住。

　　他再也看不到垃圾桶的空药瓶儿了。这不是好事。因为傅卫军不是不吃这个药了，而是开始防着梭温了。

　　要真是，没啥子要紧的药，他为啥要防着自己呢。

　　梭温在夜里翻覆，睡不着。

　　小哑巴确实不咳了，可是梭温觉得这孩子脸色越来越不好。

　　细狗有时候也会埋怨说，小哑巴怎么总去上厕所噶。吃坏肚子了噶。

　　小哑巴不是去厕所方便的，他只是去吐。

　　他吃得越来越少，吐的越来越多，他在便坑里的那些刺目的红色上埋很多土。

　　这种时候，他蹲在厕所里，捧着脸，觉得自己像一只用爪子扬土的小狗儿。

　　他很贪恋达班，很贪恋梭温。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得远一些。

　　又不能太远，是不是。

　　他要随叫随到，等待契机和人家的指令，按计划，该死时再死。

　　难道一对那么贵的人工耳蜗是白白送给你一个杀人犯的么？

　　他忽然抹了抹泪，提起一股气，胸中梗塞，几乎无法呼吸。

　　每每这时候，他觉得，妈的，还是监狱好。

　　在监狱，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惨。

　　在达班却不敢。

　　大家发现，小哑巴除了到他的班去走山。其余时候，总呆在贾斯汀那里。

　　后来渐渐的，小哑巴晚上也不回来，都在贾斯汀的简易学校里过夜。

　　于是尕滚有了推断。

　　已知小哑巴看见女人就吐、已知小哑巴总往贾斯汀那儿跑，已知小哑巴现在病弱又好看，已知贾斯汀给小哑巴搞到那么多神乎其神的药。

　　推导得出结论——小哑巴和贾斯汀好上了。

　　但拓依旧只是在那里闷闷的，不动声色地喝酒。

　　猜叔有时候站在竹屋外看着但拓，觉得，中国人好可恶啊，第一个中国人把他的臂膀变成了奋不顾身的莽汉和傻瓜。第二个中国人又把这个傻瓜变成了凄凉的酒鬼。

　　还好——猜叔想，要结束了。

　　在一些宁静、温暖、不下雨的晴朗的下午。

　　隔着水声潺潺的追夫河，但拓能看见傅卫军坐在贾斯汀的简易学校后面。但拓能听见孩子们响亮幸福的欢笑，也能听见小哑巴搅动人心的剧烈的咳嗽。

　　他觉得那个形象太瘦，瘦到使他的眼睛像被燎红的针头缝住了。

　　他觉得他弓着身体咳嗽的时候，好像那瘦弱的身体都要折断了。

　　但拓觉得，自己在用酒精煅烧、淬炼体内那些不断翻搅的刀锋。

　　有一个问题，不可遏制地在但拓胸中尖锐起来。

　　就是，那个家伙在贾斯汀那里，看上去，很畅快地咳——当然也可能是恰好，他的药没有了————或者有没有别的可能——他在那里是可以咳得毫不顾忌呢？

　　他在达班为什么不能这样呢？

　　难道一个病人连咳嗽的权力都没有么？

　　但拓给出很妥帖的答案。

　　那是个傻瓜，不愿意自己的咳引起梭温他们的担心。

　　可是他又想起自己的刻薄。

　　他又很软弱地劝自己——不会的，他那句粗暴的憎恶，他听不见嘛。

　　可是，语言之外，那些溢出的神情呢？

　　但拓感到烦躁。

　　他听见尕滚的结论——小哑巴和贾斯汀好了。

　　他心里明确地感到这个结论的蠢和荒谬

　　又不可忍受地感到这个结论的合理和残酷。

　　很久很久，但拓没有这样厌憎自己了。

　　就是在这时，梭温在他旁边坐下。

　　梭温手里拿着一个粉红的药瓶儿——天知道哑巴梭温到后山上忍受淤泥，蚊虫和腐臭，翻了多久的垃圾箱。

　　梭温不怎么认识汉字。就把药瓶儿递给但拓——，经过一点雨水浸泡，那药瓶上的包装湿掉了一部分，但细看，许多关键的文字还是很清楚——

　　洛芬待因复方溶液，适于中重度癌痛，骨转移疼痛和抑制心源性哮喘和咳嗽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