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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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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博士,我下班了。”
“嗯。”
沈再淡淡应道,研究员跟他挥手告别,离开之前突然想起来提醒他:“沈博士,今天要下雨,我给你留把伞。”
沈再头都没抬,继续扒在实验台上观察细胞的运动状况,嘴上回道:“谢谢,你用吧,一会儿昭昭来接我。”
研究员“哦哦”两声,离开了一片实验室。
实验室里又只有沈再一个人,他解开领口喘了口气,又趴回去一动不动。
整个人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精密机器,不论是说话还是做实验都面无表情。
松开桎梏的脖子上面挂着一条细密的链子,链子顺着锁骨没入雪白的衬衫里。
链子最下方是一个狗牌,狗牌上面写着秦问的名字。
现在是距离秦问失踪的第三年,三年前秦问背负收回矿脉的命令,被偷袭催化,最终以异化的兽型从星航坠入宇宙,无影无踪。
没有人会忘记那天,星航将消息汇报到上级,又滞留了两天一点痕迹没有搜寻到,最终迫于动力原因返航。
沈再因不明原因心绞痛入院,强撑着病体去接人,最终接回来的只有抱着秦奕尸体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宁茯,还有齐刷刷认罪的士兵。
士兵们自请降级,因为他们把长官给弄丢了。
宁茯见到沈再才有了一点反应,把他抓在手心里的狗牌交给沈再,一句话没说抱着秦奕就离开了。
之后沈再就又失去了意识,因为短时间内遭受了双重打击再度入院,一度精神力紊乱到医生得整夜整夜守着他的程度。
据守着他的昭昭说,他昏迷期间没有知觉,手里却死死抓着秦问那个狗牌不肯松手,医生怕他会无意识较劲伤到手部肌肉,想要拿出那个狗牌,结果毫无疑问失败了。
沈再手指僵住,宁愿自己手指被掰断,也不愿意松开一丝一毫的缺口。
以至于后面狗牌压的太深,边缘将沈再的手心勒出血痕,没法子了医生找来棉絮塞在边上,做一个缓冲。
沈再大概昏迷了四天,昭昭回来当天处理完他父亲的事,安顿好就马不停蹄来到军部打报告,申请调动为沈再的贴身保镖。
此次被派去进行试探的队伍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他也是苦出身,是帝国边缘星的三不管地带出生的孩子,父亲跟着当时被拐的兽人们一起逃亡到东都星,后来遇到他母亲生下了他,可是因为医疗水平差,再加上又是自然孕育需要自己分娩,他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了。
法缇统治下的东都星阶级分明,非得分个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他们这样的人,自然也是最下等的,母亲死亡甚至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只能草草下葬。
爷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生活。
后来父亲为了养家,听信了来东都星招人的舰队,说是可以进入矿场工作,包吃包住月薪还不错,那是星际海盗的谎言,法缇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帮海盗连哄带骗走了很多人。
他们离开了东都星就杳无音讯,承诺的薪资自然也不做数,他们被辗转多个星球探矿采矿,成为矿奴,牛马尚且还有休息的机会,他们却是一刻也不能歇息,死了就换下一批。
探矿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因为星际海盗搞不来高度精密的设备,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下矿。
所谓下矿就是先钻开一个可以容纳人通行的洞,然后人就被放进去看岩石的构成,如果这个洞墙壁上能发现矿的截面,那就开始沿着周边挖。
能找到矿石的深度都非常下面,那里又黑气又闷,而且容易碰到一些毒物——比如毒尖。
毒尖是一种小型爬行类动物,尤其喜欢栖息在底下,它的尾勾带有剧毒,且性格记仇,一旦探矿的人正好倒霉,那个坑里把它的巢穴给挖塌了,毒尖就会给他们来一下。
后果往往就是毒发身亡,没有例外。
矿奴的消耗性太大,星际海盗一批一批来东都星抓人,后面矿奴的事情瞒不住了就开始强制征召,很多底层的人都被抓去当填线宝宝。
当然了,这其中的赚的好处自然也缺不了法缇政府的一份。
昭昭本名不叫这个,他不想去,可是底层的人只有又脏又累的活,或者被抓去当矿奴,那就只有进军队。
军队自然也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进的去的,于是昭昭心一横,在一条又昏又暗的小巷子里,杀了那个每天都会霸凌打他的人,抢了他的应征证明,顶了这个名字入伍。
还得感谢当时法缇政府没啥钱,还没建立起信息库,再加上尸体被销毁了,死无对证。
昭昭自诩是个比较冷漠的人,即使是杀人他也没多少害怕和心虚,他参军只是为了活着,并不愿意成为法缇的走狗,也不喜欢他那群虚伪又暴力的同事。
在他眼里,他们就是满脑子涩////情的煞笔们。
秦协的到来让他生出想要逃的情绪,正好想睡觉来枕头,他上级拉索觉得跟法缇混没出路,想跳反,他就顺势跟了。
在他以为那场羞辱躲不过去了的时候,他没想到秦问愿意救这两个命如草芥的人,他不是不懂感恩,所以他放弃了进入军队上升的资格,自愿来保护沈再。
只因为秦问中刀后他第一个上前去扶他,秦问小声喃喃了一句“沈再”。
昭昭听见了。
申请被秦协亲自审批,他获准了。
短短几天,大儿子死亡小儿子失踪,秦协震怒,开始联手阳明发动对法缇势力和谢兴堂的联手绞杀,封锁了所有出入口,空防全部启动最高级,所有党羽全被下监狱的下监狱,就地处决的就地处决。
法缇和一种高层是秦协带着亲自审的,云平给他做副官,秦协是军人出身,审人拷打是拿手好戏,整整审了三天,以至于后面监狱通风了五天,里面的血腥味还散不掉。
雾埃星那边倒是佛浅审的,阳明兵败如山倒,上次分别还意气风发有说有笑,再见面时已经得拄着拐杖才能走路。
沈再昏迷了整整六天,秦协和阳明都来看过他,阳明嘱咐昭昭不要告知他的情况,否则就是再让沈再遭受一次打击。
第七天,沈再醒了。
醒了之后就看着狗牌发呆,不吃饭也不喝水,甚至没有注意到昭昭这个人,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灰色,除了眼前的狗牌,没有一点可以值得他投注目光的地方。
医生跟他说话,他没有反应。
昭昭叫他:“沈博士,您听得见吗?”
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知道昭昭提到秦问的/名字,沈再才抬起头看着他。
昭昭告诉他:“长官一定不会死,他那时还默念您的名字。”
也许是昭昭的话给了他坚信秦问还活着的证据,他黑洞洞的眼睛里总算是有了些神采,也愿意进食。
两周后,他就出院了,一出院他就扎进了研究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秦协和阳明在肃清了反党势力后就正式宣布联盟,并在两个星期给沈再建立了超大型的跨越研究所,便于他两边取样本。
秦协有一次站在纳米玻璃外看着沈再,对着昭昭说:“沈再又变回了以前在西塔研究所的样子,看着温和,却不近人情。他可能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心里其实在骂煞笔。那个时候三个合伙人,他反而是最不好相处的那个,没人真正摸透他的想法,他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骨子里都透着疏离。尤其是文森特,那么喜欢他,他照旧不留情面,反倒是跟我交钱还不错。”
说着他又感慨,面露悲伤:“其实他还是有另外一面的,跟我家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温和和开朗倒是发自内心的。”
派出去搜寻到人一波又一波,可惜都是无功而返,秦问就这样消失在茫茫宇宙里。
想来生命可真是脆弱,再灰色不起眼的星球,在爆炸那一刻总是绚烂的,可是生命却不会,如果是星球在宇宙里如同尘埃,生命就是粒子,根本不会引起任何的水花。
昭昭道:“沈博士从来没有问过我,长官找回来了吗这句话。”
秦协好奇:“为什么?”
昭昭摇头:“我怕说起他的伤心事,就没敢问,但是我想是因为长官如果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吧。”
秦协笑起来,笑里面还带着苦涩:“这臭小子,有了爱人忘了爹。”
说完他拍拍昭昭的肩膀转身离开:“你保护他,我去看我大儿子了。”
秦协在短短几周内就瘦削了许多,大儿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石碑;小儿子失踪,至今找不到;盟友重病,可能不久于人世,桩桩件件都压在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军人肩上。
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跟松树一样,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还有力气扛着。
沈再就白天上班晚上由昭昭陪着回去休息,他总是失眠,以至于需要3418每天给他准备药物来强制睡眠。
宁茯的状态也同样不好,为了方便照顾,他俩住一块儿,每天3418跟老妈子一样任劳任怨地替他俩准备丰盛的餐食。
可就这样,他俩也还是瘦了很多。
沈再本身就没几两肉,这样一瘦更显得惊心动魄,他有天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突然非常惶恐,想到秦问如果回来了肯定会跟他闹,因为他太瘦了。
秦问以前就因为他太瘦的事情说过他一定要好好吃饭。
那次惶恐以后他的体重才没有一路狂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