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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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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除夕夜,妃子皇子们很早就到了,一路上眉飞眼笑热络寒暄的样子,完全衬出了过年的气氛。
晚宴很丰盛,毕竟虞渊正巧醒在这一天,不管白天心思如何,晚上还是和气地交谈,显得其乐融融。
虞渊才刚醒来,白日里李之熙嘱咐过让他早点休息的,但他还是坚持守夜。
夜很平静,殿里暖融融的,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虽然大家都坐在这儿,但是突然就没人说话了,显出一丝诡异的平和。
还是虞渊先开口,话是对虞时墨说的,因他现在在辅佐长公主理政,所以问了他几句相关事务。
虞时墨显得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被他很好地掩盖过去了,之后细心地开口交代自己的一些上手与不足,表示还需要多学习积累才会日渐长进。
很谦虚知礼的模样,虞渊笑了笑,称他不愧为长子,能在这种风口浪尖撑住一方场面。
之后又是沉默,虞千梨慵懒的倚靠在椅子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
虞渊低头看不出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妃仍是端庄沉稳的姿态,她本就是大家闺秀,又常年抄写佛经,宫里许多人都称赞其性情稳重大方,能主持大局。
宫里许多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从没出过差错。
文妃倒显得很高兴,她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很明显透露着喜意,要不是身边的大宫女制止了她,她怕是一刻都憋不住。
长公主瞧着窗外,不时低头悄悄与虞时澈说几句话,眼里露出担忧。
雪太大了,要是继续堆积,可能会导致道路封闭,百姓们出行不便,生活负担也会加重,更要紧的是,可能会影响来年的作物收成。
虞千梨视线多停留了两秒,看见虞时澈在认真听着。
这段时日虞茵处理事务有时也会把虞时澈带在身边,他也要慢慢接触这些,熟练了,日后真正上手才不会显得慌乱。
虞千梨没继续去看其他人,因为有一道视线从她抬头起就偶尔与她相撞,她没理。
看她漏过了自己,想来还有几分可惜,端起酒杯轻叹一声。
虞千梨睨了一眼,就看到她二哥立马察觉到她的视线,举起酒杯与她隔空碰了一下,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待了这许久,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虞千梨打算起身告退。
虞渊很爽快地同意她离开,文妃却不太满意,说她不守规矩,问她不好好与众人一起守夜是要去哪。
虞千梨懒懒开口:“去和驸马守夜,他一人待在这临安城,本公主自然要去与他团聚。”
这话一出,许多宫女都忍不住笑起来,连虞渊几个都没忍住,想出声调侃几句,人已经踏入风雪中被夜色淹没了。
画晴戳了戳她,小声询问:“公主,您真的要去找驸马呀?”
一下从殿内到了外头,温度差的大,即使衣服穿的厚,虞千梨还是冷的慌,“我找他做什么?”
画晴瞪大了眼,一脸不解,“那方才公主为何那样说?”
“太安静了,想说点话。”
画晴不能理解,还是老老实实点头,“那公主现在是要回殿吗?”
“回去睡觉。”
“好吧。”
画晴举着伞哼哧哼哧跟在身后,忍不住感叹道:“这雪可真大啊,下了这许多日,听说很多小道内积雪堵塞,发生了争端,大家就把案件都送到大理寺去了。”
“嗯?”
“就在今日,北街那片梅林,秦府的几位小姐非要下人去给她们摘梅,摘了数支都不满意。”
“然后那秦小姐和百里小姐不知怎的,又闹起来了,这事儿还挺大的,秦小姐非要把事告到宫里来,但这大过年的,长公主还忙着准备明日的国宴呢。”
虞千梨道:“今年国宴不是说不大办吗?”
虽说使臣们在近日都已经陆陆续续入住临安客馆,但也只是携礼祝贺。虞渊醒的突然,宴会本并不打算像往年那般浩大。
“本来是不大办的,因为皇上一直到今日才醒,可是皇上醒来不久就跟长公主商量说,国宴要举办得热闹些。”
虞千梨脚步蓦地顿了一下,画晴还在嘀咕着“大概是除污去秽”,她放缓脚步,继续边听边走。
“那跟大理寺有何关系?”
“往年都是如此的,大理寺不放年假,这些时日临安要是有什么案件都会送到那去,听说那里的案件都堆成小山了。”
虞千梨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为何不放年假?”
画晴道:“哎呀,奴婢说错了,不是大理寺不放假,是大理寺卿不放假。”
虞千梨这次是真停下脚步了。
她也没再问,转了个身,换个方向就继续走。
“公主您去哪儿啊?您又要出宫吗?”画晴跟在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宫门连忙询问。
自从听说上次虞千梨出宫没带她还晕倒在街上,可把她吓坏了,连声念叨,之后几日每次出宫她都要跟着,生怕再发生一样的事。
马车行到大理寺后,虞千梨看到里面只点了几盏灯,里面不清楚有没有人,但外面只有几个狱司在守着,除此之外,不见其他人。
有一个狱司打扮的人,她认得,是宿云生身边的那个侍卫,叫烛影。
她不清楚烛影为何做此打扮,但烛影显然识得她的车驾,她只露出一小半脸,隐在狱司里的人就对她摇了摇头。
宿云生不在这里。
她命车夫调转马车,直接去宿府。
马车停在门口,下车后画晴先一步上前告诉他们无需禀报,小厮看到虞千梨来都愣住了,毕竟这是除夕夜,按理嘉阳公主不该出现在这儿。
她也没给他们回神的机会,直接走了进去。
院内倒是点了灯,她进门后听见有人声传来,画晴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一群婢女小厮聚在一个大火盆旁闲聊,大概是在一同守夜,但不见驸马。
虞千梨循着记忆找到了上次她待过的那间屋子,看着旁边一间点了灯,灯光影影绰绰,她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显然是正房,东西都整齐叠放着,桌上摆了一小堆案件,摞起来像小丘一般,看不出是处理过的还是没处理过的。
房间里点了灯,人却不在,她没继续往里走。
门外有声音传来,画晴领着她上次见过的老妇人到了门外,虞千梨随她出了房间,问了句“人呢?”
老妇人看见她,正要行礼,画晴忙拦下她,她也没坚持,回道:“公子先前还在房里,没看见他出来过。”
虞千梨道:“您看见他回来后,就一直没到主屋这边来对吗?”
老妇人道:“是,今日公子早早就回府了,随大家吃过团圆饭后就回房了,下人们看他搬了许多案件回来,也没去打扰他。”
外面是深色的夜,风雪交加,要是往远处看,便是树的影子也看不清。
虞千梨进屋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妇人上过茶后,虞千梨让画晴陪她一起和府里的下人们守夜,自己独自坐在房里。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虞千梨细细想着以前听来的他的事。
一直知道宿云生不辞辛劳,她以前只听说过,如今才对这份辛勤有了实感。
年纪轻轻,文,武,商一个不落,甚至放假时也不休息。
真是朝堂的好官。
她手执茶杯,灯光是温暖的黄色,窗外是寂静的黑,不知道何时有人归来。
等到滚烫的茶水变温,不再冒出白气,门外终于传来响声。
宿云生在离主屋还有段距离时就看到了窗前的影子,他往后看了一眼,一路很安静,除了踩在雪上的脚步声,并无什么异常。
他没往外走,下人们应该还在守夜,他落地后就打算回房,没往那边去过。
烛影也没来禀报过,现在屋子里的……他站在门外,手放在门上,欲推不推。
正打算后退一步时,门内传来声音。
“驸马不进来吗?”
是他熟悉的声音,他伸手推开房门。
女子坐在桌后,一手执茶,一手翻着案件,闻声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放过他一丝表情,颇有点审视的意味。
他在她的视线下一步步走近,身上冰冷的寒气也带了过去,看到眼前人缩了一下,他忙退了一步。
“公主怎么来了?”
“驸马这趟出去的够久啊。”虞千梨不答,反问道:“还这么多案件呢,不看了吗?”
宿云生恭敬道:“微臣现在就看。”
之后伸手拿过案件,站在原地就看了起来,没有其它的话。
虞千梨淡定的性子都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又是这幅样子,又当她在训人呢?
真是……屡教不改。
她伸腿踹了他一脚,看他的反应。
宿云生却面不改色,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看他的案件。
虞千梨简直气笑了,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盯着案件的人却突然开口:“公主可是等了许久?”
虞千梨站定,不回。
宿云生又开口:“可是……等厌了?”
虞千梨抬腿要离开,却被扯住了衣袖。
“公主可是生微臣的气?”
她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又坐回去。
她开口,打算绕过这个话题:“大理寺卿为何除夕夜也如此繁忙?”
宿云生凝视着她,面容在灯下显得愈发温柔,“微臣没有旁的事,放假与否无甚差别。”
“哦?没有旁的事?”
不等他点头,虞千梨又道:“上次本公主可是看见大理寺卿在临安街上还开了几间铺子呢?”
她要等他回,却看见宿云生低下头,神色犹豫。
虞千梨觉得奇怪,这朝堂也没说不允许官员开铺子啊,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微臣……公主上次尝的糕点,可还合口味?”
虞千梨回味了一下,“还不错。”
她看着眼前人又不说话,以为真不好开口,打算略过这个话题,宿云生却斟酌着,道:“微臣囊中羞涩,开几间铺子,赚些银两,以后也好在府里多置些物件。”
可是宿云生好歹也是官居三品,虞千梨挑了下眉,“何为囊中羞涩?你不是有这么大一间府邸吗?朝廷难道不发放俸禄?”
她记得自己父皇不是个吝啬的人,朝廷那些命官日子都过得很滋润啊。
宿云生却望了她一眼,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不够。”
他似乎真的在为此感到羞涩,耳尖都有些红。
虞千梨不太理解。
宿云生看她不解的样子,却道:“微臣持着这二两银钱,怎好迎娶公主。”
他暗暗想着,即使是入赘,也不能让公主的生活品质有一丝低于在皇室的日子。
虞千梨悟了悟,反应都慢了一瞬。她突然想起之前宿云生为了秋猎二十个时辰没睡过觉,现在又开商铺。
要说以前她还没敢确定原因,现在心里却是很肯定了。
于是又想起宿云生两年内直升大理寺卿,她隐有猜测。
但她不敢保证真就是为了自己,毕竟两年前……可是,宿云生不会两年前就认识自己了?
可她之前也不曾见过其人啊,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让他有了求娶的念头呢?
她抬眼,看着那已然红透了的耳尖,打算回去就让画晴去打听一下。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子时了。”
虞千梨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问道:“大理寺卿现在是打算休息还是继续处理案件?”
“案件不多,今夜就可处理完。”
虞千梨点点头,起身给他让位置。
宿云生却没坐,而是问她:“公主有何安排?可要微臣送您回宫?”
虞千梨道:“我留在这守夜。”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没觉得一个女子独身留在未婚夫婿家里守夜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宿云生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竟要陪在自己这处守夜。
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还是虞千梨敲了敲桌面才把他敲回神,去给她搬过椅子放在旁边。
他对待公务从来很认真,此刻手里的案件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