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26、别瞎叫唤

　　池礼直接把车开进了厂子里。

　　略过了那堆散落的空架子，池礼视线落在了离合器厂里唯一一栋“高楼”上，其实也不算高，但在一排摊饼似的长条形厂房里，那栋员工宿舍楼是唯一站着的。

　　吴宝山原先在厂子里是技术工，高低也算个小领导，有间单独的小宿舍，在五楼西南角靠边位置。

　　池礼隔着车窗盯着五楼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电话接通，吴前程又开始磨树皮，“坐车上干嘛呢，别他妈磨蹭了，把钱放进组装车间里。”

　　似乎怕池礼不知道哪间厂房才是他说的组装车间，他又补了一句：“最高那栋楼旁边，最大的那个。”

　　他这话一说完，池礼反而没那么急了，坐在车上跟谈条件：“先让我看到人。”

　　“不可能！”吴宝山急吼吼的拒绝，又忽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活着呢。”

　　吴前程从墙角往里走，池也正躺在地面上，人好好的，就是挨了他几脚，精神有点蔫，他蹲下身推了推池也，把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小子，给你爸吱一声，告诉他你好着呢。”

　　“呸。”池也梗着脖子往他脸上吐口水。

　　吴前程抽了一声气，用力抹了把脸：“我操你妈！”他拳头立马就要砸到池也的脸上。

　　“你最好别动他。”池礼冷冰冰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吴前程动作一顿，思考两秒把拳头收了回来，“行，我给你个面子。听见声音了吧，精神抖擞，活的好好的呢，但是你要是再拖着不给钱就不一定了。”

　　池也掐在手里，吴前程倒不怕池礼现在会对他做什么，但时间越拖延变数越大，万一他就敢报警，或者跟他鱼死网破呢。

　　吴前程眼神一变，又走回了窗侧的墙边，盯着楼下的车看，“现在下车，把东西放在组装车间的凳子上。”

　　池礼没挂电话，也没抬头看，他提着两个行李箱进了组装车间，里面果然有把凳子，很突兀地摆在正中央。

　　月光从厂房的玻璃窗外进来，是黑暗中仅有的光源，它被窗与墙分割成奇妙的角度，一块块的拼凑成一条暗淡陈旧的斑马线。

　　厂房两侧各有两排窗，高大的竖窗上面各扣出来一块小窗，宿舍楼五层的高度应该差不多能通过小窗看到厂房内部，池礼是这么预估的，电话里的声音印证了他的猜想，“对，就是那，放在中间的椅子上。”

　　“需要把箱子打开吗？”池礼说。

　　“开！”

　　这一次，吴前程的声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高昂急切。

　　池礼嘴唇弯了弯，分别将两个行李箱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的红钞，看红了吴前程的眼，他举着望远镜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走，你先走就走，把车开车！”

　　池也被堵着嘴说不出话，用脚踹铁架子窗，把床踹的哐哐响。

　　“先放人。”池礼说。

　　“池礼，你他妈当我傻啊，我放了人你再带警察堵我？不可能！拿不到钱我不可能放人，再逼我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吴前程的声音急切嘶哑，好几个字都发不出声音，池礼眉头挑了挑，甚至有了闲心跟他开玩笑：“那你撕票吧。”

　　“你！”吴前程声音一哽，盯着池礼脑袋的眼神暗了两分，“按我说的做，你现在走，我拿了钱立马放人，我保证他好好的，一个零件都不少。”

　　池礼不听他他拿嘴放屁，这种人说的话没一个字能信的，但，他转了身，开着车离开了工厂。吴前程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即便拿到了钱，没跑出本省，乃至国家范围内，他不可能撕票。

　　诚如池礼所想，厂房里的一沓沓钞票看得人眼热，吴前程也没完全失了智，他坐在了铁架床上等电话。

　　不止离合器加工厂，事实上，这片厂区内仍在运转的工厂都不多，夜间的路上难得一见有车辆。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电话响了，电话那头的人像池礼来时一样给他通报，“前程哥，那车走了，后面没人也没车跟着，没条子。”

　　“好，我知道了。”吴前程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他还是没立刻下楼，翻身躺在了那张他曾经睡过的铁架床上，盯着池也打量。

　　“啧啧，名牌衣服，名牌鞋，就连自行车都是我没见过的牌子，他对你可真好啊，五百万说拿就拿了。只可惜，我老子是个没福气的，还没享着福人就死了，只能我来替他了。”

　　吴前程心中得意，多年的酒瘾也上来了，他开了瓶池也买的酒，一口灌下后打了个嗝。

　　他把易拉罐捏扁了，对池也说：“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你还记得吗？你才，”他比了个高度，“大概这么高。”

　　池也冷冷看着他又开了一瓶酒，自说自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干脆就把房子给我了，可能有病吧？都是你们，都是你！”

　　吴前程表情骤变，他扑过来，擒住了池也的下巴，扔掉他嘴里的破布，用手捂住他的口鼻：“都是你！还有那个贱人！你们害我！”

　　脸上的手掌压的很紧，憋得池也不能呼吸，他面色开始涨红，剧烈挣扎起来，吴前程却先一步松开。

　　“咳咳！咳咳咳！”

　　他大声咳嗽起来，弯着腰的样子甚至有种要把肺脏吐出来的狰狞，比池也喘的更急。

　　他才是有病了。

　　池也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听他捏扁了全部的易拉罐。

　　吴前程又把绑着池也腿的绳子松开，他把那根绳子绑在了池也的手上，他仍然很谨慎，让池也走在前面，把人塞进面包车车厢，又快速跑进车里，把车直接开进组装车间的厂房。

　　池也蜷在面包车后，通过车窗向外看，感觉这厂房比他想象的要高的大的多。

　　塞了两个大号行李箱的车厢更拥挤。

　　吴前程在路口接了一个人，他染着一头黄毛，看起来比吴前程年纪小一些，一路上都在皱着张脸对他讨好，“前程哥，你发财了，这么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的。”

　　“这才多少钱？”吴前程不屑地嗤了一声，向后视镜里看，“有那小子在，我要多少钱都有！”

　　“是是是，前程哥，你下次跟他要一千万，都是大老板了，他肯定拿得出来的！”黄毛异想天开，盼着能分一杯羹，又不甘心只能分一杯羹，眼馋向后地扭头看池也。

　　远处，后车窗外，车影晃动，黄毛不敢置信地眨眼，夸张地冲吴前程喊：“前程哥，后，后面有车在跟！”

　　光线暗，车又跟的远，两人走了这么远竟都没发觉，但这样空旷的小路，人一旦注意到了，就会发觉后车跟的很明显。

　　吴前程的三分酒劲瞬间醒了八分，瞥了眼后视镜，急忙踩油门加速。

　　忽地，前方一阵刺目的远光灯照来，闪得吴前程看不清路。“操！”他不敢按喇叭，怕惊了后面的车，着急忙慌地变灯。

　　“砰”地一巨响，吴前程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黑车在一秒内变了道，加速撞上了面包车车头。

　　他没系安全带，身体向前冲，脑袋直直地撞在了车前玻璃上，瞬间就流血了。

　　黄毛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吴前程趴在方向盘上，一脸的血，他没见过这阵仗，已经怕了，伸长胳膊去摇他，“前程哥，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吴前程艰难抬头，只见黑车启动了，它退远了些，又忽然加速！

　　吴前程一把推开车门，跑到车后把池也拖出来，他不理自己脸上的血，怪笑着把池也举在身前当盾牌，“来啊，我要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来撞啊，先撞死他！”

　　池礼下了车，对着吴前程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车给你，人还我。”

　　吴前程眼珠子转了转，拖着池也绕了一圈，确定后面的车没过来，他冲池礼喊：“钥匙扔过来！”

　　池礼干脆地把钥匙扔过去，吴前程命令黄毛捡起来去开车。

　　“我□□祖宗！”池也倏然转身，猛地曲起膝盖顶吴前程的胯。吴前程拿了钱以后着急走，为了省时间没重新捆他的脚，而是把池也给打晕了。

　　池也在车上晃了一路也没醒，反而是刚刚撞车那一下，他脑袋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醒了。

　　他醒了也装昏，这一下打的吴前程猝不及防，疼的面目扭曲。

　　池也的手还被捆着，他索性用头去撞人。

　　“我弄死你个小畜生！”吴前程下半身都疼木了，他用力拽住了池也的衣领，把人一起带到了地上拿他垫背。

　　他翻身从身后拔出刀，猛地往池也胸口扎去！

　　“你他妈要弄死谁？！”说时迟那时快，池礼刚解决完黄毛，蓄力一脚踹在了吴前程身上。

　　吴前程瞪大眼睛，临时调转方向，匕首用力往前挥，捅在了池礼的大腿上。吴前程栽进了路边的田地里，匕首却留在了池礼的大腿上，深深地嵌在皮肉里。

　　“池礼！”池也歘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被池礼拉到了身后。

　　“躲远点，别瞎叫唤。”池礼眉头紧皱，冷汗直冒，大腿根噗嗤噗嗤往外冒血，差点就鸡飞蛋打了。他先帮池也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池也死死盯着他不停流血的大腿，还有水泥地面上零星出现的暗点，忽然挣开了池礼朝吴前程冲去：“老子杀了你！”

　　他没用刀，用的是从自行车上硬掰下来的车撑子，他藏了一晚上预备偷袭吴前程，没想到池礼先见了血。

　　池也双目猩红，扑到吴前程的身上，双手握着车撑子，把断裂的那一头往他身上捅。

　　“噗嗤！噗嗤！噗嗤！”

　　短短数秒，吴前程的胸口出现了三个血窟窿，他嘴唇大张，猛地喷出一口血，猩红点点溅在了池也白皙的面庞上。

　　他握着车撑的手颤抖，要往下捅第四下，发丝蓦地被人从身后攥出。

　　池礼怒火中烧，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他抬手给了池也狠狠一巴掌：“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想死别在我面前找死？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