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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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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脑子有点慢,蒋正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哦,那条消息啊,我是怕你——”
“我不反感,”路书阳知道蒋正齐要说什么,于是打断了他,“我一次说清楚吧,“说着伸出一个拳头,放在两人之间,“我不反感,不讨厌,不觉得恶心,不觉得不正常,你不用躲藏,能接受,能面对,能理解。”说一个抬起一根手指,最后两只手就都放在桌上。
蒋正齐愣着,不说话。
“还有什么……”路书阳一顿,又立刻补充道,“哦对,能做朋友。”
咯噔一声,蒋正齐的心漏跳一拍,接着便是比之前更猛烈的心脏跳动。
他……是不反感的。
他……是不讨厌的。
他是能接受的。
他是不恶心的。
他是能面对的。
那么,到我做决定了,我……喜欢他吗?
蒋正齐望着对方的眉眼,是温柔又略带急切的;俊美的面容,是充满少年气息的;自己肩上的外套,是干净整洁中透露着关心的。
这么完美的人,是什么让蒋正齐犹豫了呢?
是不想拉他进入“同性恋”这个让旁人唾弃的深坑里,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后用各种肮脏不堪的词句肆意揣测他、辱·骂他、伤害他,是……
对他那点自私又小心翼翼的喜欢。
但,说到底,这只是一见倾心,蒋正齐不知道自己会喜欢多久,他也没喜欢过人,就怕这是一个不计后果的冲动。
顾虑太多了,胆子太小了。
怕啊,他太怕了。
那若是……只暗恋,不表白呢?
就连路书阳本人都不知道呢?若是他藏得够深,一直藏到自己觉得不喜欢他的时候了呢?旁人也不会怀疑,只认为我和他只是关系好呢?
是不是就可以……喜欢他了啊?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和他闹,和他随意聊天,和他走在一起了?
……
任何小事都刺激着蒋正齐的大脑,好似在别人眼里,他做什么事都会和“同性恋”三个字画上等号。
以至于,他不敢与人深交,除了发小卫林,别人,好像永远被阻隔在外。
包括父母。
“噗——”蒋正齐笑开,又把头埋回胳膊里笑,半天才抬头,“不是,你干嘛啊?”
这回换路书阳愣住了:“你不是怕这个吗?你不是觉得那句话有关同性恋,觉得我接受不了才撤回的吗?我去,我想了一节课,别告诉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你猜对了!”蒋正齐突然好想笑,哪有人专门想一节课这种事和怎么向对方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但是你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太……”
“傻吗?”路书阳也笑笑,“好像是挺傻的,好中二。”
“……”蒋正齐又笑死了,“你到底是要安慰我还是要谋杀我……笑死我得了。”
“安慰你安慰你。”路书阳笑着用手搓搓蒋正齐的胳膊。
“你真的能接受吗?”蒋正齐直视路书阳的眼睛,“我可能时不时有意识无意识地说一些比今天还要过分的话,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能接受啊,”路书阳也直视蒋正齐的眼睛,“你今天说的很过分吗?你喜欢同性是你爱情上的事,我和你做朋友是友情上的事,所以我没理由也没资格因为这个就讨厌你什么的,你也没必要拘束。”
其实这么说也有点牵强了,就算是爱情上的事,相处久了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而且蒋正齐心里有鬼,这还偏偏不是友情上的,听着总有一些心虚。
路书阳复又开口:“而且喜欢同性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我见得挺多的了。”
“见得多?”蒋正齐惊讶地挑眉,“在哪见的?初中就有了吗?”
”不是,”路书阳尴尬地抓抓头发,“我看过这种小说。”
“啊?”蒋正齐又没忍住,笑了,“你还看耽美小说啊?”
“嗯,被我以前班级的女同学安利的。”路书阳讪讪地摸摸鼻子,“我之前只是一时没有适应小说里的人和事在现实中看见而已,而且你承认地也太突然了。”
“现在呢?适应了?一节课时间?”蒋正齐挂着笑看他。
路书阳点头:“嗯,”想了一下,先笑了,“你要是现在在我面前突然说有男朋友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没有,不过有喜欢的人。那也不行,这个人的名字是要被藏在心底的。
蒋正齐想。
“但是你要分清楚,那是小说,这是现实,在现实中可不是‘见得多’。”
“没事,只要我适应就足够了。”
两人一同前往操场。蒋正齐看看手表,开口询问:“我睡了多久啊?怎么感觉才睡了一两分钟似的,这时间也太慢了。”
“就四分钟左右吧,”路书阳与蒋正齐并排走着,“你这睡眠也太好了吧,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入睡。”
蒋正齐笑笑:“是吧,好吧?我在孙哥课上就困了,愣是被你压下去了。喏,刚刚就又起来了,加上头晕,没直接睡死都算幸运的。”
路书阳笑了两声。
“你真想了一节课吗?”蒋正齐试探道。
“除了刚开课的那五分钟,”路书阳回看他,“想得我脑子混乱一片。不然你以为我一下课就去厕所干嘛?洗脸去了。”
内心挣扎了许久。
蒋正齐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就笑出声:“那不完了吗?”
“嗯?”路书阳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了?”
“来,”蒋正齐笑看他,“你回想一下,你这半天学到啥了?几分钟在听课?”
路书阳愣愣,“操”了一声:“学到如何开小差了,加起来有两节课时间吗?”
蒋正齐笑得肚子疼:“还学会说脏话了,完了,全是我带坏的!作为补偿,下午有节自习,我给你补课吧。”
“脏话之前也说,不过说的少。”路书阳见缝插针,“以后也一直给我补呗,我不怕你黑我。”
“呦,有钱人啊!”蒋正齐上下打量他一眼,“行啊,那就一个星期三十五怎么样?一天五块。”
路书阳挑眉:“这么便宜?看不起我?”
“我真没那么黑,你对我误解也太大了。”蒋正齐坐在操场边上,看着同样坐下来的路书阳,“你坐下来干嘛,你没请假呢帅哥,过去排队去。”
“我还有话想说呢。”路书阳故意缓缓起身。
“一会儿休息了再说,过去!”蒋正齐推他了一把。
刘老师还没来,体委先领着全班跑了四百米,又做了个拉伸。拉伸做到一半,刘冲才慢慢走到了队前。
拉伸做完,班长把请假名单送上去。刘冲一看,皱皱眉,眼睛瞄过队伍及周边区域:“蒋正齐呢?蒋正齐!”
“这儿!老师!”蒋正齐离得远远的吼了一嗓子。
“死过来!离那么远干什么?!”刘冲也朝他吼,下面同学嬉笑地顺着老师吼的方向看过去,路书阳笑着摇摇头也看了过去。
蒋正齐装作很虚弱地走了过来,时时咳两声。
“装什么装?”刘冲斜着眼看他,“你要是真病成这样,刚刚那一嗓子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咳咳……”蒋正齐咳的时候,身体弯弯,装得太浮夸,“那是我所有气力的结合,老师……我要死了。”
“我去你的!”刘冲拿出表格在上面打了个勾,“你这学期只剩一次请假机会了啊!”
“好的老师!”说完,蒋正齐就坐在了不远处。
这节课只有一个任务:男生一千二百米,女生一千米。是测试,要记成绩。
男生全一窝蜂冲向跑道,路书阳从第一号跑道被挤到二号跑道上。哨子一响,大家全疯跑出去。
蒋正齐盘着腿兴趣十足地看着他们跑。
卫林跑过,蒋正齐喊:“林子你好虚啊!感觉没吃饭快啊!”林子回他一句“操·你大爷!”
杜源跑过,他喊:“源儿快!提醒一下你女朋友那个班看得见这儿!”源儿回他“我知道!”
体委跑过,他喊:“不行啊!体委你再不加把劲儿就要被刷下去了!”体委回他“别咒我!”
路书阳跑过,他跳起来喊:“哇!阳哥太帅啦!哇哦反超体委了,太厉害了!”路书阳没忍住笑出声,本来力气就不多,帮倒忙。
“蒋正齐你再给我蹦哒一下,一会儿滚女生堆里跑一千五!!!”刘冲指着蒋正齐吼。
“哎——”蒋正齐立马老实下来,“老师我回去拿水可以吗?”
老师眼不见心不烦,一句“快滚”赶走了。
等蒋正齐抱着两瓶矿泉水回操场时,女生已经开始跑了。
蒋正齐左右瞄瞄,找到了低头坐在主席台边上的路书阳。那件蒋正齐盖过的校服外套被路书阳放在腿边,人正一只手拎着卫衣领子扇风。
蒋正齐面上带笑,缓步走向对方。
“给,水。”蒋正齐把一瓶水递给路书阳,在离对方边上坐下。
刚刚离得远,看得不清楚,现在近了,才发现路书阳有多吸睛。
因为出过汗,皮肤在太阳底下更显白。头发除了刘海微微汗湿外依然蓬松柔软,风一吹,有几根便翘起来。脸上略带奔跑后的红晕,嘴唇也因需要大量氧气而开开合合,粉色舌尖和白牙时隐时现。锁骨在卫衣拉近拉远的间隙里冒头,竟也是白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粉。
蒋正齐喉结不住滑动一下。
忍不住开启话题冷静:“之前你还想和我说什么?”蒋正齐把水打开喝了一口,看着路书阳。
路书阳灌一口水,擦擦嘴角:“啊……我忘了,想起来再给你说吧。”把刘海收拢到后面,“好热,去阴凉处吗?当然你觉得冷就算了。”
毕竟自己跑步了人家又没有。
“走。”蒋正齐拿着水,看着路书阳拿起衣服,“我突然想起来一点,好奇啊,不过不知道该不该好奇。”
“什么?”路书阳和蒋正齐一起走到树荫底下,这边放着乒乓球桌,两人就坐在桌上。
“我好奇,”蒋正齐看着路书阳,“为什么你要在高二下学期过来啊?上学期怎么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蒋正齐的错觉,路书阳眸中闪过凶狠,连眉头都皱了一瞬,也只是一刹那:“去国外了,和我……妈一起,她去找我爸,我在那留学。”说完朝蒋正齐勾唇笑,又灌一口水。
“啊,”蒋正齐点头,他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那不错,挺好的。”
安静了一会儿,蒋正齐又开口:“其实我在承认自己是gay之后的英语课上,后悔了好一阵。”
“为什么?其实也看得出来,那条撤回的消息。”路书阳转头看他,“应该……不全是因为我吧?”
“嗯……”蒋正齐思考着,“是也不是吧。
“当时我发那条消息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你又一直不会我,我自己就又读了一遍,觉得好怪,就撤回了。
“想着你肯定也感觉到怪了,所以为了缓解这种气氛就一直没发过消息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痛,是难受,是不想自取其辱。不过这当然是不能说的。
“这是缓解吗?”路书阳笑了。
蒋正齐也笑笑,接着说下去:“我的心思也不在课上了,开始回忆。我在高一的时候请过一些当时玩得好的几个人一起去吃饭,喝了点酒,兴奋了就说出来了,第二天全给我装陌生人。”
蒋正齐脸上还是那个笑,不过意味变了,嘲讽了许多:“当时卫林被他爸妈提前叫回家了,所以不知道,第二天还帮我骂那些人,说他们吃了饭不认人。
“传我是gay的人,也基本都是他们。”
路书阳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当时看见我不回信息、一下课就出教室是觉得我和他们反应一样,要和你装陌生人了,才难受的?”
应激反应啊……
“是,”蒋正齐点点头,“而且你年龄比他们小,我们也才刚认识不久。他们都受不了,你我觉得要更严重一些。”
“我都做好和卫林他们解释为什么之前我们那么合得来,现在这么冷冰冰的准备了,”蒋正齐看着路书阳笑出了声,“结果你竟然接受了,还专门想了一节课怎么证明你能接受。”
路书阳也笑出来:“感动吧?”
“感动,太感动了。”蒋正齐也学路书阳灌一口水。
路书阳看着蒋正齐喝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出来,三言两语不过百来个字,但如果站在蒋正齐的角度再回忆这些事,就完全没那么简单。
好朋友接受不了这个出柜,第二天全部变陌生人,只是因为酒后的一句话。
察觉出朋友的疏离时,他是什么感觉呢?无措吗?生气吗?
一兴奋就说出来了,就真的只是因为兴奋吗?还有对朋友的信任与坦诚吧?
传播自己秘密的人是昔日旧友,被自己发现时,又愤怒又迷茫了多久?
现在他的朋友又剩几个?若不是朋友少,怎么会因为一个刚认识的人而产生应激反应?
难受地在几分钟内立马入睡,他真的是睡眠好吗?真的只是珍惜朋友吗?
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自己先默认为最坏的那种结果,甚至提前将对他人的借口考虑好。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心里斗争过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