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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唇边蜜(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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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就是邻居,我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十四岁时,我送给她一百粒我节省许久攒下的安眠药,十六岁时,她回赠了我一个德国进口的粉色煤气罐。”
“因为在意彼此,所以不忍心装作不懂对方,不忍心用私心困住对方。”
“真正的爱,是成全。”
上了高中后,我与许潇婷很少再有时间见面。
她去了省内最好的国际私立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
我在全市录取分数线最高的重点高中当差生,大部分同学都是住校,但我情况特殊,所以特批走读,早读和晚自习不上。
每天晚上的八点五十,是她晚自习下课后能拿到手机的时间。
不过我们也不是每天都会聊天,她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有了更加志同道合兴趣相投的朋友,我这个家乡的旧友,被她抛在了脑后。
理所应当的,她天生便是风中的骏马,我总不能将她栓在我这长满杂草堆满粪便的年久失修的破栅栏里。
真正的朋友,是我可以放手。
你若回头,也看得见我。
高一整年,我过得浑浑噩噩,百无聊赖。
很多人想跟我做朋友,许多女人给我递过情书。
但我都对她们不怎么感兴趣。
懒得谈吧,为什么要交朋友,为什么要谈恋爱?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亲手为自己上一双镣铐?
我是一个说不准哪天就会不在的人,到那时,我希望我可以淡然地离开。
不带任何愧疚地离开。
那一年,我没怎么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成了年级倒数,倒是读了很多书,什么书都看,只要好看就会看,三天一本书,从没间断过,算下来,就那一年,我大概看了七十多本书。
直到高二,遇见了他,那算是我人生最波折的一年。
我依旧很迷恋虫子,说是迷恋,其实是因为只剩它们能陪我了吧。
晚自习上课时,我背着书包,还未出校门,我蹲在教学楼的门口,与一只长条状的多足虫深情对视,我的食指指腹按在它的背上,或许这个力度对它而言显得不留情面,它整个腹部紧贴地面,动弹不得,八九条纤细诡异的触足在地上疯狂抽动着。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好这样对它说,但又突然一个激灵——这不正是我最不愿听到的话吗?我手下猛然一松,等回过神来时,那只虫子,我刚结识的朋友,已经没了踪影。
我苦笑,好吧,自己一个人也好,只要没有人来打扰···
可是啊,总会有人来打扰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人。
头顶的烈日被一个单薄而高大的身影悉数挡住,我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一双运动鞋就那样停在我的身边。
很近,没有丝毫喘息空间的近。
那双运动鞋显得那人脚很大,黑色的短袜下纤细的脚踝轮廓也很清晰。
“同学。”那人说,“你知道高二二班怎么走吗?”
是一种少年人的声音。
我想抬头去看他,可是他身后的光使我睁不开眼。
“三楼左手边。”我说,又觉得自己声音是否太过阴沉。
今天是军训的第一个周,那人穿着军训服,腿好像很长,腰好像很细,我不知道,我没怎么看清,也看不清他的脸长什么样子。
他头也不回地跑进楼道,中途回过头来跟我道了声谢谢,就好像他很忙,就好像他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关乎世界的存亡。
是意料之外的轻浮。
……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之后的半年时间,我没有再跟他有过对话。
那段时间,他们高一军训,我总会在一些空闲时间巧遇他。
第二次见他,是在午休前的饭点,我坐在操场边的花坛上,捧着画板和铅笔。
画纸被花坛映得发黄,我听着蝉鸣声,忽然操场上传来一阵喧嚣。
“教官!有人晕倒了!”——我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然后便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晃悠悠地从操场走出来,坐在了一棵未见粉红的桃树下,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刘海,这我才认清他的长相。
皮肤不白,头发微卷,刘海挡住额头;明亮的杏仁眼,鼻梁高挺,带点鹰钩;唇形像戏曲旦角的唇形,颜色不像旦角,像一添梨花,晶莹饱满、颜色惨淡;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脖颈的皮肤细腻且毫无褶皱。
漂亮得像个姑娘。
他倚靠在树下,一片淡黄色的嫩叶落到了他的头发上,那片落叶,比豌豆要小,一定比羽毛还轻,若不仔细注意,准会以为那只是风吹出了声音。
他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微弱的声音。
有一刻,我感觉上帝抓住了我的手,那种权威不容置疑,几乎是命令性地使我去触碰他,我的手指好像轻抚过他敏感的身体,柔软的经脉,脆弱的灵魂。
似乎有一束不掺杂任何白色的光,穿过了我与他之间。
铅笔落在画纸,我无法隐藏起我心中的激动,我想我刚刚看见了世界上最浓烈的色彩。
骄阳碧草,桃树落花,那天的那名少年安静地、不做任何解释地闯入了我的世界。
回家后,我选择用丙烯马克笔给这幅画上色,我将未开花的桃树画得艳粉,他静坐在画中,像一尊玉雕的观音。
我登录微博,将这幅画发布了出去,约莫过了三分钟,就已经有了几百转评赞。
“【娘娘终于更新了!(激动)】”
“【娘娘是不是还是学生啊?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学校啊。】”
“【我靠,卡密!】”
以下诸如此类像人机一样的发言,我默默退出了微博。
我是一个网络画手,“月亮姑娘”是我在圈里的名字,去年,我在微博上发布的作品,《月光系列》火了,粉丝基量暴增,甚至有了个人超话,名叫“星光”。
从那之后,粉丝们便习惯称呼我为“娘娘”,我在网络上的个人信息很少,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个男的……
啊,除了许潇婷。
说起娘娘这个称呼,我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他们愿意怎么叫,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没打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他的名字还是在他们高一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大周传到了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