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君子书《七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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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莫棠雪的确不无聊。
虽然刘宝林被禁足不能带她出去玩，但这个新结识的温柔，却是个能玩闹的，其惹祸程度一点不在刘宝林之下。开始的时候，莫棠雪还有点担心，后来发现不管是惹了什么祸，总有人暗中帮忙收尾，便知温柔定是极有背景的，是以也无所忌惮，只要不出大乱子，便任由她胡闹。
莫棠雪和京城里那些闺阁小姐素来言语不同，难得有同龄的同性玩伴，倒是极喜欢这个温柔的。
于是几天之内，两人便逛便了开封府里里外外的大街小巷，砸了三处场子，抓了两个小偷，踹飞了六个登徒子，揍了两个持强凌弱的街头莽汉，教训了一个喝酒撒疯的酒鬼，帮助了无数乞丐，被乞丐欺骗四次，继续砸场子……
只是，最让温柔不满意的一点是，她明明说好了要把大哥介绍给小妹认识的，谁知大哥最近好像看上了哪家小姐，终日寻访，四处不得，却是连结义妹妹都不管了。
“如今我们也算是声名鹊起了！”温柔得意欣喜，“如今京城，谁不知我‘小寒山燕’温女侠的名头？妹妹，下次再遇到事的时候，你也要报出自己‘雪影飞花’的名号才好，要不然大家怎么能记得住呢？”
莫棠雪点头，“好，没问题。”其实她莫棠雪因着刘宝林的原因，在京城纨绔和无赖中，还是有那么点小名气的。
温柔叹口气，咬牙道：“可惜大哥不在，要不然才威风呢！哼，真不知是哪个狐狸精把大哥勾走了！”
莫棠雪道：“或许，你可以问问大哥喜欢的是哪个狐狸精，然后帮他找到，然后我们带他去见，这样不就能见到大哥了？”
“我才不要帮这种忙呢，”温柔嘟囔一句，忽然眼睛一转，击掌道：“哎呀，我想到好主意了！”
“什么主意？”
“就是昨天我听杨无邪说，六分半堂一个分堂主的女儿要比武招亲……”说到一半又顿住，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哎呀不行不行，万一大哥打赢了岂不是要娶那女孩子？这可不行。我得好好再想想……”
温柔忽然道：“那个，我先回去想想去，想好了再来找你。”
莫棠雪不知她又想到什么主意了，不过比武招亲这种事，好几年都没见过了，应该很有趣的样子。
就在莫棠雪和温柔双娇联手闯开封的时候，刘宝林终于熬过了半个月的禁足，再度跑出刘府祸害大众去了，三年一度春闱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其间倒是发生了两件有趣的事。
一是一个月前莫棠雪找顾惜朝仿造的那张《天王送子图》被珍异斋的老板甄程欣给送给了刑部侍郎杜痕，这个杜痕对于字画鉴赏其实是个爱充行家的半吊子，得了《天王送子图》后极是高兴，送到蔡京蔡太师寿宴上去祝寿，结果被蔡京当场看穿了这是假画。偏偏那甄程欣买这幅画时只用了八十两银子，任谁也不信他这画本来是真的后来被掉包了。至于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还有一件，则是关于张亭玉的了，除了张亭玉，还有吴子言。吴子言科考完毕和张亭玉一起去吃花酒，被刘宝林半夜拖到巷子里暴打一顿，剥去衣服吊了一夜。然后这两人第二天直接病倒在床。
莫棠雪见春闱已过，想起曾跟顾惜朝约好春闱后去找他，趁着天色尚早，回家到酒窖里取了一小坛上好的陈年竹叶青，拎着酒就去了破板门的苇塘。
将近一月不来，苇塘的芦苇长高了不少，原本的衰败的枯苇也都被新生的碧绿代替。
莫棠雪寻着路径寻到那处草屋前，见院中无人，房门半开，便知顾惜朝定是在房中了。
心中一动，放轻脚步，待要小小惊吓对方一番。
悄悄走到门前，向里面张望一番，却见顾惜朝一身青衣坐在桌前，手持一管小楷紫毫，认认真真写着什么。
莫棠雪忍着笑意轻轻走进去，见顾惜朝没有看她，悄悄走到他跟前，待要骇他一下，见他认真写字模样，一时不忍心打扰，便静静站着，探头看他所写内容。
‘……营垒、阵图，括囊无遗，秋毫无录。其阴阳、天道、风云、向背，虽远人事，亦存而不忘，小及锥刀，大至城堡，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三军！辕门有之，虽桴鼓之吏、厮养之卒，亦可为万人之将……’
莫棠雪微微凝眉，这纸上的词句，显然是兵书之类。
顾惜朝侧手在砚台上舔了舔笔，提笔接着写了下去。
竹制的笔管尚泛着淡淡青绿，顾惜朝手指白皙修长，根根分明的指节如同白玉打磨的一般，握笔的样子极是好看。
洁白的细竹纸笺上已写了大半页的字，字迹清润隽雅，沟壑暗藏。
莫棠雪看得有点出神，她不耐学些品鉴书画之类的学问，却是极爱看写字漂亮的人写字。平日刘独峰在家中写字时，她便常常在一旁伺候笔墨，如今看顾惜朝写字，一提一转间，皆带着说不出的雅致和韵味，再加上顾惜朝长得极是好看，看起来分外赏心悦目。当然，刘独峰的仪表也是没得挑的，只不过刘独峰是她尊敬喜爱的长辈，自然又是不同。
见砚台中的墨快要干了，莫棠雪将盛在茶碗中的清水倒进去一点，拿起墨块细细研磨。
顾惜朝手上不停，唇角含笑道：“只要一点就够了，马上就写完了。”
“嗯。”莫棠雪轻轻应一声，手上使力均匀平稳，不急不缓，细细研墨。
门外苇声沙沙，几片去岁残叶飘起，摇摇飘落在浅水塘上。
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塘中理整齐洁白的羽毛，展翅飞去。
草堂半开着的门扉，也被三四月间的微风，吹进几分春日的气息。
“你怎么来了？”顾惜朝含笑搁下笔，略活动下微酸的手腕，将写好的纸笺晾起。
莫棠雪细白的手指小心翻动着桌子上写好的薄薄一叠纸，“这是什么书？”
“这些，都算是我胸中所学吧，我给它取名叫《七略》。”
莫棠雪手一顿，奇道：“是你自己写的？”
顾惜朝笑着点点头。
莫棠雪眼中露出诧异古怪的表情来，好像第一次见到顾惜朝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写多久了？刚开始写么？”
顾惜朝自嘲一笑，他自负有经略之才，匡世之能，却总被人笑做痴人说梦的疯子。
“有五六年了吧，我修改了很多次，现在依旧不够完善。这些虽然还不是最终定稿，但大体也如此了。”
“是兵书么？”
“恩，不全是，亦有天下时势，治国之道，养民之策，刑典律法。”
莫棠雪缓缓点头，沉默了半日，忽然道：“顾惜朝，我本来以为你只想出人头地做个文臣，现在看来，以前竟是小瞧了你了。”
“哦？”顾惜朝心下一震，只觉好笑，难不成第一个能识他才略的，竟然是个性格单纯的闺阁小姐不成？
不过莫棠雪单凭几页书稿便能看出他志向来，可见眼光是极敏锐的，倒真不愧是捕神的甥女。以前，只怕自己也小瞧了她了。
莫棠雪指了指书稿，解释道：“科举可不考这些。”
顾惜朝笑道：“或许，我是想用来博取名声。”
莫棠雪白一眼，“你顾大才子若真想得名，用诗词字画岂不更好些？今上素来雅好这些。”
提起官家‘雅好’，顾惜朝除了心中冷笑，只能叹息。如今边关纷扰战事不断，官家却整日沉迷享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书画古玩不过是其中一项。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若真想博名，这些兵书只怕比废纸好不了多少。
不过……顾惜朝目光看向你几页书稿，他相信终有人能识得他的才华，朝中权贵倾辄，朝纲混乱，其中却未必没有慧眼。
莫棠雪见他不语，心下略猜得一二，笑道：“可惜我不懂这些，否则还能跟你谈论国势兵机，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己呢。”
顾惜朝心中一暖，笑道：“你也不用懂这些。”
心中还有半句话未说，能够懂他志向，已经算是半个知己。
“这么一说好像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莫棠雪佯作困扰地皱了皱细长的柳眉，举起自己带来的竹叶青笑道，“不过我却是懂酿酒的，虽然这酒不是我酿的，却比我酿的更好。”
“听你这么说，这定然是好酒了。”顾惜朝起身笑道：“有好酒怎可无佳肴？上次我说过要做菜给你吃的，你在这里等一下。”
顾惜朝说着便起身出门，莫棠雪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出门寻他。
野苇摇风，草屋一侧，一身青衣的书生正站在一丛杜鹃花前撷取花瓣。
花瓣绯红，衬在修长玉白的手指间，灼灼若云霞。
莫棠雪心中一动，故意拖长声音道：“哦，你还不肯承认，现在被我抓住了吧。”
顾惜朝满头雾水，奇道：“什么？”
莫棠雪不怀好意笑道：“上次我问你是不是狐仙变的，你说不是，现在呢，你说是要去做菜，却来这里采花。说，是不是打算把这花变做菜来请我吃？”
顾惜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莫棠雪无辜道：“我只是合理推断罢了。杜鹃花又不能吃，你摘它做什么？”
顾惜朝笑道：“摘了它也不是给你吃的，是给鱼吃的。”
“鱼？鱼会吃杜鹃花？”莫棠雪奇。
莫棠雪跟着顾惜朝走到屋后，见屋后半只水缸里养着两条半尺多长的鱼。
顾惜朝将杜鹃花洒到水面上，那两条鱼便争着浮出水面吃那杜鹃花，不多时，杜鹃花就被吃去了大半，那两条鱼却像是睡着了一样，变得一动不动，慢慢浮出了水面。
顾惜朝一笑，卷起衣袖，伸手捞起那两条鱼，拿到池塘边一处地方剖洗。
莫棠雪看得新奇，跟在顾惜朝身后，“这杜鹃花有毒么？为什么鱼吃了它就不动了？那鱼也太笨了吧，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它应该能分清楚吧。”
顾惜朝处理着手上的鱼，道：“杜鹃花有轻微的毒性，对人却是无碍，只有这种草鱼吃了，便会如同醉酒一般。这样做出来的鱼，肉里面会有淡淡的杜鹃花香，分外美味，这道菜就叫做‘杜鹃醉鱼’。”
“恩。”莫棠雪点点头，叹道：“看来还是做人好啊，鱼儿只是想尝尝醉酒的味道，就要被做成‘杜鹃醉鱼’了。”
顾惜朝笑道：“它便是不醉，也要被做成清蒸鱼、酸汤鱼、糖醋鱼，倒不如醉着还死得舒服些。”
除了鱼，顾惜朝还简单炒了个青菜，蒸了米饭。莫棠雪在旁边打下手，看他娴熟忙碌的样子，不禁感叹：真是贤惠啊，一个男人如此贤惠，让她这个做女子的，情何以堪？
杜鹃醉鱼做好，单是闻着香气，莫棠雪就忍不住要流口水，原本不饿的肚子也饿了。
摆好碗筷，顾惜朝用筷子挑了鱼腹上最肥嫩的一块鱼肉，挑出鱼刺放到莫棠雪碗里，“你试试。”
莫棠雪夹起鱼肉吃一口，果然鲜美无比，更带着很特别的淡淡花香，叹道：“若是佛祖吃了你的杜鹃醉鱼，也要扔下清规戒律，当个酒肉和尚了。”
顾惜朝笑：“你喜欢就好。”又将一块挑好鱼刺的肉送到她碗里。
莫棠雪不好意思道：“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的。”
顾惜朝亦拿起碗筷吃饭。
莫棠雪随口道：“在家里的时候，也只有六哥吃饭时会替我挑鱼刺，廖六哥最为心细，想不到你和他一样心细。”
顾惜朝道：“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七个。”莫棠雪夹了一根青菜，普通的炒青菜由顾惜朝做出来，便青翠欲滴清香扑鼻，分外可口，“其中六个都是我舅舅的徒弟，还有一个是表哥。恩，说起来，本来我还打算什么时候带表哥一起来呢，还好今天没带他过来。”
顾惜朝道：“为什么？”
莫棠雪道：“今天他若是来了，定然把鱼都跟我抢光了。他手长嘴快，我可抢不过他。”
顾惜朝笑了笑，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如果你喜欢吃，我可以经常做给你。”
“咦？真的么？”莫棠雪两眼放光，见顾惜朝点头，想了想道：“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
“拜我为师？”
“就是教我做杜鹃醉鱼啊，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如果我自己会做，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还不用来麻烦你。”
“你想学我自然教你，拜师就不必了。”顾惜朝道：“你什么时候来学？”
“明天！”莫棠雪说完又顿了下，犹豫着询问道：“你明天有空么？”
顾惜朝笑：“自然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君子书《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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