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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订婚(下) ...


  •   安吉拉后悔没有留在晚宴的大厅“聆听”安娜对她礼仪的“教导”——仔细想想那对她而言还是太过分了——那么就后悔没有留在母亲身边数安娜母亲的扇子上有几根羽毛。
      无论是跟安娜,还是跟安娜的母亲,安吉拉总无法跟上她们语言和思维的步调,她没有遗传母亲那副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的优雅模样,尽管她也不知道母亲是否真地理解上流圈的社交规则,还是只是公式化地迎合对方。
      订婚晚宴在怀特子爵的庄园内进行,大概是什么著名的乐队弹奏大概是著名的乐曲,钻入安吉拉的耳朵只是一串轻柔的节奏,能与之共舞,但不解其意。而看到安娜和她的未婚夫旋转入舞池,安吉拉的直觉驱使她远离渐渐汇于舞池的人们,她可不想拿自己那蹩脚的舞技出丑,而且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安吉拉仍旧能看到安娜投向她的方向的视线——绝对会被安娜嘲笑讽刺,如果自己在她的晚宴的舞池里失了礼仪,那么接下来安吉拉可以想象自己在母亲手里的命运。
      安吉拉却在此时注意到高调赴宴好友订婚晚宴的斯托克伯爵消失了踪影,光彩照人的美男子竟然没有牵手一位在场的女子步入舞池……也许他考虑到自己不能抢走今日主角的光芒?但是斯托克伯爵一步入晚宴便汇集众人的视线注目,连怀特子爵亲切地与他以好友身份交谈都能收获一堆艳羡、灼热的目光。
      因而站在斯托克伯爵的光芒之后的阴影中的男人自然而然地被他身前的光所波及。
      安吉拉惊讶地发现前阶段仍与斯托克伯爵有嫌隙传闻的奥克利先生被斯托克伯爵亲切地介绍给伯爵的朋友们,她看向母亲时看到了母亲面上惊喜的表情。安吉拉默默地收回视线,走到摆放甜品点心的长桌旁,悄悄观察被人群簇拥住的斯托克伯爵和他的朋友们,其中当然包括在安吉拉家中居住的奥克利先生。
      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不知道的询问身边的人也总会知道斯托克伯爵新朋友和安吉拉她们家的联系。
      看来奥克利先生夺走了斯托克伯爵的情人/未婚妻的猜测纯粹子虚乌有——当然也可能只有安吉拉这么想: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的朋友?
      安吉拉放在奥克利先生身上的视线不知不觉停留时间过长,在视线被遮住后才发觉奥克利先生根本没有告知她的母亲他也收到了这场订婚晚宴的邀请,虽然发出邀请的对象不一样。而且奥克利先生那身一眼看上就十分昂贵的订制礼服格外眼熟。
      然而余光看到点心的女孩不打算追究这诡异的眼熟感,打算在母亲发现前多吃几个点心。
      随后安吉拉因为害怕在舞池上丢脸借人群的掩护拎着裙摆从大厅里溜走,在怀特子爵的庄园走廊里慢慢磨蹭,幻想着爱情小说女主人公从爱情的长廊由北至南地行进,怀揣着心的悸动,展望美好的未来。
      安吉拉停在修剪整齐漂亮的花园入口,正想着女主人公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对月抒情,进行到皇宫夜逃的思绪却忽然被花园里传出的声音打断。
      悠然而柔和的语调犹如午夜积满窗台的盈盈月光落在安吉拉的心上,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人高的灌木沿着花园小径寻到声音的来处。在不知道声音的主人的前提下,安吉拉却已经预想了一个结果,一个美好的幻想爱情小说的男主角,或者是使用带着魔力的歌谣点亮了爱情前路的精灵。
      订婚晚宴的客人们和主角们此刻正在花园之外的庄园大厅内或觥筹交错,或谈笑风生,或翩翩起舞,露天花园的夜风拂去安吉拉鼻腔内温暖醉人的气息,一堵墙隔绝了两处世界。她感到体表凝上寒冷与宁静,好奇心被神秘的吟诵声勾起火热的跳跃。
      安吉拉看到了露天花园中心的花坛一角,而在视野逐渐开阔前,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仿佛一颗炸弹炸呆了冒然闯入精灵们在花园中密会的小姑娘。
      在一人高的灌木后的阴影下,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孩躲藏在此。忽然听到熟人的声音的她下意识躲藏起来,如同将她的爱情小说立刻藏在枕头底下般熟练。
      虽然偷听并非淑女所为,但是情况“紧急”不容安吉拉多想。
      “你要来一片橘子吗?”
      安吉拉知道这个声音,但是其中陌生的生涩使安吉拉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甜心,聆听我——‘月亮铭记你的容颜/星辰吟哦你的语言/而我亲吻……’”那诗断在轻微而短暂的喘息中,而吟诵的声音再次轻柔飘起,“‘你的唇’。你为什么不脸红,亲爱的盖尔?”
      “我要思考你的诗歌——显而易见,它很好。”刻意的补充致使这句解释没有多少说服力,而接下来询问明显失却风度和情趣,“那么,你真的不要来一片橘子吗?”
      安吉拉想起来了,这个吟诗的声音属于消失在大厅的约瑟夫·斯托克伯爵,而那个不识风趣的声音则来自奥克利先生:他们在没有旁人的露天花园里做什么呢?
      “别做这么扫兴的事。”约瑟夫在盖尔·奥克利身边坐下,“别故意扫兴,盖尔。”
      盖尔在约瑟夫别过头看不见的时候擦了擦嘴唇,平静的眼神犹如盖着火星的焦炭与灰烬,然而在夜间的露天花园内即使凭借月光也很难看清他表情的细节变化。
      “我知道我的诗歌很好。”约瑟夫歪过头枕在盖尔的肩膀上,愉悦地微笑,“你听出来了吗?”
      盖尔虚搂住约瑟夫的肩膀:“我学过雪莱、普希金之类的,但你的诗歌,我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述,雕琢于独到的词汇,陈列于精妙的语序,源于内心的共鸣,产生灵魂的震颤……”
      约瑟夫起身,他的食指抵住盖尔的嘴唇,妍丽的笑容绽放于他的嘴角:“你感觉到了吗,我对你那份排列在语句间的情感?”
      一角月光笼罩美少年的一侧面颊,他那份较抵达眼底先达嘴角的“情感”如同他的阴影压住了身形高大的年长男人般浓郁而沉重。
      安吉拉倒是很高兴伯爵打断了奥克利先生遣词造句地夸耀他人诗歌的行为,她一摸自己的胳膊都是不舒服的鸡皮疙瘩:不过斯托克伯爵如果想要他的诗歌的反馈,暖洋洋的大厅里有的是人准备一肚子的溢美之词拐弯抹角地拉拢尚且年轻气盛的伯爵,盖尔·奥克利先生的赞美又有什么独特之处呢?换而言之,奥克利先生有什么独到之处需要斯托克伯爵与他避开外人在露天花园内评价自己的诗歌?
      好奇的小猫在安吉拉的心口挠痒痒。
      盖尔·奥克利之前略微佝偻好让斯托克伯爵尊贵的头颅枕得舒服的背稍微挺直,他在引起约瑟夫·斯托克伯爵不满的沉默时限之前开口:“那真是妙极了,能够勾起我心灵的强烈情感震动……”
      约瑟夫似乎喜欢看到盖尔对他诗歌的共鸣,这不仅与他自身对“盖尔与他是一对避入人至高乐趣的心灵”的奢求有关,更关键的是他的欲望需求以及对自我的肯定。
      安吉拉无意再偷听斯托克伯爵和奥克利先生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实在对诗歌、香槟和骑马无感——她认为奥克利先生对斯托克伯爵的简答与应和是出于和她相同的原因——于是她沿着来时的路又悄悄摸了回去,仿佛没事人一样回到了热闹的订婚晚宴大厅的角落里。
      “……以及,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盖尔。”
      约瑟夫侧过头注视挺直了背脊的男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男人的下巴,那里有看不见的刺刺的胡茬,他感受到了手触碰男人瞬间对方不自在的僵硬。
      美丽的斯托克伯爵呵出轻柔的笑声,微微眯起眼犹如沉醉在面前男人隐忍的克制与顺从中。盖尔的喉结上下滑动,主动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往斯托克伯爵的方向送,相较而言宽大粗糙的手覆上少年柔嫩的手,引导对方抚摸他的下巴、嘴唇、鼻梁和耳朵。
      约瑟夫·斯托克伯爵一手意犹未尽地揉捏奥克利的耳廓,喃喃道:“一份大礼。”另一手抬起盖尔的下巴,俯身送上他的嘴唇与施舍伯爵的吻。
      两人相视而笑,一副默契十足的浓情蜜意模样——他们都将会得到自己所想要的。
      “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无人邀请共舞呢?”安娜高抬着下巴扇着与她母亲同款的扇子,她的未婚夫此刻正在与他的朋友聊天,而安娜的朋友簇拥着订婚晚宴的主角来到安吉拉的面前。
      安吉拉的眼神从她们满脸看戏的表情移到自己手中咬了一口的甜点,一时陷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窘境。
      安娜瞥了瞥安吉拉手中用手帕垫着的点心,蹙眉道:“你倒是像个伦敦的淑女的样子。”说完安娜和她的朋友谈笑风生地离开了,这一番来去像一阵莫名其妙刮起安吉拉宽檐帽的风,安吉拉用手帕仔细包裹住那块咬了一口的点心,左右看母亲没有注意到她这边,仍与安娜的母亲以及其他名媛们其乐融融。
      而安吉拉突然拾起之前被自己遗忘的问题:斯托克伯爵和奥克利先生是什么时候成为的朋友?难不成奥克利先生是被怀特子爵邀请来的——不,那么订婚晚宴的邀请函应该是会送到安吉拉的门房那里,而不是直到在订婚晚宴的现场成为安吉拉母女的惊喜。
      如果奥克利先生曾经真的与斯托克伯爵有过误会和矛盾,那么现在他们也肯定是和好如初,虽然安吉拉也不知道她所理解的“如初”是如何,但看他们在露天花园的密会而言,他们大约有过一段不错的情谊。
      可是这样的话,奥克利先生的疲惫和变化又是从何而来?那天奥克利先生在咖啡馆的同伴是谁?
      小女孩的思绪兜兜转转又勾起之前未解的疑问,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在他人订婚晚宴角落里无足轻重的她。
      梅丽在她“亲爱”的外甥约瑟夫反对她让他起诉那位乡下政客的要求并且选择与其庭外和解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探望他,她似乎在生约瑟夫的气。
      然而约瑟夫·斯托克没有察觉到他梅丽阿姨的异常,心情格外愉悦地恢复了平日的生活:诗会、沙龙和宴会,还有和“消除误会”的情人盖尔约会。
      要知道往日里只有约瑟夫泼洒热情与爱的墨水寄出他的情诗,坐在飘窗上遥望无际的草坪苦苦等待情人的来信,而盖尔仿佛忘记了被他抛弃在伦敦城外的自己,回信总是隔着两三天才能送到约瑟夫的手中。
      寥寥数语格外潇洒随意,却又如烛火填满诗意少年的内心空屋,爱意柔弱地生长出情人的字里行间。
      现在回想,那时的自己多么可笑和卑微——持有权势而不自知,还生怕权杖上锋利的宝石边缘伤害到他们脆弱的爱情联系。
      脆弱,啊,爱情如此脆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此薄弱而玄妙,唯有契约最为牢靠。
      今非昔比,持有一纸契约的约瑟夫可以挑选着日子与盖尔亲昵,而面对相同的温柔沉默,约瑟夫竟然瞧出了情人内里的虚弱。
      接触过蛤蜊的人都知道,撬开那条翕张的缝就能撬开坚硬外壳下最为柔软与美味的肉。
      约瑟夫尝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情人的吻,以及他在用舌头刺探对方口腔深处的小小惊慌。
      嘴唇不过是两瓣软肉,盖尔甚至有些嘴皮干燥起皮,但是情人那瞬间掩盖惊慌的镇定从容取悦了斯托克伯爵,他想看到更多那样美味甘甜的表情——盖尔的真情流露。
      梅丽来到外甥的庄园,门口迎接她的女仆在她问起外甥的状态时不自然地犹豫片刻,恭敬地回答:“斯托克伯爵和他的朋友奥克利先生在书房。”
      梅丽问:“盖尔·奥克利?”
      女仆点头称是。
      “坐了多久了?”梅丽随口问道。
      女仆回答不到两小时。
      梅丽扶着楼梯盘旋而上,走到一半看见仅着睡衣的美貌少年伯爵站在楼梯的尽头低头向她微笑:“梅丽阿姨,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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