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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战友 ...

  •   “嘭嘭嘭——”

      余烬看见木质门板被迫击炮硬生生击碎,碎屑乱飞,在脚边溅起。

      一墙之隔,他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前后左右都有人,连跳窗也做不到,这时连裴屿都注意到了余烬冷漠扑克脸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可见形势严峻。

      数不清有多久没摸过枪了。

      扣动扳机后,子弹从枪□□出时,会产生后坐力,扯动了余烬腕骨的陈年旧伤,他背抵着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平复骨头缝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冷峻的眉头也因此狠狠皱起。

      他竟然没打中……

      也是,自一年前虫族那场大战过后,旧伤爆发,精神力受损,他再也无法回到以前天之骄子的状态了。

      余烬握住枪械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右手腕骨苍白的皮肉隐隐横亘着一道生硬丑陋的疤痕,可见那伤深可见骨,他冷眼开枪,眉眼噙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就连裴屿余光中都注意到余烬开枪幅度越来越大,手腕也以不可能的弧度弯折。

      裴屿看得心惊肉跳,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余烬手都会断掉,届时别说握枪,拿个茶杯都费劲儿。

      然而余烬毫不在意,一枪接着一枪,嘭嘭嘭,从生疏到熟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又冷静疯狂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的疯子。

      裴屿千百次想象过余烬在战场上杀敌的场景,余烬那样贵气冰冷,自然也应该轻而易举,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潮澎湃,没料到眼前场景比他梦中真实无数遍,也要吸引人多了。

      他一时看入了迷,回过神,再度看清余烬对自己身体不管不顾的身影,眉头因此狠狠皱起。

      说不清是看不惯自己景仰的人这样糟践自己,也说不清是看不惯傲气美丽的白鹰坠落,裴屿心道,他不能看余烬这个背叛者这样下去,不然余烬先废了,他自己怎么抵抗那群敌人?

      暴雨风夹杂着呼呼风声,狂卷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想吐。

      枪林弹雨之中。

      一晃神,余烬的腕骨被一股粗暴的力气拽住,他愣神,看清了裴屿俊美暴戾的眉眼。

      杀人是会麻木的,余烬握住枪支的动作从生疏到熟悉,数不清麻利开枪杀了多少人,他被攥住手腕,第一时间反抗,冷漠防备的眸光紧紧锁住裴屿英俊戾气的眉峰,就像是蓄势待发的凶猛动物。

      裴屿低眸,一言不发抽出自己腰腹上的皮革腰带,圈圈缠绕在余烬腕骨,做固定减轻余烬腕骨疼痛的负担。他动作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暴躁,心道自己心软的举动真是操蛋,面前明明就是一个无情无义毫无感情的敌对者。

      余烬鲜少面对这样毫无由来的善意,他迟钝慢半拍,低头看了一眼,黑眸迷惘扫过面前人锋利硝烟味似的五官,以及那喷火似的明亮的眼睛。

      耳畔枪声越发刺耳厚重,余烬近距离面对着身高腿长颇有压迫感的裴屿,闻到那被风席卷过来的血腥味更重了,才缓慢看清了裴屿渗血的裤子。

      他张嘴想说谢谢,发现他没有被人教过这句话,也没有人毫无理由帮助过他,最后,说出了那句最熟练的“对不起”。

      对不起是余烬最会讲的话了,他以前被押送军事法庭,为了那些无辜的队友扛下所有,就说过无数遍。

      裴屿却突然愣了愣,将余烬冷漠疲惫的脸收于眼底,他蓦然焦躁:“别说对不起!”

      余烬便真的闭嘴。

      裴屿诧异,那么听话吗。

      他看向余烬的脸,以为会是被冒犯到不悦和对自己的汹涌杀意,然而,银发黑眼的男人静静地垂眼,银发垂在腰际,随风摇曳生姿,勾勒苍白瘦削的身躯,竟然是温顺的,这样的皮相和眉眼还诡异满足了裴屿的施虐欲和微妙的大男子主义。

      这样的人……会背叛地球吗?是冷漠的吗?是毫无人类感情的吗?

      违和感越来越重,裴屿的探知欲越来越强,禁不住再看一眼,他以前也爱偷看余烬,但那属于站在远远的地方眺望美丽白鹰的佩服,那是对于同样心存高远且强大不可战胜的雄性……一种微妙的知己的感觉。

      现在,余烬方才一闪而过迷惘的眼神落入裴屿眼底。余烬沉默得像是一个角落里经常受欺负的漂亮孤僻小可怜,而裴屿是那个热情给他分了一颗糖的插班生。他捧着那颗甜滋滋的糖不知所措。

      怎么会有这样的即视感,裴屿又在心里操了一声,心脏在无所察觉的时刻软软塌陷一片,他暴躁缠着腰带,却也没停下来,没轻没重的手也忍不住放轻了。

      裴屿不喜欢肢体接触,显然,余烬也一样,公事公办将手腕缠好,他立刻抽离,继续抓紧了黑漆漆的枪械,清瘦腕骨被强制性捆绑上某种反着光的黑色皮革腰带,苍白清冷的皮肉被粗暴的动作弄得泛红,色差巨大,传到视觉上的刺激也更激烈。

      察觉到一道无法忽略的强烈视线,余烬偏头,他是下三白眼,被无数队友说过这双美丽充满野心的厌世黑眸,令人不敢逼视,尽管余烬很多时候只是在发呆。

      裴屿不受控制摸了摸鼻子,残余着细腻温润的扑鼻香气,这馥郁香气似曾相识。

      那是他以前被虫族咬伤,手腕被治疗闻到过的香气,也怀疑过是不是当时的帝国元帅余烬身上的,但是这味道甜腻腻,像是甘甜的巧克力小蛋糕,细细回味又些许的苦,又很迷人。

      连裴屿当时身边饥寒交迫的小兵都禁不住凑近猛吸了一口,连呼饿死了,还一脸痴迷的表情,将裴屿恶心的够呛,狠狠把这个死同性恋小兵揍掉了几颗牙。

      他认为余烬身上应该是冷冽的雪香。

      也没有人说过余烬什么味儿,没人敢,据裴屿所知,也没有看见过余烬跟人走的特别近,他在军队里时常走在最前面,排除一切危险,尽管傲气冷漠难以接近,却是可靠的象征。

      现在,裴屿突然惊觉,之所以不走的近,是不是余烬在隐藏那股馥郁香气?

      这香气也着实奇异,令人无法自拔,能力越低,越发难以抵抗,至今裴屿还记得那小兵的表情就像是陷入迷醉一般,恶心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在犹豫什么?”低沉冷淡的声音钻进耳朵,在这枪林弹雨,像是墨水里融进来的清水,让裴屿难以平复的紧张霎时心平静气。

      下一秒,裴屿肩膀受到推力,脊背砸在墙上,咚一声骨裂的闷响和压抑在唇齿的吸气声同时响起。

      短暂的失神,他抬眼,撞进一双盛满寒冰似的黑眸。

      他被余烬冷冷看了一眼,好像被冷水浇了一头,整个人冒着热气的脖子都冷了,清醒了。

      裴屿心脏难以忍受紧缩,被背叛的怒火燃烧,还有说不清的惋惜:“你果然……”

      枪声呼啸声划过耳畔。

      裴屿方才站立的位置巨响,嘭,地板留下清晰可见的弹印,差点就穿透他的脑子,在余烬眼前炸开缤纷血花。

      “如果你想死,我会亲自动手。”余烬脸色冷的吓人,他的手停留在手腕,无意识摩挲那陌生的金属皮革腰带,刚才,细心给他捆上腰带的人差点失去了眼里的桀骜和神采奕奕。

      裴屿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死,要是别人,直接一拳把人牙齿揍飞,但是对着这位身份高贵又优雅强大的帝国元帅,总是收敛自己暴力低劣的模样,何况余烬口不对心。

      明明救了人还非得恶语相向,也不说点好听的,要是性格不那么恶劣,长这么出色好看的脸,肩宽窄腰大长腿,搁那儿一站就招惹狂蜂浪蝶往上扑。

      他凶悍拧眉,咄咄逼人,“你嘴里不能说点人话吗。”

      毫不怀疑,余烬再不说点人话,就要剑拔弩张打起来了。

      余烬没听清他说什么,刚刚杀了最后一个追杀者,终于得到片刻安稳,得到休息的手腕也后知后觉感到无法承受的酸痛,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裴屿见他一言不发,更是怒气冲天,正要上前把余烬掼在墙上,就看见余烬深呼吸,难以忍受手腕疼痛的模样,正慢吞吞吐出一口气。

      他顿住脚步,老毛病犯了,心脏又他妈软了,忍不住掏出胸口唯一一支止痛剂。

      余烬被砸了一手,低头一看,愣住,看向裴屿。

      裴屿偏过头,侧脸冷漠烦躁,也不知道每天在烦什么,“这是你救我的回礼,别想多了,我还是要杀你的。”

      余烬摸着止痛剂,想说谢谢,又觉得不符合原主人设,遂作罢,他随手粗暴把止痛剂的针管扎进血管。

      裴屿看得清楚,因此皱眉,简直暴殄天物,知道止痛剂多贵吗。

      他夺过止痛剂,亲手给人注射,一滴都没漏。

      抽空儿看了眼,银发男人垂眼,沉默寡言又冷漠的样子,也不说句谢谢,裴屿无名火起,“你刚刚为什么对我恶语相向?”

      余烬看他一眼,那一眼很复杂。

      他发现余烬那眼神像是后怕。

      后怕什么?劫后余生?

      裴屿停住所有动作,不可思议的猜想隐隐升起。

      余烬确实是后怕……

      要知道书里重要角色不能死,这可是黑化反派主角的死对头上将。余烬刚才差点看着人死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要知道裴屿死了,他就不能做好任务,也不能回到现实世界见爸爸妈妈了。

      “要是你死了,你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办?”激烈的后怕冲击心脏,余烬胸膛起伏,毫无神采的黑眸也冒上热气,乌黑发亮,在深夜里看不清晰,却冷不丁落入裴屿黑夜视物绝佳的金眸,摄人心魄。

      裴屿咬牙,绷起的锋利侧脸,维持不住,冷硬的表情僵在脸上。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背叛者,利己主义者。

      余烬只是在说,要是他死了,余烬一个人留着绝对处理不掉那些敌人,也会死在这里。

      但是,他无法反驳余烬那双眼睛里的担忧色彩,确实有那么一刻击中……

      敌人都被处理,现在只剩下刚才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两人。

      两人都精疲力竭,彼此看着对方或是瞎眼腿瘸又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样子,余烬在状况之外,裴屿忍不住觉得好笑,笑了出来。

      僻静的房间被笑声打乱了节奏。

      余烬慢吞吞盯着他。

      没人放松警惕,现在是摆脱对方的最好时机。

      裴屿看着余烬冷漠忌惮的眼,指尖残余着温度和香气,他用力搓了两下,像是要把方才那段时间的犹豫和惋惜都抹掉。

      他沉声,“我不想杀你,你实话跟我说,红色按钮事件是不是你做的。”

      余烬诧异,面前这位上将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匪气都褪去,露出坚毅忠诚的内里,他发现裴屿玩世不恭外表下最深层还是为国为民的军人。

      所以裴屿才会问,才会想要信任刚才同生共死过的人。

      只因为两个字:战友。

      余烬深深看着裴屿,当然,在裴屿的视角,黑色的眼,蒙着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透。

      那双眼睛是瞎的,像是白玉微瑕,让人好一阵心疼。如果,余烬受了无妄之灾,说出为了队友才背锅的行为,更加让人心疼,民众都会恨不得自扇巴掌,为什么当初要辱骂这位英雄。

      身处正义方的裴屿也一样。

      余烬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不要问敌人做了什么,要看敌人做了什么,裴屿,你功夫不到家,你要用心去看。”

      这是余烬迄今为止说过最长的话,他看着裴屿,像是看当年忠诚骄傲的自己。

      裴屿不服气,他曾经佩服余烬也深刻调查过一切,余烬天之骄子,从十六岁就上战场了,连军校也没上过,按理说他循规蹈矩继续做元帅,是可以直接越过一切秩序,直接去军校授课的。

      余烬出事那年千夫所指,二十岁,裴屿刚好十八岁,上军校的年纪。

      要是余烬不出事,他们也许会在军校相识,裴屿是个天赋拉满的穷小子军校生,余烬是个冷漠矜贵的帝国元帅,两人相见,裴屿有自知之明,余烬那么傲气,不见得会屈尊看他一眼。

      但余烬刚才那句用心去看,又让裴屿觉得,也许,或许,有可能,作为授课老师的余烬会俯首看他,垂下眼,敬业又耐心地教导他。

      要是余烬没有出事,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

      所以他更不能理解余烬为什么自毁前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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