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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沧溟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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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洲陆,在很久以前乃是七个国度,分别为魇蚩、九雀、沧溟、衢垚、盛孤、惊炎、梵谷。那时,魇蚩为大,其余六国不过是小国,后来魇蚩不知何故一夜灭国,连带整个国度,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魇蚩消失之地,诞出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沙地,名魇漠。
历经几千之久,曾经的六个小国已然发展成如今的大国,甚至于还出现过一位人皇。
这位人皇虽是人间洲陆为数不多的大才之一,但在位时间极短,而后过了多年,由原先的统一又分裂为如今的六国。
沧溟国崇尚川泽神,信奉的也是川泽神,除神庙中十二位主神外,此地川泽神所享受的祭品也是最多的。
再如九雀,除却十二主神之外,臣民还供奉一位神灵——羽神,也是所享祭祀最多的。
因着是一个水国,所以除都城葬浪高伟的建筑的要多一些,外城的基本是建于江面上,宏伟的建筑要少上许多,多河流大道,船为主要运输工具。
从沧溟国上空看去,大小水域以及纵横交错的河道,遍布整个国度,形成极为壮丽之景。
砚书走在街道,恍惚之感袭来,她离开这里很久了。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一年是弹指一挥间,十年不过一瞬,但对于她来说,这十几年,很久了。
自十岁离开后,她对这里的记忆一直很模糊。
她恍惚间记得很多,下一瞬睁眼又觉得这里的一切很像是梦境一般。
就前世而言,她孤身一人,是以不知道亲人的爱是何种滋味。所以今世,她的母妃于她的爱,她抓得很紧。
一丁一点,一丝一毫,她都不想失去。
而得到了又失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与其这般,还不如一开始便没得到过。她得到过母妃的爱,所以当失去的那一刻,这成了她心里的一魔。
当年拜入不归宗之时,逾白对她说仙人要断却凡间七情六欲,便叫她忘了故国,忘了一切。
仙人要忘情,那为什么隐世之内,又遍地都是些仙门世家大族以及宗门,他们靠之维系的不也是那些虚虚绕绕的道义,责任。
仙人忘情,仙人忘情,便是无情道也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十几年间,或许是躲避,或许是痛恨,她未再回过这里一次。
走走停停间,走到一座废弃的宅子之前,她猛然一定。
匾额已经损坏到看不出是什么字了,府门前落了许多的灰尘。当年,这里一片血红,她从宫门逃出时,就躲在侧边的小巷子中看着府里的一百一十三口人被屠杀殆尽,她的祖父是第一赴死之人。
血流一地,乳娘死死地捂住她的嘴,才不让她哭出来。
午夜梦回之时,除却镇魔渊下那些魔物的嘶吼声,便是这场景与母妃自缢而亡的景象,来回不断交织,不断重复出现。
以她当年的天赋,不是突破不了斩魔境,是不能。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算了算日子,快到他们的祭日了,远处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循声看去。是一位戎装男子,她不认识。
那男子看着她呆愣在原地,掉在地上的是一柄剑。
红衣女子的面容比之当年,已然长开了许多,青涩稚嫩的容貌变化不大。大的是她的那双眸子,那双眸子让他觉得面前之人已不是当年之人。
衣袂迎风飘扬,红色的衣带由风吹拂而起。
这人认识自己?
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眼前之人是谁,那她现在是礼貌回笑还是摆冷脸。她离开得太久,真是记不得许多人许多事了。
这头兮沐长公主在马车内一直等着迟非意,却不见人上车,心下微微急躁了起来。本来此次出游她想着和他再缓和下关系,因此没带丫鬟侍卫,只有前头驾车的小厮。
本想着等他下值一块去城外的酒船品酒的,哪想今日他下值早,在此处碰到了。
戎装男子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砚书还在想着此人是谁,只见那奢华的马车中一女子撩开帘子看来,是兮沐。
虽然她离开得早,但那时兮沐已然十四岁整,相比那时,这时除了一点疲态之外,眉眼一点未变。
在看到那红衣女子时,兮沐先是愣了愣,接着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可能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出现。
而且,而且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是砚书?对不对?”。
戎装男子很想上前拉着她问一问,她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是不是记恨于他,记恨于迟家。
那个不可一世的蠢女人,她倒是记得,只是眼前之人,她着实是没印象了。
她秉着礼貌的原则,开口问道:“那个,你是谁?后面的那个东西我倒是记得”,说着她指了指后面的那个人。
兮沐气极,低头嘱咐了小厮一句,小厮领命而去。
她快步朝着迟非意走去,微微慌乱的呼吸及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当年母后能废了她一家,如今也能,她不该怕,也不能怕。
若真是鬼,她照样也能废了她,再叫她做一次鬼。
迟非意怔住,她怎么会忘了自己?
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抓起砚书,“我是迟非意,迟非意,砚书,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这么一说名字,好像是有点印象。
“这话说的,你又不是银钱钞票的,我干嘛一直记得你”。
再说,故国的一切,她一直在努力地忘记,那些是是非非,她一直努力把它们从记忆深处抹去。
若非这次机缘,她想,她不会那么快回沧溟的。
砚书正打算将他的手掰开,一道声音便喝来。
“放手!”。
看向来人,砚书高兴地喊了两声“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我的乖乖,来来,给师姐抱抱”。
她以为他们还会待在青石镇,没想到来了沧溟。
她想死她家小昭昭了。
许久不见,大家都很好,这便是最好。
殷褚高冷至极地点了点头,江乙面上含笑,周身的气势却寒烈。
二师兄还是冻死人的二师兄,大师兄还是笑面虎大师兄。
“老三,这是?”。
江乙看着迟非意,压迫感十足。
“不知道,他说他叫迟非意,可能以前认识吧,时间太久,记不住了”。
迟非意,迟家收养的嫡子,被收养之前由她外祖暂为教养。现在她想起来了,但她不会承认她记得的。
他当初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背刺她外祖一家,光是这一点,他就不配她再记得。
砚书握着封昭的手,一会捏她的脸,一会儿掏出个糖,一会握了握她的小手。
就在迟非意要开口询问之际,三百禁卫军已将这几人围住了。
兮沐看着迟非意的模样,心下嘲讽,他还是放不下她,还是放不下。
那她今日便再杀一次。
当着他的面再杀一次,管她是妖是魔。
此时,沧溟国朝堂因当年皇贵妃及其外家白氏一族之死争执不休,起因是一文官呈上这几年搜集的当今皇后及镇国大将迟家迫害皇贵妃及白家的证据,可谓震惊了朝堂。
平时文官武官上个朝能掐着彼此的脖子揪着彼此的胡子,胡乱掰扯,生要揪下对方的头发胡子才可作罢,此刻安静地出奇。
当年白家通敌叛国,导致十万大军惨死,这是不争的事实,连皇帝都承认了。
如今推翻重来,这小文官胆子忒大了,这是大案,妥妥的大案,这小文官不简单,不简单。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们无关人士等只能夹紧尾巴,唯唯诺诺。
朝堂静默无言,无人敢吱声。王座上白发丛生的帝王无言,只是紧紧盯着那名小文官。
无声地静默,充斥着朝堂。
“啊,想起来了,你是当年在街上偷包子被抓的那个小男孩啊?”。
迟非意听到这话,欣喜之情立现。
当年,她随母妃出宫游玩,路遇一少年偷包子差点被摊贩打死,她心有不忍,便救了他。
她随意的语气,不在乎的神态,没由来地让兮沐的心沉了沉,她拼命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可我记得你是不姓迟的,以及当时是我的外祖对你多有照拂,以至你而后的日子说不上好过但至少比之前好很多”。
“我,我……”迟非意张口半天也解释不出一个字。
一向意气风发的迟大将军,也会有哑口无言的一天。
他要说什么?说他不是有意转投迟家,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念着她,念着白家,他要说什么。
“你该叫我滟晴帝姬,砚书这个名字我想你不配叫”,砚书冷冷出声,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叫她的名字。滟晴这个名号,曾经的沧溟帝姬,她会用这个身份在此了结所有俗世尘缘。
“不过是个妖女,也值得驸马耗费如此之长的时间,杀了便是”。
兮沐冷着脸,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无数箭矢朝着那三人而去。
迟非意来不及阻拦,只能以身挡在砚书前面。
殷褚漠然拔剑,他虽修为不济,这几个鱼虾还是能收拾的。
起剑,横挡,剑气浩然,那上百箭矢被挡于半空。剑转,这箭矢便朝着反方向而去,那三百禁卫军瞬时倒地。
江乙牵着封昭,带到殷褚及砚书身后,姑娘还小,血腥场面还是少听少见。
这时,砚书退后一步,与迟非意隔开。
她看向兮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蠢得不可一世,你是沧溟长公主不假,可你要想清楚,若是沧溟尊贵的皇后死了,若是迟家灭了,你还会是长公主么?”。
一个瞬移,闪至兮沐面前,砚书掐住她的脖颈,语气温柔至极,“我啊!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呢,你猜,我此番来沧溟是为何事?”。
先前驾车的小厮,在马车后躲躲闪闪,定神后,摸出袖箭瞄准了砚书的方向。
“咻”地一声,箭出,但那箭在砚书隔空挡下后于中途调转了方向,直入兮沐后背。
一阵气流掀来,那小厮被掀翻在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他直不起身,让他恐惧至极。
静默无言的大殿,被来报太监慌张的声音打乱。
天子近侍公公先是呵斥了他一声,而后便让他慢慢说来。
小太监平复了一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慌乱,“禀告陛下,方才,方才滟晴公主突现于白家废宅之前,兮沐长公主与驸马带兵围堵,只见公主剑尖一点,便将众位禁卫军击败了”。
上方的帝王在听到滟晴这个名字时,眼神微动,看向了下方的小太监。
他有许久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很多年间,午夜梦回之时,梦中的那道倩影越来越模糊。
他的皇贵妃,死在他的手下。
他们唯一的女儿,不知所踪。
当初他对她许下的诺言,终是成了空。
小太监在帝王的注视下微微发抖,天子近侍听完名字后同众位大臣一样,也是一愣,瞬刻脸色便恢复如常,“还有什么,如实说来!”。
小太监一抖,立刻跪伏在地,“公主说当年皇贵妃及白家枉死之案,予陛下七日查清,七日之后当着满朝文武宣布结果。倘若,倘若……”。
小太监快哭死了,他今儿这条命是没了,咬咬牙,一鼓作气“倘若结果不如她意,那么她不介意亲自杀到殿堂上取了那皇后及迟家的狗命,拿着人头去祭酒。公主说罢,竟同身边三人御剑而去,俨然一派仙人模样”。
迟家迟严大喝一声,“岂有此理,不过一妖女在此妖言惑众,你这太监,怕是嫌活得太久!”。
“奴不敢”,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陛下,当年白家通敌叛国乃是朝野上下均认可的,也是陛下您亲判的,若要推翻重来,这不是打陛下的脸面么?”。
迟严朝帝王作揖说道,言之凿凿,将朝野上下扯为大旗。自然,还有帝王座上的人。
他当年是镇国大将,如今是国丈,区区妖邪,难道还怕她不成。
迟严想要进一步说道,一股强横的气流自殿外而来,击穿迟严的左肩,将人径直穿到帝王座旁的圆柱上。
“不过一条狗,迟严,莫要以为此时不动你,便是给你脸了”,“七日为限,七日后若审查结果不如我意,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们上路!”。
砚书洪亮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听到这声音时,帝王座上迟暮的男人微微抖了手。
众人惊骇,一息之间,迟严竟被钉死在那殿墙之上。
而他们,被这声音压得跪了下来,这声音,让他们不自觉地臣服。
恐慌、惊惧、害怕,萦绕在他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