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重逢》天下无知己

3、Chapter3 重逢

　　半小时后，他俩总算把自己折腾干净，换了身寄存在澡堂的干净衣服出来。
　　一路上依米都在不停抱怨洗澡把她身上“依米的味道”破坏掉了。
　　“那是垃圾的酸臭味吧。”宁雾难得揶揄妹妹，每次洗完澡后心情都会很好，因为他非常喜欢衣服清洗过后干爽的肥皂味儿和阳光的气息。
　　等兄妹俩应付完诸多小弟，来到秘密基地准备蹉跎掉这一天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欧泊!你小子怎么来了!”欧泊听见宁雾的声音，从凌绝顶上飞扑下来，一下子撞到他怀里，把他推了个趔趄。
　　“宁雾!我想死你了!”欧泊声音闷闷的，双手用力圈着宁雾，差点把他勒死。
　　所谓秘密基地，其实也就是贫民窟边缘一座不起眼的矮山，山上有个仅能容纳三人的小山洞。山洞门前探出来一个灰扑扑的石头平台，借助平台上爬到山顶，可以俯瞰整个贫民窟，因此山顶被他们命名为“凌绝顶。”当然，在勒令其他小孩不许上这儿来后，这里就变成了三个人的秘密小基地。
　　“那个.......依米妹妹啊，你今天......好漂亮。”欧泊放开宁雾，搓了搓手，转头红着脸小声对依米说道。完全不顾宁雾在一旁揉着被勒肿的腰，痛苦地咳嗽着疯狂翻他白眼。
　　三人在山洞内被充当沙发的破烂海绵垫上舒舒服服地坐下。
　　“所以你咋会今天来，你爹提前去进货了吗？”宁雾和依米疯狂往嘴里塞着欧泊从家里偷来的食物，宁雾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抽空含糊不清地问着。
　　欧泊低头用脚搓了搓满是青苔的石头地面。
　　“嗯?”宁雾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含着满嘴的土豆泥，抬头瞥了他一眼。欧泊极快地偷偷瞟了一眼依米，搅了搅手指犹豫地开口：“老大啊......要是我走了你们会舍不得我吗?”
　　“我们会舍不得你的土豆泥，大白馒头，嫩豆腐，脆豆子，小地瓜，甜红薯.......”依米从哥哥口中夺走最后一个小地瓜，一边细细咀嚼一边扳着手指头认真数数。
　　宁雾痛失地瓜，伸手去抢夺。依米展现出了惊人的咀嚼速度，一只巴掌大的小地瓜，愣是连根须须都没让她哥碰到。
　　欧泊条件反射似的噌地从海绵垫上窜起，果然，下一刻兄妹俩就扭打在了一起。
　　他习以为常地摇摇头，慢悠悠地晃到洞穴深处。从石头缝隙里抽出两块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很干净的毛巾，用石壁上流淌的水滴润湿。
　　“所以地瓜......呸！欧泊你要走了?去哪？”
　　宁雾拿湿毛巾捂着青黑的眼眶问道。他余怒未消地瞪着坐在海绵垫另一端的依米，被同样拿湿毛巾捂着红肿额头的依米回瞪过去。
　　“唉，我爹说要搬到D城做一段时间的生意才能回来。”欧泊愁眉苦脸地双手托腮，挡在他俩之间。
　　“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走?”依米十分关心她的大白馒头，一时忘了跟哥哥继续眼神斗争。
　　“我爹说明天就走，可能要等我成年才能回来了。”欧泊眼泪汪汪地看着依米，为她关心自己而感动。
　　“那岂不是要等......20年！”与他同岁的宁雾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迅速跟妹妹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神中看见了自己会不会在这没有饭票的20年里饿死的担忧。
　　欧泊毫无所觉，为兄弟之间真挚的情谊长呼短叹，泣涕涟涟。
　　“哦对了。”欧泊从自己丰富的感情世界里挣脱出来，吸了吸鼻涕从后腰一只小小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
　　他蹲在地上把纸包放稳，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一块巴掌大的褐色东西出现在三人面前。
　　“豆腐干?！”依米眼睛亮了起来。宁雾摇了摇头，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这个东西的纹理十分粗糙，和细腻的豆腐有很大区别。
　　“不不不。”欧泊神秘兮兮地打了个响指。“我从我爸仓库里偷的，就算我们家是E城首富，这玩意啊，我也就小时候吃过一次。”“那滋味简直了.....嘶.....”他陶醉地闭上眼睛，随即被宁雾一个肘击打回现实：“说!”
　　欧泊委屈地揉着手臂:“这是肉干，好像是主城人从一种叫’牛’的动物身上割下来做成的。”
　　依米的眼睛简直要鼓出眼眶了，嘴巴合不拢，因为满嘴的口水正顺下巴激动地流淌着。宁雾半跪在肉干前，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肉干看了两秒，然后艰难而迅速地伸出手把它重新包装得严严实实，塞进了欧泊那个腰包里。
　　“宁雾?”欧泊愣愣地看了看腰包，又看了看他。
　　他挡住妹妹想要把肉干和欧泊一起吞下去的目光，淡淡地解释道：“这东西和其它食物不一样，我们吃了一定还会想吃。不比你们有钱人家，到时候想吃的时候找不到同样的，就会更痛苦，所以还不如现在就不吃。”
　　他转头吩咐依米，让她把欧泊带来的土豆藏到他们的山洞小地窖里。依米眼睛长在了欧泊的腰包上，手里拖着土豆袋子，就这么一边倒着走一边流口水地走到地窖前，掀开石板开始码土豆。
　　欧泊闷闷不乐地摆弄着腰包，嘟囔着一个人吃独食也没意思。宁雾忽然笑了:“那就等你回来吃，你回来那天要给我们吃很多很多肉干，大白馒头，土豆泥.......”
　　他立刻停下摆弄腰包，把脸绷得紧紧的，承诺他回来那天一定请他俩吃大餐。
　　两人对了对拳头，背靠背坐在平台上吹着一天中最惬意的暖风。日头渐渐西沉，在贫民窟灰扑扑的房顶上镀上一层金红色的余辉。
　　“宁雾。”欧泊唤道。宁雾动了动身子表示有听到。
　　“你还记得咱俩初见的那年吗。”他没理会宁雾的反应，盯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自言自语着。
　　那年我十岁，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玩。老爹老妈正忙着做生意，没人注意到我，我第一次从大院里成功逃跑，激动得不得了。
　　本来想去集市上玩玩，结果不知怎么搞的，闯进了贫民窟。正好撞上了几个十多岁的流氓，他们看我可能是穿得不错，上来就把我摁在地上狠揍，一边揍还一边扒我衣服说拿去卖了换券。当时我觉得这个社会可真险恶啊，快被打昏的时候，你突然一下伴着圣光就出现了。那是真的圣光啊，当时你在太阳底下低头看我，我还以为是真主下凡了呢。
　　宁雾咳嗽了一声，借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掩去脸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才不会告诉欧泊，他那时其实也只是看上了那身昂贵的衣服，想跟那几个小混混抢夺而已。结果看见欧泊惨兮兮地趴在地上，眼里水汪汪的，不知怎么就有点可怜他，把他放走了。
　　.......等我再醒来，就看见你撂倒了最后一个流氓，坐那直喘气。
　　欧泊丝毫没发现宁雾心里在想什么，继续沉浸在回忆里。
　　你虽然也受伤了，但还是硬撑着把我送到家，我爹想给你治治伤你都不肯。只是拿了他给的几张券就走。
　　是啊。我当时真是太年轻了，要放到现在我一定先把你敲昏，衣服扒来卖了，说是小混混干的，然后再去你家狠狠敲笔医疗费。宁雾面无表情地想着。
　　然后我们居然成了朋友。可我爹说外面太危险了，不让我出去，所以每次只能乘他去进货才能偷偷溜出来跟你见面。
　　没过多久，你统治了整个贫民窟，甚至还跟我结拜成兄弟，让当初抢过我的那几个人来给我道歉。你还看了我的护身石，说欧泊是幸运和希望的象征，用它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瞎编的。宁雾默默想着，盯着被黑暗一口口吞噬掉的贫民窟。穷人基本都用不起电，一到天黑大家就会早早睡觉，所以这边的夜景和城市的万家灯火相比差远了。
　　没料到欧泊忽然转身抱住了他，两人的视野一下子对调，他也看见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如星空般璀璨。
　　他其实是不习惯拥抱的。
　　“保重，兄弟。”欧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鼻音很重，这小子肯定在哭。
　　宁雾本来应该照例狠狠嘲笑他一番，忽然被莫名其妙的一股情感噎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脸上有些痒，抽出手来一摸，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挂满了泪水。
　　“.......保重。”轻得如同耳语的声音渐渐被夜风卷走，散失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