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活（民俗恐怖）》雪渡灵

11、幻境

　　冰凉的河水从头浇下。

　　苗蛮蛮冰得一痉挛，睁眼发现自己混在一条接水的长龙里。

　　一水年轻的大小伙子，一个个都光着膀子，左手捧着染成红色的瓷碗，右手举着五彩旗子，兴高采烈的跳着传统的接龙舞。

　　动作粗犷，大开大合。

　　一会如舒展柔美，似游龙蜿蜒，一会又热情奔放，如龙腾虎跃。

　　伴随着锣鼓声齐声应合，变换队形，从前往后依次传水。

　　阳光下，身上的水珠反射出七彩的光泽。

　　苗蛮蛮这才拍脑袋想起，这可是苗疆十三年一度的鼓社祭！

　　又正值他名义上的成年礼，所以办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盛大。

　　“大巫啊，您也来凑我们‘接水龙’的热闹啊？”被苗蛮蛮撞到撒了一身水的青年皮肤黝黑发亮，非但没有怪罪，还咧着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所谓“接水龙”是苗疆特有的庆祝活动，活动当天，由溪水上游依次传干净的溪水到苗疆祭天坛，最终集满祭天台中央的水缸，为祭天仪式做准备，以求来年龙神保一方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个——”苗蛮蛮苦笑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

　　他还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大声呼喊——

　　“大巫，您在哪？”

　　“祭天大礼马上就要开始喽，巫贤大人叫您快点回去——”

　　“大巫——”

　　…… ……

　　“原来，大巫您又自己偷跑出来了呀！”青年恍然大悟，周围的人也都围上来，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什么偷跑啊，我只不过……只不过出来凑凑热闹！”苗蛮蛮大声反驳。

　　他本来也是一心盼着鼓社祭的，印象里作为苗家最最最盛大的节日，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喝酒唱歌，舞蹈祭天，形形色色的活动要办上三天三夜！

　　可事到临头，他哪知道巫贤阿爷的规矩那么多，他才不要被关在小屋里被人像个玩偶一样盛妆打扮，一身繁琐的银饰从头到脚，重的走都走不动，太无聊了！

　　眼看呼喊的来人越来越近，苗蛮蛮忙抹了把脸上的水，拉下脸故作严肃，叮嘱周围嘻嘻哈哈的族民道：“反正一会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没见过我，知道了吗？”

　　族民非但不怕，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你，你们——”苗蛮蛮撇嘴。

　　最终无计可施，只好埋着头，在人群中扒开一条缝，灰溜溜逃跑。

　　没跑几步，身后又是一阵大笑。

　　苗蛮蛮忍无可忍的回头狠指了几下。

　　结果被眼尖的一眼看到，蹦跳着指着人：“哎，哎——”

　　哎你个头啊哎，有本事抓住我呀。苗蛮蛮挑眉，吐出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不过中途还是险些被来人抓住，好在他从小躲到大，躲猫猫的经验出奇丰富，一头扎进祭“飞山公主”的“茅人大哥”里，只透过稻草人的两个窟窿眼饶有兴趣盯着追来人急的团团转的模样，然后一个不小心，和用来祭祀的牛眼对眼。

　　纯白色的牛周身被染上红色染料，头顶尾巴也都系上红色绸缎。打扮的活像个要出嫁的大姑娘。

　　或许是注意到苗蛮蛮，牛“吁”的一声，从两个偌大的鼻孔喷出一股气。

　　“嘘——”苗蛮蛮人对牛弹琴。

　　好在草场里祭祀的族人正在兴头，两路人马各几十人，草鞋倒穿，蓑衣倒背，锅烟涂脸，手持刀枪，口中大喊着“杀！”，围着“茅人大哥”不断疯狂跳跃。

　　苗蛮蛮知道现在喊打喊杀不过做做样子，再过一会，可是要动真格的了。数十把刀枪同时刺入稻草人，要把这些茅人砍成数截才作数，为的就是威胁恶鬼，让祂们不敢再纠缠。

　　他虽是大巫，但到底肉体凡胎，哪里受得住？

　　于是，他叼着稻草，盯着追逐他的来人凝神屏气。有几次那些人都寻到他身边了，愣是被他精彩的演技躲过。直到人垂头丧气的稍稍走远，才趁着两路人马表演尽兴，掂着小步紧往旁边林子里挪。

　　用稻草扎的茅人并列一排，大概有十几个，苗蛮蛮躲进去前存了心思，藏在那个位于离林子最近最边沿的那个。

　　所以，挪一步，无人发觉，再挪一步，还是无人发觉。

　　哈哈。要逮本大巫，做梦去吧！

　　苗蛮蛮沉浸在自己有多么优秀中，正当无法自拔时，用来祭祀的牛不知道忽然发什么疯，前蹄刨地，下一刻通红双眼，摆脱缰绳竖着两支长角向他扑来。

　　牛：都是千刀万剐的命，凭什么你能跑？！！

　　蝴蝶妈妈呀——

　　这下苗蛮蛮哪里还管得着是否被人看见，丢了茅草头，撒丫子就跑。可那牛却是紧追不舍。

　　“大，大巫——”祭祀的队伍终于发现异常。

　　本来已经放弃，打算到其他地方寻觅苗蛮蛮踪迹的人也被吸引。

　　一时间，抓牛的，抓人的，拦牛的，拦人的，加上看热闹的，乱作一团。

　　但到底牛要比他快一点，就在那牛红着眼要顶上他的屁股时。苗蛮蛮大喊——

　　“蝶蛊，来——”

　　一时间，无数的蝴蝶，宛若漫天花瓣，阳光下，羽翼如最上等的丝绸，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从四面八方飞来，挡住了牛的去路。

　　众人皆被眼前的情景迷倒，张着嘴发出“啊”的赞叹。

　　那牛却似乎对这雨蝶极为畏惧，情急之下竟连退几步，好险把身后阻挡的人撞倒。

　　等到蝶蛊消尽，哪里还找得到苗蛮蛮的身影，听到无尽山谷中，回荡着他“哈哈哈”肆意的大笑声。

　　不过，苗蛮蛮到底还是被抓住了。主要是他一不小心混入了祭天台前围圈舞蹈的人群。

　　芦笙阵阵，舞蹈的族民一个个盛装出席，猛一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白色的银饰闪着耀眼的白光。

　　人山人海的，从外到里依次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圈，竟望不到尽头。

　　这里，就是整个鼓社祭最盛大的节目了。

　　苗疆的所有族民在这里载歌载舞，恭候着他们最重要的首领——

　　大巫。

　　苗蛮蛮最爱凑热闹，怎么可能会忽略，自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一头扎了进去。

　　族民一看自家大巫到了，愣了一下后，哪里放得过他，一下子全部围了上来，嬉笑着在他四周载歌载舞，唱起了苗家特有的民歌小调，婉转悠长。

　　迷惑了苗蛮蛮的心神。

　　他似乎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眼前的画面呢？如此的似曾相识。

　　熟悉的让他心悸。

　　只是在哪里呢？

　　“收花不如撒花的，将花散去十方门；”

　　“把花撒往东边去，东方界上揽香灯。”

　　“花有清香月有阴，花差银瓶献给神；”

　　“十方界上揽香火，掌住神坛万万春。”

　　…… ……

　　胆漫天的花瓣从头而降，落了苗蛮蛮一头一脸。

　　苗蛮蛮：算了，管他哪里不对劲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浪的几日是几日！

　　这么想着，仰头接下不晓得谁迎上来的酒。

　　黄酒凌冽，却不妨碍他一口喝下。

　　爽！

　　“再来！”苗蛮蛮闭着眼，高喝一声。

　　在苗疆，没有什么比酒更高的礼节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苗疆大姑娘起的头，等到苗蛮蛮反应过来时，手里腰上系上了无数条绣花腰带。

　　花花绿绿的，一眼望去，像是一条条飞扬的幡。

　　在苗疆，绣花腰带算是苗家姑娘定情信物的一种，苗疆姑娘最是大胆，若是看上了心仪的小伙子，就会送上。一场活动下来，苗家小伙最喜欢的就是凑成一对，暗暗比较谁得到的腰带多。

　　“我就知道，优秀如本大巫，怎么会输给——”

　　输给——

　　输给谁呢？

　　苗蛮蛮的脑中飞快晃过几个画面，但是当他试图抓住时，全部消失不见。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嘻嘻——”

　　“嘻嘻——”

　　眼前人欢笑的面目扭曲拉长，欢笑声也变得异常刺耳。

　　苗蛮蛮忽然觉得好吵，抱住头，试图离开，可却被无数双手拉扯，一次又一次的拽回人群的中心。

　　“来呀——”

　　“哈哈哈哈，你可是苗疆的大巫啊——”

　　“不要走，和我们一起玩呀——”

　　…… ……

　　七嘴八舌的声音，嬉笑着，扭曲着，疯狂涌入。

　　不要！

　　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