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夜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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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寥落，春月无声。
京郊往南的黄土路，鸟雀安栖，陌上花已眠。
“驾！”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遥遥传来，鸟雀惊飞，草叶翩落，照着如霜月华，莫名让人心惊。
“驾！”
“啪——”
长鞭破风惊破四下。
离枝的春叶不及落地，一骑绝尘穿过茫茫夜色，已然不见踪影。
拂面而来的风凛若霜雪。
宋晞坐在姬珣身前，双手握着缰绳，两眼一动不动凝望着琉璃村方向，面沉似水。
遥处烟尘肆虐，火光冲天。
不知是否烟尘迷人眼，还是晚月太凄凄，间隔数里之遥，她本不该听清晚风里的话，昨日今朝相重合，映入她眸间的画面悄然模糊了光阴边界。
“啊！！”
“救命！公主，救命啊！”
“公主！啊！疼！！”
“……”
哭喊、惊闹、慌忙奔顾、人心惶惶、死别生离……
“阿晞？！”
声声呼唤伴着轻柔吐息拂过耳畔，宋晞陡然回神。
背后是她早已熟悉的温热胸膛。
隔着绵柔春罗，她于熙熙嚣嚷间辨出他的心跳，声声仿佛仙人留下的音符串联成了线，透过罗衣与肌骨，破开往昔与黑暗，谱成一曲此间难闻天籁，似铠甲、如高山，将暗里战栗不休的她的心，安安稳稳护在了正中。
七上八下许久，听清此曲天籁，她的心刹时落回到实处。
“没事！”
宋晞后倚入姬珣怀中，两眼遥望着远方，轻摇摇头。
不知不觉，琉璃村已近在眼前。
*
琉璃村，顾名思义，村里人大多以烧制琉璃为生。
烧制琉璃的锅炉高温、高热，常人难以久待，是以除却上工之人，平日里村人鲜少靠近琉璃制坊。
“吁——”
“咴儿咴儿！！”
临近琉璃村，远远瞧见被大火吞噬的红色圆堡，姬珣连忙拽拉缰绳。
“爷，属下先去看看！”
“等等！”姬珣拦下一马当先的追影，沉声道，“仔细风向！”
“真是琉璃制坊！”
拂面而来的风里灼着燥热与烟尘，马匹焦躁难耐，不时踱着前蹄，原地打转。
顾不得安抚爱驹，追影紧拉住缰绳，遥望着月升之地，蹙眉道：“爷，方才在席间，二殿下说参商台要建在哪来着？”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遥处，面色齐齐一沉。
天幕低垂，积云滚滚。
如霜月华下林涛起伏仿如深海一望无垠，不是枣林，还能是什么？
枣林离琉璃村竟如此之近？
早间刚推演出动工之地，晚间便走了火，此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倘若并非巧合，今日之事，幕后人的针对是永熹，还是他，亦或是推算出地址的国师空桑？
“……走！”
“跟着里正！”
“桶拿上！还有那盆……”
遥处传来仓惶匆忙的脚步声，缓坡上亮起火把灯盏。原是村人闻风而动，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吆五喝六，往琉璃坊方向急奔而来。
烧制琉璃的高温不容小觑，今夜吹得又是西北风，琉璃村又在下风口……
“疾风追影！”
姬珣目色微凛，转头朝身后道：“拦住他们，带他们避开风口！”
“等等！”
没等疾风追影应话，宋晞一手搭住他手腕，一手指着不远处道：“那儿似乎有人！”
“娘，我怕！”
“妞妞莫怕……”
姬珣定睛一看，却是一对身形瘦削的母女，相互依偎着站在逆风口，逆光之故，没能引起他几人注意。
眼见火势愈盛，姬珣不作犹豫，厉声朝左右道：“疾风追影！金影木影，拦住他们！”
“是！”
“唰唰”几道暗影掠过，金影木影直奔下坡，疾风追影奔向母女。
“嘭！”
琉璃坊再次爆炸前，一人抱起姑娘遮住她眼睛，一人搀住她母亲，朝宋晞两人所在纵身一跃！
“娘亲，妞妞飞起来啦！”
“妞妞！”
腾空刹那，小姑娘欢天喜地，妇人浑身一僵，脱口而出的惊喝刹时变了调。
好在只片刻，几人抵达缓坡。待妇人站稳，疾风后退半步，拱手道：“事态情急，小子失礼，还望夫人不怪！”
“妞妞！”
女人几近魂飞魄散，抱住女儿，仰头盯着疾风两人，颤抖道：“你们是什么人？”
“轰隆隆——”
话音未落，遥处爆破声再次响起。
女人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阿……”
仿佛被谁点了穴，抱着闺女的双手颓然脱离，她脚下一软，倏地跌坐在地。
火光冲天，砖瓦倾颓。砖墙砸落之地正是她两人方才所在！
“阿远……”
妇人瘫软在地，失魂落魄。
“妞妞？”
意识到什么，宋晞不动声色上前，打手花变出各种动物的影吸引住小姑娘的注意力，待她好奇望来，蹲至她面前，柔声道：“今夜风凛，妞妞和娘亲来工坊做什么？”
小姑娘下意识看向自家娘亲，眼里颤动着茫然，双手揪着衣摆，怯生生道：“来给爹爹送吃的。”
“爹爹？”
宋晞顺着妇人的视线看向大火熊熊之地，心口重重一颤：“妞妞的阿爹？”
妞妞二字将妇人唤回神，撞见宋晞几人视线，妇人浑身一颤，扑簌簌落下泪来。
“妞妞爹他……”
她膝行向妞妞，捂着她的耳朵，拥她入怀，平复许久，垂首朝几人道：“妾身多谢几位英雄救命之恩！不瞒几位，妞妞他爹，是这琉璃坊里的匠人，为让我母女二人过上好日子，才会自请值夜，日日上工……”
喉头倏地一哽，妇人别开脸，刹那间泪如雨下。
宋晞递上丝帕，举目望了望火光肆虐的遥处，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开口道：“妞妞阿娘，你可知今夜轮值之人有几个？”
“几个？”妇人眼里浮出茫然，眨眨眼道，“每日两人，今日他爹是和裘家三郎一道，他二人……”
话头倏地一顿，妇人圆瞪着双眼转过头。
大火起得再如何突然，琉璃坊内如何会声息全无？莫不是他两人不在里面？还是被同一根梁柱同时砸晕了过去？发生的可能性能有几成？
“妞妞爹他……”
“驾！”
“嘚嘚——”
“吁——”
话没开口，声势浩浩的行进声遥遥传来。
宋晞几人齐刷刷转过身看，原见二皇子一马当先，领着北宁部众与京都火防，快马加鞭急赶而至。
“火防营在此，闲杂人等速速退步！”
“二哥！吁——”
看清他两人所在，姬琅眼睛一亮，立时拉住缰绳，转头朝身后众人道：“北宁军听令！”
一众兵士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倒在地。
“是！”
姬琅垂睨四下，形容严肃道：“兵分三路，一路安营扎寨，安置受惊乡民；一路探查四周，若有发现，即刻带来中帐！”
“是！”
“再有……”
他举目望向琉璃村方向。
火势迎风长，临近几户农舍已冒起腾腾白烟。
姬琅目光骤凛，厉声道：“三路协助火防！动作快！”
“是！”
北宁军令行禁止，依着姬琅的吩咐，很快四散而去。
“二哥，云姑娘，可还好？”
“爷！二殿下！”
姬琅将将下马，又一阵嘈乱的脚步声自下方传来，却是金影木影领着里正与那一众自告奋勇的乡民急急赶了回来。
“爷，本村里正，李冒！”
近前的男人约莫四十上下，浓眉大眼，麻衣草鞋，看着很是憨厚。
“草民李冒见过……”
“不必多礼！”
姬珣出声打断，看了眼紧随其后一众神情惶惶的乡民，望着遥处道：“李里正，村人都在此处了？村中可还有人？”
李冒擦着额头上的汗，连忙颔首道：“各家老人小孩都还在家，想着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这个理！”姬珣轻一颔首，转向他道，“这天火……此前可曾发出过爆炸之事？”
“不瞒几位爷，”李冒连忙摆手，急急忙忙道，“我们搬来此地不过……”
“轰隆隆！”
话没说完，一道闷雷惊雷，天边刹时乌云滚滚。
凛风肆虐，瓢泼大雨倏忽其来。
“哗啦啦——”
“太好了！”
“天降甘霖！”
“天佑我大祈！”
眼见熊熊燃烧的大火刹时熄了大半，村人面面相觑，转眼笑逐颜开。
“是二殿下！”人群里不知谁人高喝，应和声纷纷四起。
“是殿下带来了甘霖！”
不必谁人号召，村人自发叩首在地，齐声高呼：“天佑大祈！天佑殿下！”
姬琅两人眼神交汇，轻舒一口气，却不敢全然松懈。
“还在屋里的百姓，雪岭雾凇，去帮忙，务必确认周全！”
“是！”
“金影木影，”姬珣亦转过身，“你两人也去帮忙！”
“是！”
“等等！”
金影两人正要离去，姬珣眯眼望着一片漆黑的琉璃坊，沉声道：“你两人不必去村舍，去琉璃坊！”
“琉璃坊？！”金影木影眼神交汇，目光齐齐一沉。
金影通火药，木影善工事……爷言下之意，是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另有隐情？
“是！”
“火影土影？”
两人将将离去，姬珣转又看向火影两人，思量片刻，吩咐道：“带上我们的人，去枣林！”
“枣林？”姬琅行至他身侧，望着月涌如潮之地，蹙眉道，“二哥是怀疑？”
姬珣轻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此时、此地，都太过巧合了些。”
“殿下！世子爷！”
一名北宁兵匆匆而来，拱手道：“中帐已搭好，殿下请挪步！”
“好！”
姬珣抱起妞妞，宋晞搀着妇人，一行人往营帐方向急赶而去。
“阿晞，带妞妞先进去，我与殿下……”
中帐门口，姬珣刚把人放下，话没说完，天边倏而又传来轰隆隆一声惊天怒响。
闪电划破天际，映出宋晞刹时苍白的面容。姬珣心一颤，陡然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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