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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送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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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的值日生一般四五个人为一组,除了扫教室拖教室之外,还要把讲桌上的粉笔灰之类的擦一擦。
瞿期早晨一出门就赶上了那趟公交,到教室的时候还很早,住校生在食堂买了早饭,教室里弥漫着各种早餐味。
面粥包子鸡蛋的味道杂糅在这个空间里,闻得他有点反胃,索性拿了扫把先去扫外面的走廊。
每个年级一到高三,就会被一起端到最顶楼,学校说,这是为了最大程度降低外界环境的干扰,好让这些学生静心备战高考。
但这并不妨碍高三生们自己也很闹腾。
只是这会儿时间早,走廊两头微弱的光线落了些进来,显得站在走廊里扫地的人有些孤零零的。
瞿期扫了一会儿之后,学生们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然后他们又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班级,走廊便渐渐地有了活人气。
一起值日的同学晚一会儿来,看他已经把走廊扫得差不多了,就自告奋勇拿着扫把去扫教室。
另一个男生拎着拖把走出来,开玩笑说:“早知道我就再来迟点儿了,你这都快打扫完了。”
瞿期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恣的声音就从另一头的楼梯口飞奔过来:“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熊二,你怎么不说吃饭的时候也来迟点,让圈儿把饭给你一起吃了呢。”
熊二原名熊成言,因为个子不算高,模样长得没什么心眼儿,再加上那副微胖的体型,叫着叫着就成了熊二。
熊成言一回头,就被李恣勾着脖子轻捶了一拳。
“大清早你就皮痒了是吧小李子,小心我一拖把怼你脸上。”
“来啊,看谁先怼谁脸上。”
两个男生说着说着就闹成一团,一个拎着拖把,一个书包都还挎在手腕上,就从走廊一头追到了另一头。
对于这种大早上就能满大街跑的人,瞿期表示非常羡慕,天知道要不是学校规定得跑操,他或许连走路都嫌累。
他望着两个奔跑的人影叹了口气,把垃圾灰尘扫到一团,回教室拿了簸箕。
这个点来往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有的路过他身边,还得往旁边避让一下。
两三分钟后,李恣和熊成言从远处笑闹着回来。
“滚犊子,我这还得拖地呢,懒得跟你闹了。
“终于认输了是吧,”李恣气喘吁吁地说,“你不行啊,我这书包里还背着几本书呢,哥们负重跑都比你快!”
“就你还看书?拉倒吧。”
“嘿,你什么意思?”
“……”
看着快要结束了,这么一句话又让两个人追逐起来。
熊成言听到脚步声,又开始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挑衅,紧接着一个不留神,“嘭”地撞到了正在扫垃圾的瞿期。
李恣也跑得精疲力竭,抓救生索似的一下勾住熊成言的脖子。
两个十七八岁男生的冲击,扑得瞿期猛然踉跄了一下,他身形一歪,撞到了一个正要路过的无辜学生。
扫把簸箕从他手里掉落在地,叮叮当当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个场面看起来就像高速连环追尾,瞿期揉了一下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弯腰一边捡东西一边无奈道:“撞到别人了,这下终于舒服了是吧?”
说完他直起身,打算跟这个无辜同学道个歉,然而好死不死,脑袋一抬,眼前出现了应知寒的脸。
于是“对不起”仨字儿瞬间被他咕咚咽了回去。
如果说这场“事故”是高速追尾,那应知寒看起来就像是最前面那个,严格按照交规行驶却被牵连的司机。
他垂着眼看下来的时候,脸上分明没什么情绪,但瞿期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他表情十分精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两个罪魁祸首惹了新同学,这会儿道歉倒挺快,就连跑得也快。
李恣道完歉就拎着书包溜进了教室,而熊成言拿着拖把走到另一头,开始若无其事地望天拖地。
短短几秒间,就只剩瞿期站在原地,像干了坏事因为跑太慢而被抓包的小孩。
但是不对啊!
他又没干什么坏事,甚至还在兢兢业业当清洁工,为什么下意识跟犯了错似的?
他肩背一挺,拿起扫把将散落的垃圾重新扫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应知寒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劳驾让一下。”瞿期晃了晃扫把说。
对方往旁边站了一步,但依旧没走。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等着我道歉?
瞿期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这人之前冷冰冰的问题反问回去:“还有事么?”
这话问完,应知寒盯着他看了几秒。
瞿期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刚要开口,就看这人朝拖地的熊成言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来。
“没有。”应知寒扔下这两个字便回了教室。
走廊扫干净之后,瞿期看到教室的讲桌还没擦,于是放完扫把又拿起抹布去了水池。
这几天的水放出来已经开始冻手了,让人对即将到来的冬季感知更加明显。
这里的季节交替总是很极端,让人觉得仿佛只有冬夏,春秋大概是留在了战国以前吧。
洗手池的水龙头常年失修,一打开就像公园里胡乱滋水的浇花设备。
他把袖子挽起来以免打湿,露出一截瘦白的腕臂,两只手被冷水一淋,没一会儿就被冻得通红。
瞿期回到教室,将讲桌上那些还剩一截的粉笔头扔了,又放了几根完整的在盒子里,最后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等到弄完这一切,瞿期坐在椅子上瘫了两分钟,拿起杯子去接了杯水。
水刚烧开还有点烫,他捧着杯子一边吹一边轻啜着,片刻后想起到吃药的时间了,于是上半身一倾,手伸到挂在桌旁的书包里摸了摸。
意料之外的是,他摸到的那个角落空空的,本该躺在那里的药盒没了踪影。
瞿期手一顿,把书包拎起来放到腿上,重新仔细地翻找了一遍。
真的没有。
他回想了一下,早上出门的时候和钥匙书包一起放在了玄关上,然后……
完了,他只抓上了钥匙,但忘了拿被挡住的药。
瞿期心里忽然就有点烦躁。
之前去复查时,医生还叮嘱过,这个药不能停,早晚要各吃一次,但最好饭后半小时再吃,所以他只能带到学校。
他只有极少的几次忘记过,阿姨发现了也会提醒他,偏偏今天大家都没注意到。
他抱着书包,又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水杯放回桌面时,用的力量大了些。几滴滚烫的水溅出来,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传来清晰的刺痛。
幸好他没有同桌,李恣也到后排找人玩儿去了,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样。
怎么能忘呢?但凡他出门时回头看一眼,是不是就不至于没带?
或者出卧室的时候就装在书包里……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要不然打个电话让阿姨送?
他脑子混乱地想着,上半身慢慢地趴到了桌上。
“笃笃。”
桌面忽然被人轻敲了两声。
瞿期抬起头,隔着杯口缭绕的水雾,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
他正烦着,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客气,语气也不算太好听:“怎么,不会要让我因为刚刚走廊在里撞了你而道歉吧?那你大概是听不到了。”
应知寒没搭理这句话,而是朝桌上放了个东西,手指抵着往前一推,说:“你的药。”
瞿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下巴搁在桌子上,恹恹地仰起脸问:“什么药?”
问完后,他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对,至少不太适合用于应知寒面前,于是又端着水杯坐直了。
看到桌上熟悉的药盒,瞿期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一些,看起来有一瞬间的惊讶,又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手掌盖着药盒往自己这边移了几厘米,片刻后又停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
“怎么在你这里?”瞿期问。
人的手在被冻红之后,回暖时由于血液循环通畅了,反而会显得更红。
他挽起的袖子还没放下去,对比出手腕以上白得有些不健康。几道细长的划痕贴在他的手腕内侧,已经结了痂,看起来就像试卷边缘长长的密封线。
应知寒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大发慈悲地解释道:“阿姨早上说你忘了拿,让我带给你。”
瞿期“哦”了一声,把药盒收回来放进桌肚里,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嗯。”应知寒接下了这声谢谢,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座位。
拿到了药,瞿期的心情反而更不太轻松,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干脆把这个杂乱的念头推出脑袋。
他把杯里滚烫的水倒进盖子里,打算等它凉了就吃药,然而身后大喇叭的声音正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这次是真的看到了,你还说你们……!”
李恣又一个滑铲过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瞿期端着正烫得冒烟雾的水杯转过来。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你要是再嚷嚷,我就用这杯里的水给你烫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