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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面包 ...


  •   把人推出去之后,瞿期悄悄往旁边闪了两步,他本来都打算上楼了,听到这句话时脚步又顿在了原地。

      是应知寒主动提出来要带早饭的?
      可当时他们的关系……不是还没真正缓和吗?

      瞿期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应知寒,对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两三秒,大概又觉得不回黄阿姨的话有点不太礼貌,于是只随口“嗯”了一声,音量低得几乎听不见。

      看到他单肩背着书包走过来,路过身旁时,瞿期眉眼一弯,跟在后面问道:“阿姨不是说你还带了面包么,我怎么只喝到了牛奶?你怎么还中间商赚差价呢?”

      应知寒停下脚步,朝零食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差价在你柜子里。”
      “什么意思,你放回去了?”
      “嗯。”应知寒说。

      那天祝晴让他拿办公桌上的,再加上时间紧急,他抓了就打算走,想了一下又回头多带了瓶牛奶,另外那些面包就重新放了回去。

      瞿期懊恼道:“你当时就该把我买的面包拿下来,祝老师那个也太噎了,一口下去我感觉脖子能伸到海南去旅个游。”
      “那不是挺好么,”应知寒转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正好省了机票钱。”

      他这个表情配上这句话实在很有效果,瞿期忍不住接下去:“那我还有半截身子没过去呢,我成腊肠狗了?”
      应知寒大概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唇角极小弧度地笑了一下。

      “不过说真的,我买的那个面包确实很好吃,你明早可以带几个。”
      上到二楼,瞿期伸出手,在应知寒眼前打了个响指,说:“我勉强可以大度一点,给你免费。”
      应知寒“嗯”了一声说:“明早再看吧。”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各自回了卧室。

      医院的门诊八点半上班,瞿期关了闹钟睡的,一觉醒来已是七点半。
      光线从窗帘没挡住的那些缝隙里透进来,还不算很亮。
      他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又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

      到楼下时,阿姨说应知寒已经走了,瞿期有些意外,感叹道:“他出门出得是有多早。”
      阿姨以为他这是个问句,回答说:“挺早的,差不多六点就走了。”

      瞿期抬了抬眉尖,“哦“了一声后,径直去了零食柜。他刚想问问对方拿没拿早饭,就看柜子里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没什么翻动过的痕迹,显然没拿。

      他弯腰扶着柜门顿了一秒,然后神色如常地抓了个面包,又到冰箱拿了瓶酸奶塞进包里,最后拉链一拉出了门。

      医院离家不算太近,瞿期不想坐太久的公交,就走到巷口打了个车。车程将近半小时,他索性点开之前的诊疗记录回顾了一下。

      他确诊焦虑症是半年多之前的事,但某些症状的出现,大概在他刚上高中不久就有了。
      比如他不知道从哪天起,忽然就开始失眠,开始因为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而在半夜惊醒后深深地呼吸,开始频繁地、没有任何原因地干呕。

      只不过这些症状并不是同时出现,也并非日月持续。它们就像没拧紧的水龙头,时不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滴答一声,但你却又不知道下一滴是什么时候。

      所以一开始,瞿期并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半年前,他发现自己开始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开始很费劲地才能理解一句话的意思。
      他的大脑像一片海域,意识在缓慢却清晰地下沉。
      于是他去了医院的心理睡眠科。

      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瞿期坐在医生对面,那张薄薄的自评量表显示,他无论是躯体性还是精神性的焦虑因子,都比平均值高出跟多倍。
      医生问他监护人在哪里,他想了想说:在过自己的生活。

      那个瞬间,医生打字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但按照流程的沟通和询问结束后,说还是希望他把监护人带来,否则没办法开具精神类药物。

      没过多久,柳昭回来出差,走出医院大楼,她的第一句话是:“好好的人怎么还焦虑了,跟妈妈说说,有什么烦心事?”
      瞿期笑了一下说:“哪有烦心事,就是眼看要高考了,可能压力太大吧,吓的。”

      柳昭相信了——或者说想让自己相信这个说法,嘴上赞同道:“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什么焦虑症啊,抑郁症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止住了话头,叹了口气说:“总之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虽然现在经常不在你身边,但妈妈永远是妈妈,明白吗?”
      “嗯。”

      自那之后,瞿期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复查,顺便再拿点药,这几个月的诊断单对比下来,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乐观的话也快能停药了。

      没过多久,车辆行驶到了目的地。
      心理睡眠科是医院外一栋单独的大楼,这个点正值早高峰,又是在这种人流量本来就大的地方,相对着的两个站台上都站了不少人,还有鸣笛的救护车驶到急诊科门口。

      瞿期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准机会从穿梭的车流间走到马路对面。
      他被吹得有些冷,干脆拉了一下衣服领口,下半张脸往里埋了埋。

      然而刚保持这个姿势没两秒,他就在站台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应知寒背对着他,微垂着头,像是在跟面前的人讲话。
      瞿期正思考要不要过去,就看到他被人推了一下,刚好转过身来,目光相接的那个瞬间,对方短暂地怔了一秒。

      瞿期抬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他对面站了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个子不高,灰白色的头发打理得很短,即便此刻皱着眉喋喋不休,看起来也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昨天晚上就跟你说我自己能行,现在放心了吧,你别送我了,待会儿我上车之后你就过去休息吧。“老太太说完后发现没得到回应,又叫了两声,“小知?我刚说的你听到了不?”
      瞿期走到应知寒面前,没来由地有些束手无策,他手臂小幅度抬了抬,说:“你怎么也在这儿?”
      “嗯。”应知寒说,“带我外婆来拿药。”

      瞿期轻轻“啊”了一声,朝旁边的人弯了弯上半身,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应知寒的同学。”
      对方很热情,当即往这边走了几步,问道:“是明德的吗?还是一中的?”
      “一中的。”瞿期说。
      “挺好的挺好的,你来医院有什么事吗?”对方又问。
      “我也是来拿药。”

      老太太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一辆公交从远处开过来,身旁的人适时提醒道:“车来了。”
      瞿期说:“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慢点……”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这位老太太从应知寒手里接过那袋药,然后把自己孙子往旁边一推,摆摆手说:“我自己回去吧,你别跟着我来回折腾了,正好你的同学也在这儿,你们干脆一起逛逛玩玩,我走了。”
      说完,她就几步迈到车上,刷了卡找位置坐下,然后跟着公交扬长而去。

      站台上的两人:“……”
      “冒昧问一句,”瞿期说,“你外婆年纪多大了?”
      “70多。”应知寒说。
      “看起来身手挺矫健的。”
      “……”

      公交驶出站台,跟着车流下了个坡,然后就看不见了。
      瞿期转过身朝心理睡眠科的大楼走,走了几步,他开口问道:“所以你昨天说的有事就是这个吗?”
      应知寒走在他身旁,“嗯”了一声,没过多解释。

      瞿期本来还想问“那你爸妈呢”,但想到那天昏暗路边的一幕,衡量之下还是没说话。

      医院里开了恒温空调,再加上人流量大,温度暖和不少,就是那股自带的消毒水味实在不太好闻。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诊室门口已经零星坐了些人,这些人大多都是父母陪同,显得这两个高瘦的年轻男生格外惹眼。

      瞿期来之前问过医生,对方说今天要空腹抽一次血,趁着诊室病人交换的间隙,他进去找医生开了张检查单。
      这栋大楼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他拿着单子下了一楼,走到抽血窗口,那股冷冰冰的酒精味就更加明显。

      应知寒站在一边看着他,在大楼外刚碰上的时候他就发现,瞿期今天的穿着和在学校有些不同。
      这人穿了一身黑,只有背上斜背着一个白色的包。刚才从冷雾里抬眼看过来时,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阴郁?

      瞿期垂着眼把包摘了,放在一旁的长椅上,轻车熟路地脱了左手的袖子。
      大概是为了抽血方便,他里面穿的是宽松的衬衫和针织马甲,显得人更单薄了一些,那股阴郁的气质也倏然消散,反而透出一抹少年学生羸弱的书卷气。

      他把检查单递过去,窗口里的护士打了几张信息条出来,贴在颜色各不同的采血管上。
      大多数人抽血时都选择偏开头不看,应知寒却发现他反倒直直地盯着腕臂,当针头刺穿皮肤时,这人甚至还微不可察地凑近了一些。

      抽完血,瞿期把手肘往上一弯,棉签夹在缝隙里按压着穿刺点。
      “走吧,上楼继续排队。”瞿期拿了包,一边走着,一边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抽血完,第二天手腕那里都会青一块。”
      说完这话,应知寒没回答,而是停下脚步,留在抽血窗口的附近。

      “怎么不走了?”瞿期问。
      应知寒说:“你把手打直。”
      瞿期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但这么做就只能用右手按着棉签:“然后呢?”
      “就这样。”应知寒伸手,“包给我。”
      “这样就能不淤青了?”瞿期有些狐疑。

      看他这样,应知寒叹了口气,拎住他垂着的半边衣服,往回走了几步。
      然后他拇指和食指捏起来,轻弹了一下旁边的标牌问:“你抽完血从来没看过这个提醒么?”
      “什么提醒?”

      瞿期凑过来,看见标牌写着几个大字:静脉采血后的正确按压方式。
      下面贴着两幅图,第一幅就是他刚才那样,偷懒弯着手肘夹住棉签,旁边赫然打了个红叉。
      第二幅则是正确方式,打直手肘,用另一只手按住棉签。

      很多采血窗口都有这样的提醒,奈何这位两只眼睛不是望天就是望地,从来没注意过。
      “哈哈。”瞿期干笑两声说,“我说呢怎么每次都淤青,我还以为是我按压不到位,原来是太到位了。”

      “……”应知寒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把那半边衣服给他搭回肩上,不想说话地拿着包走了。
      回到诊室门口,长椅上又多了些人,瞿期按着棉签,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没过一会儿,他胃里很轻地咕噜了一声,那股抽血之后的昏饿劲上来了,他转过身说:“才意识到还没吃早饭来着,你帮我拿一下?就在包里。”
      “我能开么?”应知寒问。
      “为什么不能?”瞿期说,“我又没往里放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应知寒拿出面包和酸奶,撕了个口递过去,瞿期忽然又问:“你早饭吃了么?昨晚让你拿你都没拿。”
      “吃……”应知寒说。

      “了”字没说完,瞿期就语速极快地问:“吃的什么,321说。”
      应知寒:“……”
      “看吧,我就知道没吃。”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数据库,能支撑他信心满满说出“我就知道”四个字。
      应知寒捏着面包的手还悬在空中,就听到瞿期说:“你掰一半吧。”
      “不用了。”

      “哦,那你把我的包给我,”瞿期伸长的手臂转了个身,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板着脸说,“你去医院外面吃。”
      这么僵持了几秒,应知寒终于认命似的,抬手掰了一块,但小得几乎只有四分之一。
      “猫食量吗你。”瞿期忍不住说。

      掰完之后,应知寒又捏着袋子递了过来。面包有一半在包装袋之外,露出一个月牙形的缺口,让人看到里面丰富的果酱,还散发出一阵浅淡清甜的味道。

      他递过来的距离有些微妙,很近,但又不算太近。让人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想让你自己拿着吃,还是真的非常贴心递到面前喂你。

      瞿期按着棉签的手还没松,他在脑子里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不太好拿。
      紧接着他脑子一抽,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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