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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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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都城骤雨正浓,街巷已无人迹。
一黑衣人飞快越过屋脊,速度虽快,但步伐疲软,显然已经负伤。
三名黑影紧跟其后,往皇家园林方向追去,园林本就树木茂密,入夏后更是遮天蔽日,人若隐匿其中并不好找,更何况暴雨夜。
黑衣人穷途末路,还未至园林,已经有另一队人马在前路等待,前后夹击,阻断了他的全部生路。
“李时,不要再逃了,你知道内卫府的手段,死在我刀下是最痛快的死法。”内卫首领金九千坐在马上,声音穿过雨幕,直达李时心底。
“金大人,李时跟了你这么多年,想死个明白,求金大人赐教。”
李时右手悄然摸上佩刀,心里暗骂,不知哪个狗贼在皇帝面前陷害我,待我活着出去,必定让这阴险小人毙命。
金九千见他是瓮中之鳖,气数已绝,平日屡获奇功,在皇帝面前出尽了风头,今日也有求他的一天。
只见他右手一抬,四周紧逼的内卫退去半步,极其受用地开口道:“内卫只听皇上派遣,监察百官,诛灭奸邪,杀你自然也是皇上下令,理由是杀害朝廷命官。”
说到这里,金九千压低声音,颇为幸灾乐祸地说,“皇上让你监视他,可没让你杀他。”
听到这个答案,李时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只是没想到右都御史崔怀英已死,而自己也要命葬于此。
“动手吧。”话音未落,李时登时飞跃而起,亮出一柄快刀。
这时雷电轰鸣,闪电落在刀面上,射出一道白昼般光芒。
他反应敏捷如电,四周人还未起势,就已经踩住他人肩膀借力又跃了几步,脚步灵活,哪里还有刚才步伐疲软,负伤难行的样子。
内卫才知上了一当,立即组织起队形,主攻其下盘,金九千也不是吃素的,抽刀便从马上腾空而起,几招刀法顿时打得李时乱了刀风。
内卫府不乏军官绿营屡建军功的军官、武艺超群的江湖人士,作为禁军,更是接受皇家训练,武艺虽不及天赋异禀的李时,但十余人齐聚上阵,李时也抵抗不住,身中数刀。
正当众人逐步逼近时,李时刀锋一收,拼尽全力,一个箭步跃到金九千身旁,金九千吃了一惊,只见李时突然一拳击中他的华盖穴,顿觉头昏手麻,落下马去。
不待众人反应,李时夺马飞奔而去,冲向园林最深处。
“不用追了。”金九千看着马匹没入雨中,暗叹道,果然是杂家练出来的,竟然还使得出一招形意拳,真是小看了他。
夏日漫漫,顶着炎日又过了半个月,天气终于凉爽了许多,人也热闹了起来。要说此时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北城区的聚兴酒楼。江湖众多奇侠义士齐聚聚兴,只为观望重现江湖的至宝—绣麟图。
向来不问江湖事的汇通钱庄管事正疾步如飞,出了身热汗,却不敢停歇,绕过抚萃湖,直奔聚兴酒楼而来。
傅管事一进屋,伙计就迎了上来,“林老板在哪间落座?”傅管事急问道。
伙计咧嘴一笑,“林老板交代了,说事情她都知道了,让傅老爷雅间稍坐,她随后就到。”
听到这话,傅庆生顿时松了口气,心口仿佛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抬袖擦了擦汗,往雅间走去。
待傅庆生信步走到酒楼大堂时,忽然听见酒碗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只见眼前密密围着一圈人,看打扮举止是江湖人无疑了。人群中有人扬声,有人应和,不待他走出前厅,就已将事情听个七八。
原来这群江湖人收到著名镖师神枪王有义的信函,写道:前朝余孽欲起事复魏,将财宝藏于密所,作绣麟图为藏宝图。吾有幸获此至宝,特邀诸位共商良策。
“王有义手里的绣麟图是真是假?十年前绣麟图现世可引发过一场腥风血雨。”旁边有人悄声说。
傅庆生这才蓦然想起,十年前按察使林士敏窝藏绣麟图,被弹劾有谋逆之心,皇帝派大理寺卿梁穆雁调查,不料,林士敏杀了梁穆雁,林家被灭门,绣麟图也不翼而飞。
旁边立刻有好奇的人齐声说,“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和我们说说。”这时许多人都凑了过来,注目听着。
刚挑起话端的人名叫李保,平时就爱打听江湖事,算是个万事通,一见众人吹捧,得意洋洋地说,“十年前,绣麟图现世,可是牵扯了林、梁两家,林家灭门,梁家……”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一看,李保脸色跟死了一般,双眼瞪着前方,顺着看去,就见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坐在对面,身穿银白锦袍,手持玉柄折扇,眉眼温和带笑,隐然有股书卷的清气,只是眼底凌厉,让人生寒。
李保终于缓过劲来,磕磕巴巴地喊道,“梁公子”。
众人一惊,原来这就是梁家独子梁怀安,当年梁父死后,不久梁母也过世,独留他养在祖母身边,传闻他为人随和,却对林家十分厌恶,年幼时因听到评书摊讲林氏灭门案,一声不响就把摊位砸了。李保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
梁怀安面无表情,举起酒杯刚递到嘴边,眉头一皱,又放下了,众人见状,怕被连累,悄悄散开了。
李保僵在原地,不敢反应,害怕之际,就见梁怀安右手一挥,示意离开,李保才重新退回众人堆里。
梁怀安此行专为调查老师崔怀英之死而来,十年前林氏灭门案,十年后右都御史被杀案,冥冥之中似有联系,而两案全都和一个东西纠缠——绣麟图。
思索至此,苦笑一声,绣麟图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一一夺走了他的至亲。
这时忽听前廊传来一阵喧闹声,抬眼一看,就见众人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酒楼大堂,这人身材短小肥胖,面容沧桑,两眼浑浊中透出精光,打扮却是阔阔的,原来是镖师神枪王有义。
酒楼众人起身相迎,寒暄过后,王有义娓娓道出了广布信函的缘由。
半月前,镇远镖局为雇主肖家押镖,路上遇见了一伙人,他们行踪诡秘,昼伏夜出。王有义怀疑是盗匪想要劫镖,于是先下手为强。
结果制服后一问才知是一群盗墓贼,他们为了保命,主动将所盗的绣麟图奉上,不想,短短几日,绣麟图在王有义手上的事就传遍江湖,引起了有心人觊觎,王有义也多次死里逃生。
“真是命大,才能活到现在,这次邀请诸位也是希望能选出侠士护王某人周全。”王有义深叹了口气。
听到这里,众人才算明白过来,赏绣麟图是假,选护卫是真,且不说绣麟图只是一张藏宝图,尚没真金白银握在手里,就算找到了宝藏,也得有命享。
梁怀安手指摩挲扇柄,暗自思索,王有义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或者全是假。
念头还未转完,突然,耳侧一股厉风刮过,三计飞镖破空飞来,直射向王有义。
幸亏多次暗杀磨练出的超人警觉,王有义立时反应过来,摸出匕首,挥刀一挡,利器相抵,发出“嗡”的一声刀鸣,飞镖斜飞出去三尺,深深插在窗棂上。
“酒里有毒!”有人大喊,众人一惊,正要起身,却发现内里疲虚不堪,头晕目眩,瘫在座位上。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在场的在江湖虽排不上前十,却也是叫得上名号的,竟神不知鬼不觉中了这等奸计。
不知什么时候大堂中窜出个蒙面人,两把短柄混元锤舞的似流星,直愣愣地往王有义身上招呼,王有义手里没枪,只有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如何舞得过精钢锤,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
正在这个紧急关口,人群里飞出两名男子,一个是“五毒子”苍术,另一个自然便是梁怀安。原来梁怀安早就发觉酒水有异,不过是些迷药,不出半个时辰药效就会消失,下毒下得这么轻,真是少见。
三人同蒙面人纠缠了起来,简单过手几招,梁怀安立刻判断出此人武功并不十分高深,除非歹计,否则绝不可能打得王有义节节败退。梁怀安满腹疑惑,突然灵光一闪,一切了然。
“啪啪啪”,三声鼓掌声响起,“王镖师,这出戏真是精彩,许久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戏了。”一道女声自楼上传来,酒楼此刻寂然无声,更显女声清脆。
众人惊异,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公子装扮的女郎立在楼上,细高窈窕,秀丽英气,一身雪青色云纹锦袍,白色发带迎风翩舞,似一朵莲花立于清风中,再仔细一看,一双眼睛摄人心魄,鬼气森森,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不知何时,蒙面人已停下手来,王有义见已经有人识破真相,不再隐瞒,叹道:“不知女公子如何看出?”
这楼上女子正是汇通钱庄管事傅庆云要找的林老板—林无双。
林无双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王镖师发问,那小辈便直言了。一则,如若蒙面人真是冲杀你而来,直接像对诸位一样,对你下毒即可,为何要舍近求远,除非他并不想杀你。二则,蒙面人是镇远镖局的人。”
此话一出,楼下立刻响起一阵喧哗,议论纷纷。
林无双又说,“虽然蒙面人刻意隐藏了武功招式,但镇远镖师师承昆仑,其中一招素心剑法,虽在江湖中并不出名,但能化力,他在与这位白衣公子相斗时,就用了这招。蒙面人处处用半招,却打的神枪手节节败退,实在不合常理。”
王有义放声一笑,“小姑娘,你眼可真毒,素心剑法是本派外门弟子都不知道的事,你不仅知道,竟还看出了招式。”
梁怀安眼中闪过欣赏之意,看样子这位女公子来头不小,竟知这等武林密事。
此时有人怒喊,“王镖师,这是何意?众人是为看绣麟图而来,你演这么一出戏,是为了戏耍我们吗?”
王有义面中带笑,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诸位,绣麟图实在珍贵,王某此举也是为了选出能人义士护绣麟图安全,请大家体谅。”
王有义言辞恳切,眼中不见精光,反而被死里逃生的沧桑取代,仿佛脊背一下子被压弯了。众人对舍命做护卫一事并无兴趣,见此情景,也权当给了老镖师一个薄面,轻轻把这件事放过了。
这边梁怀安不知何时走到了林无双身边,轻挥玉扇,问道,“人得了宝贝都藏着,生怕被人知道,这个王镖师怎么反而广而告之,生怕闹得不够大?”
林无双看着楼下王有义逢场作趣,露出憎恶,眼中复仇的兴奋一闪而过,“他不是在选英雄,而是在造时势,既然已经瞒不住,不如闹得更大些,反而安全。”
林无双转过身,讥诮道:“这不,选出了梁公子你这个小英雄。”
梁怀安见她双眸深幽,似笑非笑,一怔,“我看,女公子你才是王镖师真正选出来的小英雄。”
“林老板!”有人喊道。
林无双转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