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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性命不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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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羽站在广场上,心中烦躁至极。
文武百官,心中却也并不好受。
绫罗低声问他:“陛下,地宫见不得太阳,但时间大略也过去半日了……要不要放百官归去用餐?”
金光羽哂笑道:“这群人哪个没有修为?他们还用吃饭?这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
绫罗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闭上嘴巴。
她真正想说的其实是,金光羽刚登基就要枉顾真仙与先帝之死,要为沈玉翻案……为此还挟持群臣,哪怕是皇帝,如此荒唐行事,恐怕也压不住群情激奋的文武百官。
“那还请陛下允许臣,为百官准备茶饮、饭食、桌椅等物。”
金光羽绷紧脸,点了点头,说:“可以。”
是得和缓一下他们的情绪。
他看着绫罗,又说:“最要紧,还是你多上心,早日从沈玉记忆当中,调取出来关键记忆……”
绫罗道:“我省得。”
到了现在,她其实也有些发现不对了……
大婚当日,沈玉还在未婚夫白天明跟前,维护云流浪破……那时候白天明甚至,并没有看着云流浪破说话,也不敢直接指斥云流浪破……他只是将话题往炼气士身上带了一下而已。
稍微不聪敏的人,哪怕知道他与云流浪破相处不睦,也不会想到他在说云流浪破的不好。
而沈玉不仅看得出来他的指向,还立刻说了云流浪破的好处。
从这点看来看,她虽厌恶别离,贪图陪伴,但总体来说,是个机敏过人,又对云流浪破有很深敬慕的人。
怎会到那日黄昏,她却就又对云流浪破下了毒手?
若说她是为情郎蛊惑……白天明在她心中实在也没有那样地位。
从哪里看,她大婚当日,骤然间的转变,都有些说不通。
绫罗着人从地宫外运来茶饮等物,安抚好百官情绪。
再次开启观心照影。
这次的记忆当中,没有了白天明,却还有云流浪破。
沈玉换了个位置,坐到云流浪破对面,从玉璧之上,百官就都从沈玉的眼睛当中,看到云流浪破的正脸。
沈玉的语气有些烦闷,她说:“师父,你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讲过的,域外天魔的事情么?”
云流浪破身体前倾,很认真地看着她。
“什么?”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这茫茫寰宇之中,最恐怖的就只有两种力量。”
云流浪破托腮思考:“我什么时候……噢,我想起来了,是在你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才几岁呀,竟然还记得么?”
“是的,只有两种力量最为可怖。”沈玉认认真真地说道:“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这世上绝大部分灾难,都只在此界作乱,无论是妖、魔、神、灵……他们依靠此界为生,只能在世界内部跋扈,就算他们想要毁灭世界,也没有那样的力量。”
“只有这两种力量,可以突破一方天道的桎梏……它们是寄生者,轻松可以脱离一方世界,因此只有这两种力量,可以毁灭世界,有莫大恐怖。“
云流浪破垂着眼睛想了想,挠了挠头,摆出一张苦恼的脸,说:“你把这个事情忘了吧。”
“当时是你年纪太小了……我刚到此地,还不了解这里。”
沈玉讶然道:“师父?”
云流浪破说:“邪神和机仆……这两种东西在宇宙中确实一直都很让人闻风丧胆,但在这里。”
他拧起眉头,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们喜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云流浪破忽然凑近她。
所有人都从玉璧上看见他那张可亲的脸。
乌黑的眼瞳有些发蓝。
他仔细端详着沈玉的脸……也因此,玉璧前的众人,藏在沈玉的眼睛中,似乎都被他审视着。
“你看到它们的影子了?”
沈玉闷闷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师父你给我看过画册,邪神和机仆的共同体征,就是没有形态,水一样到处流动,变化万端,我今天看到水草一样的黑气,便有些怀疑。”
云流浪破眨了眨眼睛,说:“哦,我明白了。”
他笑起来,是长辈对孩子们会有的那种偏爱和宠溺:“来,我给你施个法术,就好了。”
沈玉小时候他刚到此方世界,还不通情理,没有人性,此时沈玉已经成年,他便越发像一个普通人了。
沈玉乖巧地将脸凑上去。
问:“是什么类型的法术呢?”
云流浪破说:“平白无故你会看到这个,肯定有东西作祟,我为你施展神明灵,如果祂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可以看到祂的真身。”
他的声音倏忽有些缥缈。
沈玉一旦闭上眼睛,地宫中,玉璧之前,人们就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但能听到云流浪破的声音,还是让众人都很感动。
“云流真仙……”
在一片低落的缅怀声中。
金光羽展颜道:“听听,都给我听听!”
他指着玉璧,几乎是大笑:“我就知道,小玉断然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往事种种,必有蹊跷!”他言辞甚笃:“我就是知道。”
在场百官,闻言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陛下……”丞相道:“现在只是说,在场还有第三人而已,你实在不必这样为她张狂欢喜。”
那不知道究竟是何种东西的恐怖怪物……所有人都知道云流浪破的恐怖,他是大慈大悲,无所不应的菩萨。
他传授天下人炼气之法。
死而复生,返老还童不在话下。
更兼移山倒海之伟力。
他乃是神仙在人间的化身,虽有慈悲相,从不作杀孽,却容不得任何人轻侮怠慢。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需要所有人谨慎对待。
“虽然不知那两个域外天魔究竟是何等来路,这世上也未曾有人见过那等妖邪。”
“但云流真仙既有所言,想来不是假话。”
“难道当初那样惨烈的事情,背后果真另有隐情……”
沈玉再睁开眼时,一切如常。
云流浪破的脸摆在她跟前,她近距离端详着那张脸,忽然笑道:“师父,你其实长的比我未来夫君还要好看。”
云流浪破拉开距离,含笑道:“你说的不对。”
“你只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觉得我比他好看。”
“客观评价的话,我的长相,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不可能有他那样俊美。”
沈玉说:“在我心里,师父就是最帅的。”
云流浪破笑了笑,垂下眼睛,依然是端庄而乖巧的模样,如同庙中神像一般,毫不逾矩。
*
白檀紧缩眉头,道:“她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师父说话的么?”
金光羽哼道:“你要是想说她轻浮,那你就闭上嘴,少说两句吧。”
他眼下逐步接近真相,心情愉快,不愿意再斤斤计较。
那换了三个丞相才终于上位丞相,却道:“这样对云流真仙说话……她确实轻浮。”
金光羽拉着个脸,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意思已经那样明显地摆在那里。
哪怕是看他这个新帝的面子,竟然不能等到真相揭露之后再说话?
但转念一想,他也只能叹息。
云流浪破在东都人眼中,地位就是这样崇高。
*
很快就到了吉时。
沈玉和白天明一路从皇宫,坐花车到云流浪破所在的白云宫,拜堂成亲。
不拜天地,不拜父母。
先拜真仙云流浪破,他便是威严厚德之天地。
再拜皇帝金光镜,他便是天下万民之父母。
之后夫妻对拜。
沈玉掀开盖头,拉住白天明的手腕,笑道:“这就结束了吧。”
她侧过脸,端详着白天明的面部表情,见他圆圆的眼睛低垂,俨然一副羞怯模样,不由晃了晃他的手。
“你心情不好么?”
白天明低声说:“忽然有些头痛。”
沈玉点点头,说:“那我先送你去休息。”
白云宫十五日一开门,每月开门两次,门庭若市,前来参拜云流浪破的平民百姓高管贵族,将门槛都挤破。
今日并非十五日一次的开门日,但沈玉大婚,金光善心中虽觉得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玩闹,到底还是办的盛大。
白云宫外流水席足有十里地,但真正来吃席的人,不管身价多少,却都打心底里不愿占这便宜,让云宫中那真仙吃亏。
光大婚之前沈玉收到的礼物,都足以价值半座城。
沈玉往四周望去,只见满眼都是人群,只她身前,金光善与云流浪破周围,还算清净。
或许他不喜欢这样多的人,有些人就是会在人多的地方感到浑身不自在。
将白天明送到云宫后殿,她不忘安抚他的情绪:“你先休息,不用惊慌,今日是因为大婚,所以人才这样多。平日里云宫是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的,连丫鬟和仆人都没有,只有每月一日和十五日,有人来参拜时,这里才有那么多人。”
“你若是不喜欢人多,等到那两日,你就出门躲个清净,不必烦心。”
白天明安安静静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后殿,见这里清净无人,只有一排屋子,立在深深的竹林深影中。
此地安静非常,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
沈玉手指着那许多方方正正的屋子,道:“这些屋子,一到四号都有人住,五号往后,都是无主的新屋,你随便挑一间住进去就可以。或者如果你喜欢换着住,那你一天换一间房子住,也没什么所谓。”
白天明勾勾手指,慢吞吞点头称是。
“你先休息,我回去和他们吃酒。”沈玉正要转身走时,却忽然听到白天明开口说:“沈玉,你我既然已是夫妻……事到如今,我有件大事,是不能瞒你的。”
沈玉:“???”
她扭过头来,见白天明神色郑重,便也认真起来,道:“你说。”
白天明双手默默拂过自己的双眼。
“我天生灵瞳……能见多许多旁人见不到的神妙灵异。”
“就我眼中所见,云流真仙……”他低声道:“云流真仙其实……”
沈玉闻言,只是拿一双点漆般黑亮的圆眼睛,默默看着他。
竹林中安静无声,连虫鸣和鸟叫声都无,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白天明犹豫再三,咽下去原本的话语,只是说:“云流真仙爱你至深,他不会许你嫁给别人的,我既与你成亲,想来是性命不久了。”
沈玉歪了歪头,品味着他的话。
良久,她好脾气地笑笑:“你是说我师父……德高望重的云流真仙,其实像话本子里的那种爱上女徒弟的师尊,想要霸占我是么?”
*
尽管大家身处多年之后,早已知道那场大婚,表面的和平之下,必定有暗流涌动。
大家心中都隐隐猜到,会有急转直下的时候。
此时见到剧情转到这个方向。
最先跳出来,破口大骂的,竟然是恨不得剥了沈玉皮的新任丞相。
他本是多年前白丞相的学生,历经宦海沉沦,白丞相贬官身死,他为官做宰,提了白檀为四品文官,对她照拂有加。
“你弟弟怎么说的出来这等妄语!”
丞相脸色阴沉:“我多少也算是你的长辈,阿檀,我记得师座教子教女都是尽心尽力,绝无偏私,我怎么不知道天明竟然私下这般胆大。”
“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他是私下里多少阴私谋算,竟然敢妄自揣测真仙。”
白檀惊愕地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但很快她紧皱眉头,低声说:“但沈玉她……可能确实和师父走的太近了,让他误解,他是沈玉夫君,难免……心中不快。”
金光羽道:“师父何等人也!男女情欲不过小小谜障,入不了他眼中。”
丞相冷笑道:“阿檀,我虽爱你,却再也不要让我听你这般说话。沈玉就是再如何不堪,那是云流真仙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爱重的人。”
“他俩人说是师徒。”
“实乃父女。”
“你说他们走的太近,这世上岂有父亲和女儿,离得太远的?”
“京中谁人不知道这事。”他大骂道:“因此更显得沈玉是个悖逆天理人伦,该下地狱的活畜生!”
“自古以来,杀师之事,尚且有之,若为家国大义,也就罢了。”
“弑父实乃天打雷劈之大罪!为了什么都做不得!”
*
玉璧之上,沈玉慢慢对白天明道:“你误会了,如果师父果真对我有不伦之心,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这场大婚。”
“你知道的吧。”沈玉和气地说:“我实在也没有爱你到那种地步,师父如果反对我们大婚,我不会和你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