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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假酒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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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巫师不会也是和你串通好的吧?他看起来认识你。”韩若麟对着李信介冷言冷语道。
“他就是喜欢捉弄人,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我没有和别人说起关于你以前在奥斯特拉岛的经历……”
李信介解释了一嘴,似是觉得这么说难以洗清嫌疑,又做了个摊手放弃的动作。
乐潺瞪了瞪眼睛,默默地低头抿了一口啤酒,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应该也已经明白了,自从离开那个地狱,活着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痛苦的。”韩若麟紧拧着眉,沉声说道,“替我死去的队友报仇,然后就去陪他们,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解脱,可是……”
他端着酒杯,视线瞥向远处,目光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可是就连放弃都做不到,自己就是这么懦弱。
“你太依赖别人了。”李信介直言道,“有队友在你就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没有他们在的时候就放弃抵抗了,你还是在逃避。”
韩若麟紧握拳头,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双目有些失神。
“我的队友被那疯子虐杀的时候,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为什么死在那里的不是他?
无数次,他的脑海中浮现这样的念头……
这念头仿佛是让灵魂腐化的毒素,不论是彻夜未眠的清晨,还是深藏罪孽的夜晚,不论他高兴,还是难过,它都悄无声息地找上他,侵蚀他,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再期待太阳,也不再去听庙宇中传来的祷告。
这世上本就处处都是深渊,它藏在每把枪的冰冷枪膛中,每个人冷漠的眼睛里。
“我是放弃了,逃走了,所以我后悔了。”
说完这句话,韩若麟忽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楚。
他的理智在逃逸,懊悔和愤怒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他。
“那你的队友为你创造生机的举动就失去了意义,就算有朝一日在时间尽头和他们重聚,你能笑着面对他们吗?”李信介一点也不拐弯抹角,“你是打算告诉他们,韩若麟是胆小鬼?是他们做错了?”
韩若麟猛地砸了一下桌子,握紧拳头梗着脖子道:“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我这种懦夫!”
“等一下!我要发言!”
韩若麟的瞳孔震颤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乐潺会在此刻出声。
眼瞅着两位战神大哥剑拔弩张的气势,乐潺不免担忧他俩掀翻了酒桌,忍不住劝道:“一个不怕死,又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可能是胆小鬼呢?胆小鬼都是欺软怕硬的,因为他们没本事。”
见韩若麟不为所动,乐潺决定继续说下去。
“先前在窗岛,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一个人扛着火箭筒单手开枪别提多帅了!和李大哥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回忆起窗岛的一幕幕场景,乐潺有些激动,喝了口啤酒强行冷静过后,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你说我替你挡枪?我没有印象了。”韩若麟有些迷茫。
“呃……”
乐潺一拍脑袋,想起韩若麟救他是别的世界线的记忆。
但这代表着韩若麟无论何时都有一颗救人的心,这一点绝对没有错。
“总之,韩哥,我喜欢你带给我的那种可靠的感觉,还有李大哥也是,没有你俩我们的团队早就散了无数遍了。我说真的,谢谢你们愿意把我当做值得信任的队友,我爱你们!干杯!”
乐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发自肺腑的话语一下子倾泻而出,他感到酣畅淋漓,也察觉到韩若麟的心态有些动摇。
“你说的那个杀害你队友的恶人,是新闻里报道过的那个D区动乱分子头领‘屠夫’吧?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他,替牺牲的黑豹成员报仇。”
一旁的李信介微微一怔,似是没料到乐潺会说出这么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
“不为什么呀,韩哥,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李大哥的朋友啊!”乐潺说着扭头看向李信介,给了他一个眼神。
李信介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乐潺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面倍儿棒,忍不住给了韩若麟一个“点赞”的手势。
“韩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上潜!哈哈哈哈哈!”
韩若麟摸了摸乐潺滚烫的脸,断定他喝多了。
“朋友之间有什么烦恼,都可以互相帮忙的。李大哥?李大哥你说是不是?”
正在走神的李信介闻言,立马又点了两下头。
破天荒的,李信介的思维竟然和乐潺同步了。
韩若麟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信介和乐潺。
他总是觉得乐潺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逃离吸引力和感染力,像太阳一样,但比太阳更温柔、更静谧,也许更像太阳的影子。
但现在,影子醉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徒劳地捞一具深陷泥淖的腐朽尸骸。
放弃吧,放弃我。
韩若麟知道,自己要是这么说出来,只会遭到比父亲的毒打更绝望和痛苦的反噬。
他不想反驳什么,也无力再挣扎。
一股强烈的视线骤然间朝他袭来,将他从难以自拔的纷乱情绪中驱赶了出来。
他发现李信介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穿行在密林之中,突然被不知名且不具形骸的山灵精怪盯上了。
“哈哈!咱们今晚不醉不归!有什么话都尽情地说!老板!再来两扎啤酒!”乐潺对着摊位上忙活着的店员喊道。
“好咧!哟?这位小哥,您是郭晖的室友吧?”一名穿戴着围裙的男生从烧烤架后方转了出来,笑着将两扎啤酒端上桌,金黄色的酒水在玻璃杯中摇晃。
“郭晖说了,小哥你来这儿喝酒吃串,他请客。您慢慢吃。”
“噢!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乐潺举起酒杯,向桌上众人示意,“来来!不醉不归!喝!”
韩若麟把他的杯子夺走,起身要走。
这里的喧闹和快乐让他无处遁形,本能地想要躲避。
“别走!别走嘛!韩哥……你给谁打电话呢?”
韩若麟站在路边的玫瑰花坛旁,一手摁住乐潺的肩膀,另一手拿着便携终端,拨下了一串号码。
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褚辛双手插兜,西装笔挺地出现在了烧烤摊上,像是乱入小成本电影片场的精英剧场主角。
“把人领走,他喝多了。”韩若麟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对褚辛说道。
褚辛向热情打招呼的校友们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走上前几步,伸手搂过了乐潺的肩膀,将他拉扯到自己身边。
这一幕在韩若麟看来极具宣示主权的意味,他确信褚辛想多了,他对乐潺的关心只是出于职业本能。
“辛,你来得也太慢了!我都等了你大半天了!必须喝几杯再走!”乐潺故意加重了音调,伸手问餐桌前的李信介讨要酒杯。
“哎哎?怎么是酒?别给我酒,他爱喝奶!喝奶!”
餐桌前,众宾客发出一阵哄笑,就连自发进行摇滚演奏的乐团也被这欢闹的气氛吸引了注意力,曲调开始走向混乱和癫狂。
褚辛摸了摸额头,做了一番自己的思想工作,牵起了乐潺的手。
“你要带我去哪儿?辛?”
“去天台上吹风,看星星。”
“好啊!看星星!你再给我讲讲……那个什么……上回你提到的,一头牛和一只蜘蛛相爱的故事。”
“牛郎和织女。”褚辛并不在意乐潺满身的酒气和嘴里的胡话,淡声回应道,“这是我家乡的古老神话。”
目送二人离开烧烤摊,韩若麟松了口气,一转身,瞥见李信介依旧坐在餐桌前。
他没有说什么,再度坐了下来,呷了口酒,慢慢地转动玻璃杯,目光落在花坛里的玫瑰花丛中。
热烈绽放的红玫瑰与这浓稠的夜色搅在了一起,散发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香气。
李信介盯着杯中剩余残酒,扶了下耳机。
“其实我想说的,乐潺刚才已经说完了。”
韩若麟抬眼看向李信介,眸中微光摇曳了一下,又不自觉地撇过了头。
鼓点声急奏,充满旺盛生命力的摇滚乐声和玫瑰香气混合在一起,空气里漂浮着让人躁动的气息。
韩若麟心想,这只是一介烧烤摊,不是审判犯人的刑台,也不是抵达天国前的祷告场所,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向他表达些什么呢?
他那不堪一击的勇气和无法摆脱的噩梦,只需要他一个人来承担就行了。
“你是李信介吗?话真多,被夺舍了?”
他轻飘飘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和些许嘲讽。
“如果被你的思想干扰和影响算是夺舍的话。”李信介的耳机发出的机械音听起来平平无奇。
韩若麟一时语塞,隐隐升起一股愧疚之意。
“谁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一只鸟的生命是宝贵的,玫瑰的生命也是宝贵的,我能听见它们的声音,但其实我不在乎它们的生死,因为这是注定的事。”
李信介扫了一眼花丛,随手折下一支红玫瑰,将它攥进掌心碾碎。
他的目光冰冷,却依旧保留着孤绝的理智。身形巍然如山,就像庙宇中的神像。
“但是过去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让我改变了一些想法。我希望你保留对生命的忠诚和敬畏。在我摆脱你的思想之前,我不想看到你先放弃自己。”
李信介扬手丢弃了碾碎的花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被玫瑰棘刺扎伤的皮肤渗出了血,怎么也无法抑制。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跃动是如此磅礴。
即便是在战场上历遍杀戮和死亡的洗涤,也无法将一柄习惯了收割性命的铁剑熔化。
韩若麟的意识不仅侵入了他的思想,也让他的血液滚烫起来。
原来失去本该是这样一种如同溺毙般痛苦的滋味,原来战友们临终前眼神里暗藏的火焰是这样一种不甘意味……
原来布里欧纳克斩向他的那把刀,淬满了痛苦和犹豫。
复杂而庞大的情绪如同投向深水的炸弹,震荡他的每一根神经。
李信介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再度看向韩若麟。
“我可以陪你去死,在那之前,你陪我活着。”
韩若麟瞬间被这话语中深藏的分量击中,僵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他想,这位不善言辞的帝国人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