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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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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都是经过培训的,尤其是段劭身边的人,不管遇见多大的事,起码要保持最基本的平静。
德七此次尤其如此。
他稳住了。
主要在沈家,还挺好挣银子的,心情也不错……
暂时不想走诶。
上次他开口,段劭没应下,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他再观察几回再说,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只要表现得一如往常,应该就不会被调回来了吧?
念头在脑中盘桓了两圈,周遭无声,段劭不知道在想什么,为避免夜长梦多,德七想了想,觉得干脆回去吧。
再混两天。
万一呢。
万一能再得到点银子呢。
锦衣卫俸银每月不过二十两,这在内里还算高的。
正想着,段劭忽抬头看他,“不要再查沈家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德七打着沈家的名义收孝敬,秦家人来北镇抚司,他怎能不知道?
他只是没那么想管,也暂时没精力管。
当然还有另两重原因。
一是德七私下得些俸银外的银子的事,是他和卢辛尽皆默许的。
二是——
段劭微微一顿,掩下眼中微妙情绪。
德七和段劭讨价还价,试图从不同角度攻击段劭防御,让他松口。
先说李家的事,他怕李家对沈家私下里打击报复。
段劭掀眼,似笑非笑:“李家怎么知道是沈家传出的消息?”
德七:“……”
德七:“人恼羞成怒时总容易迁怒,而且最近不少人都在观察沈家动向,比如秦家,这可是后党之人,在陛下想肃清盐政。”他缓缓讲话头向他处转。
段劭不言语,只看他,眸光流而不动。
二人对望了一会儿。
德七默了默,“沈李两家见面后,秦家也来问了。”
按理讲,这件事要讲给段劭听的,但谁能想到,秦家上午刚问完,中午就来北镇抚司给他递银子了,他就稍稍瞒了下。
德七摆正脸色,被抓住辫子,终究后退了一点,“……不查沈家了,那她出去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一跟,保护下。”
段劭看他半晌,到底应了,心里却在想。
秦家去提亲?
段劭心里闪过一种另类的微妙,前两日听到秦家来人探查李家的消息,他还以为是后党想对李家下手。
倒未曾想,是想与沈家结两姓之好?
他与秦均行有旧交,也略知晓秦家之事,秦均行长年累月在军中,不与周婉长在一处,自奉旨回京后,周婉处处依着他,一直在给他相看婚事,但都是在开始阶段,就被秦均行用各种借口给推了。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均行看上了沈长宁?
这才惹得周婉下手摧毁了这桩婚事?
段劭指节轻轻在桌面瞧了瞧。
那他……到底要不要去提亲?
难不成他再下手,如秦家对李家一般,也对秦家来一朝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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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三十。
朝中难得放了长假,各处都喜气洋洋,尤其是家中有在京中做官的,不仅忙着热闹,还私下里头言说最近听见的稀奇事,提到李家,尽皆神色莫名,对视一眼,眉梢略挑,掩下眼中的微妙情绪。
李家夫人素日自认出身高门,行动举止间,尽将规矩刻在了骨子里,众人相处时总有别扭。
没想到,家里竟出了这档子事。
二十八闹出的事,次日就有在朝会上弹劾的,还不止一个。
此举彻底扰了陛下的兴致。
娴贵妃有孕,陛下正想着在二十九朝会上公之于众,听一番恭贺之言,另外全全自己微妙的得意。
宫中已近七年,未有孩子诞世了。
没想到,刚上朝,御史就一排排地向前站,各个要与正直清名共同赴死之态。
陛下:“……”
李家不参与党争,非后党与娴贵妃一党之人,但又在某种程度上切实地侵害了二者厉害,好不容易被纠住问题,顷刻间朝臣口诛笔伐。
养个外室算不得大错,传出去最多被骂两声风流,根本上不得堂。
问题的关键,李家正和沈家议亲。
善待同僚之女,可是博名声的好机会,何况那位同僚死在任上,算是功臣之后。
群臣激愤。
陛下:“…………”
还以为什么大事。
陛下兴致被搅了,此事在当朝未有定论,但到底被训斥了两句。
至于过后会不会有其它惩处——
大概要等初八了。
各处私下笑话李家。
沈家也在说。
除夕夜,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还未彻底入夜,外头便已炮竹连天。
沈家备了长桌,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守岁,欢聚酣酒,声笑如浪。
沈长宁也和众人说话。
老夫人看沈长宁数眼,叹息一声,到底未说什么,自从沈长宁要给自己吊死后,沈家就再没说过李字,老夫人想问她如何想的,准备怎样处理此事,最终都怕刺激到她,没有开口。
沈宝婵和沈长宁咬耳朵:“你说,陛下会不会惩处李侍郎?”
沈长宁想想:“大概会私下骂骂吧。”
“为什么?”沈宝婵震惊。
都闹这么大了。
沈长宁:“……不然呢?因为儿子养个外室,就把本想提拔成尚书的侍郎给贬了?”
六部尚书,那可是皇帝宰制天下的重要工具,哪个都是心腹,哪个都是儿女亲家,私下骂骂得了。
真贬了,怎么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沈宝婵:“有道理。”
她复说李家不做人,沈妙仪正好捧着刚剪好的窗花来,耳朵瞄到,很快加入。
沈庭文和沈庭瞻则在三人后面写拜帖。
沈钦笑吟吟地,见众人都聚集在这,过来瞧瞧,想看看她们在做什么,尚在说话的三人毫无察觉。
沈庭文:“咳。”
长辈哪有听人墙角的。
沈钦:“…………”
他正要训沈庭文两句,对视瞬间,人又歇下了,他还真没那胆子和沈庭文对上,这孩子,打小就不像孩子,像他爹。
性子像,长得也像。
沈钦随口扯了两句,又走了,方慧正寻他,说马车已然备好,早些去,莫耽误了给陛下朝贺的时辰。
今日除夕,凡是朝官,皆要入宫给陛下拜年。
他只六品,只能排在吊车尾的位置,遥遥听两句陛下的嘱咐,再随着人群祝贺两声,领份贡菜便罢。
今日也本也想混过去,毕竟最近太显眼了些。
三党打架,关平白无故受牵连的沈家什么事。
终被放出去,他宛若倦鸟投林,快步向宫外走,直到,撞见一人,或者说,那人就在路上堵他。
一身朱红蟒袍,加上看起来就如冰山般的冷脸,惹眼极了。
沈钦:“……”
怎么撞上这位祖宗,速走速走,绕道走。
正等他上前问安的沈昼:“……?”
他向沈钦方向走去,沈钦又要躲,沈昼默然瞬,终开了口:“沈大人留步。”
沈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娴贵妃身边的人哪是好相与的,何况如今又有了身孕,气焰愈盛。
他只小心拱了拱手。
沈昼睨他两眼,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嗤笑声,懒洋洋道:“娴贵妃听说了市井流言,很是爱怜贵府四姑娘,还望初三未时三刻,准时入宫问安。”
沈钦:“……?”
疯了吧。
找谁入宫?
真的假的?
他试图再问一句,沈昼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双手懒懒搭在银钑带上,勾勒出一道漂亮至极的腰线。
根本没给发言机会的沈钦:“……”
不敢开口。
他哪惹得起这位祖宗,真较起真来,这位连六部尚书都敢给脸色。
他大概是对方肯主动开口说话的职位最低的朝官了。
沈钦回家的路上,还是不明白,宫里怎么好端端的让沈长宁入宫。
……出什么事了?
他不过六品,陛下大概都不大能记得他是谁,何况娴贵妃?
怕不是好事。
人踩着三更鼓归家,还要开祖祠,祭祀列祖列宗,沈钦没找到空闲和方慧说,待一切忙完,都过了子时。
沈庭瞻与沈庭文带着沈长宁姐妹三个去换桃符、金财缕花与春帖,顺带着放烟火。
皇城亮如昼,达旦不歇,漫天火树梨花,嘈嘈声似雨,焰火金河如浪般起伏。
方慧也要去,却被沈钦拉了回来。
方慧眼睛睁大,正要说两句,忽听沈钦说了娴贵妃要让沈长宁入宫的事。
方慧大惊:“可知道是什么事?”
“知道了还用这么担心?”
方慧小声:“那我去问问?”
使些银子。
沈钦欣慰:“夫人与我之意正相吻合。”
果然是老夫老妻。
次日,一张银票出现在了沈昼在宫外的私宅桌上。
刚出宫的沈昼扬眉。
每年这时候,都有给他送孝敬的,不过哪年都没有沈家,沈钦已到官位上限,又不得圣眷,安安稳稳的就好,没必要给这个送给那个送。
今年忽然给了——
沈昼觉得沈家还挺上道,想想,让人去沈家递了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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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是好事?”方慧,“没了?”
一千两银子,就换来两个字?
一个字五百两?
天地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边上的沈钦听她说话,指她,笑了下,捧着茶碗,慢悠悠开口:“还有不必担心四个字呢,这四个字也是钱买来的,怎能不算在里。”
方慧:“你——”
你怎么胳膊肘向往拐?
还没开口,沈钦就瞧出她要说什么:“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起码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左右银子都花了,还给自己找烦恼做什么。
方慧脾气没使出来,不想看他,让人寻沈长宁来。
入宫不是小事,起码各类规矩就要好好教一遍,不然被宫里挑出了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长宁还想着是什么事。
大年初一叫自己过去,怎的,想开了,又决定要给自己压岁钱了?
她压下心中想法,来到正院,乖巧问安。
方慧拉着她的手,满脸慈爱。
等下要说的话实在是危险,这孩子最近性子不定,可不能让她跑了。
待事情说出。
沈长宁:“……”
大草。
完蛋。
怎么又入宫了?
上辈子不是没有这环节的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她了,沈长宁试图将手抽回,方慧死死抱住,大有沈长宁今天就是走,也得将手留下的趋势。
她长话短说,短话快说:“必去,规矩学。”
她拉脸,请个老嬷嬷来教。
沈长宁:“…………”
方慧动作极快,天还没黑,嬷嬷就到了家,到时,不仅沈长宁在,沈宝婵与沈妙仪都跟着来,依着方慧的意思,怎么都是花大价钱请了,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还不如一起学了。
沈长宁小声问沈宝婵:“多少银子?”
“好像一百两。”沈宝婵:“听说先前曾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
后来到了年纪,被放了出来。
就教一天一晚,就百两银子。
沈长宁心道,银子还不如给她!谁比她更懂宫里的规矩!
上辈子,她教宫人规矩。
这辈子,对方教她。
妙。
沈长宁叹了口气,下一刻,嬷嬷眼神就落下,紧随着响起声音,“什么时候了!还不专心?手伸出来!”
沈长宁:“……”
谁生的主意,让她入宫。
她这辈子都诅咒他!
啪——
戒尺敲在掌心,沈长宁心里自动浮现出三字:“大狗比!”
不远处。
尚在死宅的沈昼,打了个喷嚏。
有人骂他?
不能。
天地下恨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怎么可能骂一句就打个喷嚏,那人是雷震子转世吗?
他看了看天,到底多加了个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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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秦均行归家,翻看各府送来的飞帖。
每逢新年旦日,京中官员都要会在门口系挂一红纸叠成的袋子,上用漆墨书“接福”二字,专门用来收受各府送来的贺帖,算作拜年礼仪。
此举也称望门投帖。
今年秦家的飞帖,都是他收他回。
这也是周婉的意思。
两年前,父亲终究上书,替他向陛下讨了世子的封,彻底全了周婉的心。
他并非长在周婉身边,而是随父亲驻军在外。
秦家和几辈长在京中的人家不同,没有他们那般看中嫡庶,请封世子,看的都是孩子能否肩担起责任。
这也是周婉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心结,她和丈夫情谊或许曾深厚过,可到底常年分离,对方又有个心爱的妾氏伴在身边。
周婉不愿意离开京城,也离不开。
她毕竟还有个亲生的姑娘。
女儿不同于儿子,哪能养在那等风沙遍地之处。
长在那等地方,只能嫁个毫无文墨之气,又不懂闺房之趣的莽夫,就像她儿子似的。
秦均行被周婉念过几句,始终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手中一摞飞帖,秦均行没什么意趣地扫一眼,让身边伺候的小厮看看,有没有他少回的人家。
应当是全的。
他坐在桌案前,拿出一卷兵书,接着研磨,忽听小厮道:“多个了沈家的?”
秦均行蹙眉:“哪个沈家?”
他怎么不知道秦家的亲朋故友里有哪位姓沈。
沈长宁的事,他最初是记得的,但正逢大节,正月里头出了事,整座京城的蚯蚓都要从地里挖出来,竖着劈。
他哪有时间想别的。
别说他的亲事,就连除夕夜的团圆饭,他都没赶上。
等对方回了是哪个沈家后。
秦均行蹙眉:“我们和沈家很熟吗?”
对面迟疑了下,礼貌回:“似乎有点熟。”
他本不是正院的人,而且夫人的事,秦均行向来不在意,他自然也甚少留心。
秦均行都不管,他算什么东西,去问夫人的动向。
他只挑自己知道的说,“听说是宴会上遇见了,但是……夫人前两日好像托媒人去了趟沈家打探消息。”
秦均行:“……所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作为他的主人,连这点知情权都没有的吗?那他要他有何用?
“可您不是说,正院的事和没确定的事都不要向您汇报的吗?”
夫人前十次去其他人家打探亲事的时候,他都留意了,同时第一时间告诉了秦均行,秦均行说他烦,做事情不分轻重缓急,没影的事还来找他。
而且这事也没下文,就问了问,根本不见再有下一步动作。
秦均行:“……”
虽然周婉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不知怎的,总有种不好之感。
他忽蹙眉,想起一桩事。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家外室一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念头平白无故地升起,尤为微妙,旋即又被他压下。
不应当和秦家有关系,周婉总不能因为他当日的一点异样,就做这么大的事来。
但此事也确实给他敲响警钟,他的婚事,不应当再拖了。
周婉真的可能会直接给他定下。
起码要将眼前这关应付过去。
“备马。”
小厮下意识问:“去哪?”
“北镇抚司。”
他要找段劭,问一件事。
比如沈长宁,她好像,是段劭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北镇抚司门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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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窗隙,烛火潋滟,晃动不停,在案前拉出一道长影。
门被幽幽推开。
秦均行缓缓走进。
段劭:“……”
有病?
秦均行再合上门,放下食篮,说这是周婉做的。
二人小时便认识,他那时因事情回京一趟,机缘巧合下,和段劭结识,后来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关系颇好,又因着同被逼婚,分外惺惺相惜。
段劭:“……有事?”
秦均行:“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沈家那个暗探。”
应当是暗探吧。
听对方说话,和段劭挺熟的,德七还在一旁护着。
他看看,若是那人是段劭的人,且彼此喜欢,那他可以说喜欢对方,这样对方嫁给段劭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神伤过甚,暂时不娶。
若是对方和段劭并无情感上的关联——
他娶,也不是不行。
听说那位,最近也在为婚事烦忧。
秦均行不喜欢绕弯子,干脆道:“你喜欢她吗?”
段劭看他一眼。
沈家确实有个暗探,是前段时间刚被他派过去的德七。
秦均行如何得知——
想法升起,就被他按下,秦家最近来北镇抚司找过德七打探消息。
段劭礼貌地等秦均行说完。
他什么意思。
想要德七?
秦家能压得住那位?
而且秦家要他做什么,准备造反?
段劭捏不准秦均行的想法,斟酌了下,说个标准回答:“还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均行又问:“你想娶吗?”
段劭:“?”
你疯了?
秦均行:“你不娶的话,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我想娶。”
段劭:“…………?”
你这么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