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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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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翻找东西的手停驻在原处,照片的尺寸跟手机屏幕差不多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层的塑封泛着不均匀的黄斑,边角也微微卷起来。
照片里是一个女人和孩子。
场景似乎是某处私人住宅的庭院,约摸是晚春的光景,姜衍看到背景中大片大片艳黄色的迎春花抽条。照片中女人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披肩发,脸上绽着灿烂的笑容,她伸出双手,弯着腰,呈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画面前方是一个小男孩儿,大约四五岁,正在趔趔趄趄地奔跑,极具动感的抓拍使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照片中灿然的光线完全不同于今天室外这样灰扑扑的景象。她和孩子看起来是沐浴在阳光下的。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姜衍无端端地想到,照片中的小男孩,约摸就是沈承簪。
那么这个年轻女子,大概就是沈母吧。
网络上关于沈承簪的信息少之又少,关于沈母的,愈发只能寻摸到零星的只言片语。
姜衍只知道她姓魏,已经不在世了。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
姜衍摩梭照片的手指下意识地发抖,这才回过神来。
是闫怀的电话:“姜少爷,您收拾好了吗?这会儿路上可能堵车,得稍微早点。”
“马上。”姜衍挂断电话,看到照片下方露出半截的银白色U盘,拿了U盘,迅速合上抽屉下楼。
闫怀已经站在门外了,帮着姜衍把行李箱拎上车。
路上果然如闫怀所说有些堵车,车一路开开停停,堪堪赶在12:32才开到机场外。
闫怀帮着姜衍把行李拎到机场门外,冲姜衍摆摆手:“姜少爷,一路平安。”
姜衍一手拎一个行李箱,只好远远朝闫怀点头。
他快速过了安检口,对着沈承簪昨天发给他的登记信息,拎着俩行李箱一路狂奔,在十五分钟之内,找到了正确的登机口。
姜衍远远就看见沈承簪,站在登机口排队的人群中,右手拎着电脑包,左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屏幕。
听见姜衍由远到近的急迫脚步,沈承簪循声抬起头。
姜衍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了。
沈承簪将手机塞进口袋,接过姜衍手里拉着的其中一个行李箱,说:“来得及,怎么跑这么快?”
姜衍双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微微屈膝,呼吸还有些急促:“感觉会来不及,万一耽误了就麻烦了。”
“来得及,”沈承簪说,“走吧。”
“这个你拿。”沈承簪将右手提着的电脑包递给姜衍,接过姜衍手里剩下的那个行李箱:“来吧。”
“不用......”姜衍说,“有点重的。”
沈承簪没说话,只是动作举止之间不容拒绝。
姜衍只好拎着电脑包,跟在沈承簪身后。
两个小时的行程结束,他们在A市机场落地。
因为是公司团建,沈承簪和公司其他员工定在同一处酒店落宿。
姜衍跟在沈承簪身后走进酒店的大厅,看着沈承簪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一手拉了一只行李箱,总觉得有些别扭。
“过来刷脸。”沈承簪站在前台处,侧过脸对姜衍说。
姜衍依言站在摄像头前。
前台的姐姐笑容满面地递上房卡:“您好,您的房卡,房间号8301,有需要请拨打前台电话。”
因为昨晚睡得晚,今早又早早爬起来,以至于姜衍在飞机上的那两个小时,一直处于很困倦的瞌睡中。直到现在他和沈承簪单独站在电梯中,姜衍才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要和沈承簪睡一间房。
说起来,姜衍好像也并没有恐慌或者厌恶的情绪,更多的反而是担忧。在沈家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姜衍清晰地感知到沈承簪对于私人空间的秩序感。负责日常清洁的保洁阿姨会在每天清晨将沈家打扫一遍,但并不包括主卧。负责一日三餐的沈姨也会在做完饭之后离开沈家。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里,沈家只有沈承簪和姜衍两个人。
而姜衍一般也都待在客卧中,尽量做到无声无息,在沈承簪在家的日子里,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沈承簪看起来并不喜欢外人。
因此,这次出行,姜衍对于要和沈承簪住同一间房这件事,难免焦虑。
“在想什么?”沈承簪朝身后瞥了一眼,“看路。”
姜衍想得出神,被过道里铺设的地毯绊了个趔趄,抬起头就看见沈承簪皱起的眉峰。
“......没事。”姜衍说。
在沈承簪“嘀”地一声刷开房门之后,姜衍对于和他同住的焦虑情绪达到了顶峰。
这是一间商务大床房。一眼望过去室内面积倒是挺大,窗帘大开着,上下贯通的落地窗外整个A市的绚烂夜景一览无余,远望过去伫立在市中心的地标建筑的尖顶闪耀着辉煌的光点。
沈承簪向后瞥了一眼:“怎么站在门口?”
姜衍拎着电脑包,怔怔地站在房门口,看起来像是沈承簪的秘书。听到沈承簪的话,才应了一声,走进房间,带上身后的门。
沈承簪将手里的两个行李箱搁在床边,蹲下身打开自己的那个行李箱,慢慢地在行李箱中翻找着。
姜衍走到他身边,低头问:“......找什么?”
“外套,你帮我收拾了哪些衣服?”沈承簪说,“下午要去景点,我换身衣服。”
姜衍这才看见沈承簪还穿着一身正装,应该是上午去公司还没来得及换下。
他蹲下身,伸手拉开行李箱内的拉链,从隔层里翻出两件毛衣:“在这儿......这个可以吗?”
沈承簪点头,接过姜衍递过来的衣服,站起身往洗手间走:“我去换衣服,马上出门。”
因为大家到酒店安顿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下午的安排就比较简单,只排了一个酒店附近的特色景点。
沈承簪和姜衍简单收拾过后就下了楼,到大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员工在等了。
姜衍看见其中不乏有几张常常在新闻媒体上见到的熟面孔。
沈承簪搂着姜衍,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与姜衍不认识的人交交谈。
投向姜衍的目光,大部分是探询的、怀疑的,当然也掺杂着不少艳羡或者嫉妒的视线。
在沈承簪与别人交谈的过程中,姜衍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脸上维持着平和寡淡的笑意,只在沈承簪向对方介绍他时,礼貌地打招呼。
等大部分人到齐之后,沈承簪揽着姜衍坐上大巴车。
姜衍注意到原本混在人群中的那几张熟悉的脸已经悄悄消失了。
姜衍坐在沈承簪身边,低声问:“沈总......好像他们都没上车?”
沈承簪闻言并没有回头确认什么,反而将脸偏过来,对着坐在内侧的姜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安排了别的活动。”
姜衍沉默着没有吭声。沈承簪大约以为他没有听懂,低声解释道:“他们对于游览景点并不感兴趣......只是来露个面,拍些宣传照。”
姜衍点头:“明白。”
大巴车的座椅并不宽敞,印象中姜衍上一次坐这样的旅游大巴车,还是在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某次春游。
这样的体验对于沈承簪来说大约也是颇为新鲜的体验。
他的脸始终朝向内侧,看向姜衍的方向,但视线并没有落在姜衍身上,而是望向窗外。
陌生的城市,然而却是和B市如出一辙、千篇一律的风光。
姜衍看向沈承簪那一侧,越过沈承簪的肩膀,和几道从后方射过来的探询的、好奇的目光对上。
下一秒,手背上覆上柔软温热的触感。
姜衍蓦然低下头,看见沈承簪搭上来的手。
他下意识抬头,对上沈承簪温和的视线,目光中并没有询问的意味,更多释放的是一种安抚性质的情感。
于是姜衍别过脸,在沈承簪紧扣住他的手指时,表现出云淡风轻的冷静神情。
他们在景点下了车,又在导游的带领下领略了A市千年古都的风采。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五点。
冬季的白昼总是短而稍纵即逝的,这个光景,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整座古都的灯光在一瞬间亮起,引发一片惊呼。
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沈承簪仍然握着姜衍的手,顺着人流走在漫天如昼的灯光中。
这样漫无边际的闲逛,使姜衍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沈承簪时候的场景。
明明时间只过了几个月,回想起来,却好像如流水一般已经不见踪迹。
在B大小吃街的那天,姜衍左手拎着奶茶,右手兜着一袋糖炒栗子和橘子,转过身,就那么瞥见沈承簪站在那个有一个字儿已经不亮了的“B大老杨烧烤”的招牌前。
他身量高,肩膀也宽,将一身剪裁过分简约的纯黑色大衣穿得格调尽显,站在人来人往中,像是无意间闯入的不速之客。而周身弥漫的沉静清贵的气质,也和学生们展露出的一派青春活力的气场格格不入。
姜衍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看起来并不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但这几个月以来,实际上,对于姜衍来说,沈承簪表现得像是一个极为宽厚的长者。
温和,冷静,包容,排外但是不具有侵略性。对于姜衍来说,他更像是一位兄长。
当然,偶尔也会有失态的情绪——外泄出一点包裹在理智规训和社会角色的之下的锋芒。
姜衍想,如果不是这段联姻的话,他望向沈承簪的眼神,更多的应该是仰慕和尊敬的。
而现在两个人的关系,难免显得尴尬,透露出一点古怪。
沈承簪一直以来向姜衍传递的态度是——他希望姜衍拥有和姜、沈两家都无关的学业或事业——至少姜衍理解的是这么个意思。
而姜衍,在沈承簪看来,却总是不自量力地想卷入这趟浑水中。
“想吃点什么?”沈承簪问。
姜衍从出神中抽离出来,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啊?”
不知道是担心遇到公司的同事还是因为景点的游客实在是太多了,一直到现在,沈承簪也没有放开姜衍的手。
姜衍感觉到手心有些发汗。他顺着沈承簪牵住他的力气,走到路边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店铺。
沈承簪说:“上次看见你,好像在买栗子?今天要吃吗?”
姜衍短促低声地“啊”了一声。很巧,沈承簪也想到了他们在B大小吃街初见的那一次。
于是姜衍点点头。
沈承簪称了一袋栗子,递给姜衍。
两人这才松开手,姜衍双手捧着栗子,走在灯光似乎亮得要溢出来似的千年古镇的石板路上,感受到手掌心传递来的温暖。
沈承簪走在前面。
姜衍突然问:“沈总......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您是在B大小吃街......买烧烤?”
两人之间隔了两步的距离,沈承簪听见身后传来姜衍的声音,放慢步子,说:“嗯?”
于是姜衍快步跟上,和他并肩而行。
沈承簪说:“对。”
这样简洁的回答,听上去沈承簪并没有要和姜衍细聊的意思,于是姜衍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沈承簪瞥他一眼,笑了笑,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怎么总是这么紧张?”
姜衍摇摇头:“......没有。”
沈承簪说:“放轻松。钱已经还完了。”
“......”
听出一点沈承簪话里揶揄的意味,姜衍只好接茬,小声道:“还不起了。”
“不用你还,”沈承簪说,“共同债务,我帮你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