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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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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笔通体呈玉色,大约是几经买卖,上面的漆痕淡了许多。
波折中又被重新打磨了一番,现下,若是给不知内情的人看,怕是只会觉得是支普通的笔,再平平无奇不过。
席澈的目光微微一凝,放下茶盏,装作不经意间问,“这笔毛摸着颇为顺滑,想来应当价值不菲吧?”
屋外,漫天的霞光透过窗棂投注,落在人身上时也带着股暖洋洋的舒缓之气。
徐则栩见他盯着这笔,便答道:“这次姑母出了趟远门回来给我们这些小辈带的。”温和笑笑,“这么仔细一看,好像确实和我们这边用的笔有几分不同。”
席澈接过书册,淡声道:“怪不得。”
心底想到先前听纪黎提及她母亲的那些话语,目光深深。
手下翻了翻书册,半晌,他淡然的神情穿插着几丝羞赧道:“这些知识我只略懂皮毛...…”面上有些难为情。
漆黑的眼睫把他眼底的探究之色很好地隐藏掉,徐则栩望过来时,只能窥见席澈满脸的好奇与腼腆。
他想起表妹的嘱咐,暗自压下喉间的痒意,话语打了个弯,“不妨事的,那你先拿回去自行观摩,等你熟悉一下,明日我们开始上课。至于这笔..….”
徐则栩抬眸望向对面的俊秀少年,缓缓道:“本来也就是给你准备的,初读书时,没有顺心又好写的笔可不行。”
席澈虽对这朱笔的来历感兴趣,可也并非是什么都要拿来看看的。
他一愣,抬头看他,“多谢表哥,只是...…这是你的东西。”
“君子不夺人所好,故而还是请你务必拿着。”徐则栩语气温和。
如此,席澈大致也猜到了些许,便也不推辞了。
他虽对这个表哥心有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为人温和通达,他拿着这笔才甚是相配。
再说,若纪黎真的喜欢他这款...…
他也不是不能演。
谁知对面的人却骤然起身,将笔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既教导你读书,那便也算是你的老师了,老师给学生见面礼,于礼数上,这也是应该的。”
徐则栩年长席澈几岁,猛地摆起长者姿态,倒真有几分唬人。
席澈默了会儿,便也没再推辞,收下了这股好意,“多谢老师。”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拜师礼。
鱼嘴铜炉里吐出阵阵淡香。
瞧着天色渐晚,两人又再聊了会儿,他便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徐则栩才放松几分,向后靠着背椅。
方才压着的咳嗽声再也忍不住,无奈,他只好又向前微微弓着身子,以求好受些。
颤抖间,咳得连眼角都带出几丝泪来。
身旁的小厮赶忙上前扶着,为他轻抚后背,“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其实不做这种顺水人情也行的。还说了这么久..….咱们明明是是来做客的!”
开口抱着不平,“既然是纪小姐自家的下人,要给什么赏赐也是主人家自己给,何必咱们来上一回?”瞧着满眼心疼。
徐则栩接过茶盏,轻抿了口,“无事,这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又靠回椅背。
他想到自己的身子,缓了语气,“我们虽是做客,却也不能借客人身份就自视甚高,表妹在意他,我便帮上一把又如何呢?”
同自家小厮解释,“许多事情你不能只看表面,更要看长足的利益。”
想到席澈,眸光闪了闪,“他是个聪慧之人,必定也会承我这个情的。”目光投注窗外,又喝了口温茶润润嗓,“只可惜..….”
当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族所出,不可两人以上同在朝廷为官。
故而,徐家已有徐诚和他的胞弟徐楚,自然不会再进一人。
他虽是旁支出身的小辈们里天资最出众的,可仍无法。
一来,所有资源势必会像京城徐家倾倒,再者,叔父两人也不会如此之早地告老还乡。
想到临行前父亲的叮嘱,玉白色的指节搭着茶盏,话头猛地一顿。
看来,他这趟修行,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久。
“你跟在我身边十几年,所以我才更不希望你有任何行差踏错。”片刻后,他淡淡道:“与他结个善缘,没什么不好的。”
扭头道:“我知你是关心我,可往后这种话…...须得慎言。”
见身后的小厮点头,他这才收回视线。
......
席澈回到屋内,便观察起这朱笔来。
几息后,拿在手里掂量了番。
方才一打眼他便觉得这笔瞧着蹊跷,现下仔细观察后,心底更确定了几分。
思考了会儿,本打算先把东西收起来,眼角的余光却蓦地扫到某处。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拿先前放起来的玉佩。
初到陌生之地,周遭的人善恶未可知,加上他那会年岁也小。
每每快要撑不下去时便会把它拿出来偷偷看上两眼。接着,再快速地收好,紧紧抱着入眠。
一晃眼,时光流逝,他早已能妥善处理好这些关系。
玉佩自然也随之日渐封存起来。
北狄产的玉佩不似中原形状,多是淡黄色居多。
它的地域也不似中原这般,气候温和,反倒是多出几分截然不同的反差感。
在那里,多的是些弱肉强食的、不成文的规矩。
穷人会被驱逐到茫茫荒漠里,被迫寄存于干涸的河床旁,祈求微末的生机。
而达官贵族,则拥有使用广袤草原的权利。
不止是生活地域,其他细节更为具体。
金器美婢,食物住所,诸如此类。
他的视线偏了偏,注视着玉佩中央处点着的一抹碧色,目光中也显露出几丝回忆。
幼时偶尔凝望着这抹淡淡的绿意时,他便总会莫名想起风尘滚滚,满目苍凉黄色之下,落日余晖时那几株半大的仙人掌。
那是独属于穷人的美丽风景。
后来,他总会透过这丝绿意,想起家乡。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北狄了。
手下未停。摸索着朱笔笔身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处,不自觉按了两下。
低垂着眼,似乎是在衡量着什么。
周身的气质也不由得裹挟着几丝冷意。
下一瞬,便拿起刀在自己手腕处随意地划了下——
鲜红的血缓缓流出。
夜色笼罩,血红点缀于白调的肤色上,愈发妖冶诡异。
他抹了些血迹在朱笔的凸起处,接着,把它们在纸张上压实。
手下使了力,印记也格外清晰。
他只静静凝视着,不发一言,而后,把纸张离得更近了几分。
好似这样便能看得更清楚些。
月光坠入室内,直直铺在纸张上。
血迹汇成线条,曲折弯延,蔓延至中央处,交汇成一把竖起的尖刃形状。
满是锋利与锐意。
席澈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北狄特有的兵器,也是战场厮杀中最普遍的器具。
更重要的是...…
他曾在舅舅的书房内见过此物。
这是独属于北狄皇族的印章,事态紧急时,可做玉玺之用,批阅军情,调动部队。
某种程度上,这也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方便皇族成员彼此相认。
他的呼吸不由得微顿,摩挲着那印记,神色认真。
果然,他没猜错。
忽地,席澈的身形微微一滞。连方才恢复的呼吸声都又放轻了许多,近乎于无。
抬起眼扫视着周围,紧抿着唇角。
下一瞬,却又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神色自然地站起身开始收起东西。
屋外的院子内,夜色融融,月影遍地。
夜风轻拂而过,树影婆娑间隐约可以窥见地上斑驳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