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每个孩子都是一只玻璃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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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落葵散乱着头发，满脸虚肿地开门迎接，失魂落魄的模样把尹满星吓了得往后小退一步。
陈落葵没发现尹满星的动作，只对她手里抱着的沉甸甸的锦盒兴趣正浓。这个陈落葵，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也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好奇是孩子的天赋，作为幼儿园园长，陈落葵的好奇可是首屈一指的孩子王。
一次，她对尹满星说，癞蛤蟆害怕了会撒尿。尹满星一听癞蛤蟆三个字，顿时汗毛根根竖起，她汗津津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是害怕了撒尿？”
“公园里它从我脚上爬过，我抓它，它当然害怕。”
尹满星一想到那浑身长满疙瘩的生物每个疙瘩里都是恶心的粘液，立刻毛骨悚然。再一听是落葵亲手抓过，不禁陌生地望了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子。
她运了口气，放慢着语速认真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尿不是毒液呢？癞蛤蟆不都是有毒液的吗？“
陈落葵一撇眼，天经地义地顺口接话道：“从屁股里流出来的不是尿是什么？”
普通的女子，听见手抓癞蛤蟆早已花容失色，这个陈落葵不但亲手去抓，还去看它的屁股，若这□□能开口说话，定要骂陈落葵：“什么儿童心理学女硕士？活脱脱一女流氓啊！”
“这是什么？”陈落葵指着尹满星怀里的锦盒，嘴里问着，心里却早就痒痒地想打开看看了。
“你的壮胆茶！”尹满星口气虽然一字一顿，却非常温柔，边说着边手脚麻利地把锦盒里的数件茶具一件件有序地摆放好。
“壮胆茶？哈哈！我只听说过醒酒茶、壮胆酒。感情这俩样儿也能结合一下？”陈落葵眯着眼□□道。
“去！快坐下！等我来冲四杯壮胆茶！”尹满星边正色道，边去烧开带来的矿泉水，陈落葵则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全然忘了尹满星“快坐下”的嘱咐，电热壶呜呜地鸣叫时，便立刻像个接受首长检阅的小兵，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尹满星看着这大小孩的闹腾样不由得微笑了，紧张的心顿时舒缓了不少。
陈落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空的，喝茶？”
尹满星半真半假，严肃地说：“胆儿没了，胃也会罢工。”
陈落葵懂得她的心意，接翎子①地长长“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尹满星取下手腕上的头绳，扎盘起齐腰长发以免落发污了茶水。妩媚的尹满星盘起发来立刻变成了能干利索的小女人，落葵脑子里打印出“双面娇娃”四个大字。
只见尹满星娴熟优雅地右手提壶，给四只茶碗均匀地温杯，以保冲出来的茶味口感芬芳；接着用木质的茶匙将茶罐里的碧螺春掏茶入杯碗，然后再右手提壶，逆时针回旋着向茶碗冲泡四分之一的开水，一一盖好盖子后，左手托底板，右手紧按碗盖，逆时针转动茶碗进行浸润泡，数秒后放回了原位。
陈落葵立刻心急地伸手去拿。
“等一下，还没好。”尹满星不急不恼。
陈落葵脸红到脖子根，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真没文化。
尹满星右手提壶，左手揭盖，用三提茶壶地向每一只茶碗高冲注入开水。（俗称凤凰三点头）
陈落葵啧啧称赞道：“女人！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啊！真够复杂的！”
尹满星莞尔一笑，双手端起一盏茶碗来放在桌子南边，说到：“第一盏，敬小臣，祝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岁月静好。”
陈落葵笑眯眯地脸刷地变白了。
尹满星见了马上说：“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接着她又端起了第二盏，双手奉茶给陈落葵：“第二盏，敬落葵，祝你挺过这次难关！”
陈落葵鼻根一酸，恭恭敬敬地接过茶来，连声道：“谢谢你，满星！我会的！”她凭着记忆中电视里别人喝茶的样子，先扣了扣桌面，以表感谢，拿起茶盖儿在茶碗口轻轻刮了几下，又吹了几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
“第三盏，敬‘未来’。”这一次，尹满星并没有说任何祝词。
她端起最后一盏，说：“第四盏，敬我自己。祝我有力量协助落葵渡过难关！”语毕，便打开茶盖轻捋茶面，双手来回搓转着茶杯，分三口喝下。
陈落葵听见尹满星肚子里清汤淡水入胃咕噜咕噜声，看来尹满星没吃早饭就从S城的另一头赶到自己家来。她又望了望那只沉重的锦盒和眼前的这一切，阖眼想把泪水关住，却早已泪流满面。
“别！别哭啊！”尹满星慌了手脚，“这壮胆茶可不能成了□□呐！”
陈落葵一抹眼泪，说：“我给你热包子去，我们的肚子在对歌呢！”
两个女人在初升的金色阳光里，有说有笑地，津津有味地吃着热腾腾、金灿灿地牛肉煎包。
“落葵，这次事故，你的幼儿园还能再开吗？”
“开！”陈落葵捏紧了包子，斩钉截铁。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肩膀靠一靠了！一个女人家迟早是要嫁人的。过去的人就让他过去吧！”
陈落葵拿起第三只牛肉煎包，狠狠咬了一大口，“我舍不得东区的孩子们！”
“哎！”尹满星深深叹了口气，“你总是三句离不开孩子，看来只能找个支持你事业的男人了。”
陈落葵嚼完了口里的淀粉后，咽了咽口水，神情严肃地说：“我个人的幸福是小，孩子们的快乐是大。你是知道的，我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就像儿时看见亲人因为病痛离世的孩子长大了会想当医生，一样的道理。还记得我们的高一同学小施吗？他在我20岁生日那年送了我一本书，叫《你在天堂里遇到的五个人》，很好看。其中有一句话大概是这么讲的：‘每个孩子都是一只玻璃杯子，父母都会在上面留下痕印。’我当时就被这句话震撼了很久，我一直都有些隐约的感觉，感觉父母的教育方式是有问题的，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直到我听从父命进了财经大学，我才知道这问题出在哪里。”
尹满星若有所思，又恰到好处地引着话题：“出在哪儿？”
“我们的教育，千百年来，都是‘听话教育’。听老师的话，听父母的话，听媒体的话，听过来人的话，听来听去，却惟独忘了听自己的话。其实，每个孩子如果都按自身天赋来发展，个个都会成为天才。天赋会潜意识地让我们毫不费力地完成在他人手里要花费很多精力的事情。凤毛麟角的早慧儿知道了成才的奥妙，要走自己的路，却被标上叛逆的标签。其实不是孩子叛逆，是父母根深蒂固‘我是为你好，你要跟着我的思路走到谈婚论嫁’的理念与孩子成长时发现自我天赋的发展形成了南辕北辙的拉力赛。多数孩子是不战自败地乖乖听话，因为数年来孩子听惯了别人的话，一旦不听了便不知所措。”
尹满星不完全赞同：“父母的话有些还是要听的，一些社会经验还是非常有用的。”
“我并没有否认父母经验的重要性，可是即便是父母，也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口传的经验和实际经历的经验，你说哪个更有力量？”
尹满星并没有顺着陈落葵的逻辑，神情淡然却铿锵有力地说道：“一些口传的经验能帮助我们绕开或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那父母能帮我们绕开和避免一辈子所有的麻烦吗？我也懂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心’有几分拔苗助长？有几分是‘攀比心’？有几分是‘我是为你好，你得跟着我的思路走你的人生路’？你看现在本科应届生毕业后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的?初到美国时，我惊讶地发现他们非常重视学前教育，重视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幼儿园和小学时期，老师和家长就相互帮助去发现孩子的天赋；初中时培养天赋；高中为根据天赋报考大学所读的专业做准备；大学强化天赋；大学一毕业，专业与天赋的力量双管齐下，毕业生很快就能适应并且胜任自己的岗位。而我们却过于注重人情文化、职场人际关系和技巧。工作的目的是谋生赚钱，占据我们认识三分之一时间的工作是忍受与煎熬。”
“可这社会大环境是这样的，我们能怎么样？尹满星反问道，“没有本科文凭的敲门砖，连找好工作都难！你看我读的机械专业有什么用？四年忍下来不过是为了张本科文凭，毕业后还不是做了风马牛不相及的的行政工作。”
“哎！有一些职业咨询、培训机构非常有社会责任心，可这源头的工作没做好，下游的工作做得再漂亮也难成气候。这不，我就做了源头的哨兵呗！一个国家的发展是需要几代人去共同努力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小，但做了力量才会显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火苗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生长。要让一个人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钱来很容易，要把一个观念放入一个人的脑袋，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尹满星惊讶地看着相知了数十载的闺友，顿时觉得娇小的落葵变得高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每个孩子都是一只玻璃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