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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衷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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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然一叶,天下知秋。
考古工地上,千万不能以貌取石。
就如这九十三年前开凿出的一块地,一块石头都有其存在的缘由,这是栀夏帮老师考察时,在此挖坑的师妹说的。
想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姑娘,今天已经独挑大梁,在这田野中找寻着千年前古蜀人的活动踪迹。
是的,田野,旁边还开着油菜花呢。
栀夏和王工蹲在坑边吃着紫薯,研究着碎石残片,想象着这估能也是古蜀人打磨的某种器物,或是劳作工具。
缘何这么早出现,要说到栀夏忙于热爱,终是戒掉心中的不安,搬回了研究所旁边的宿舍,也就不至于一大早开始长途跋涉。
“哎,你这个哪里发现的?”王工一口紫薯还在嘴里,就拿着刚出土的今日份惊喜问道。
“这是陶盉的一条腿嘛,夏夏姐你看是不是。”
“对。”
吃着紫薯的两个姑娘,就这么一手举着紫薯,蹲在田野中的坑边,看着新鲜出土的陶片。
陶盉(hé),作为一种三星堆时期典型的温酒器,证明了在那个年代,三星堆人民已经过上了富足的农闲生活。
而同于此地挖坑的,还有当地的叔叔阿姨,别小看这人嬢嬢叔叔,他们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就开始在这里帮助考古人员,一同探索历史,见证历史。
“这个4834号坑就是目前这边最有价值的,但是吧,土层迭代,从三星堆时期开始,就不是很明确,感觉就是胡乱堆放过,我这里就是垃圾场一样。”
“噗,即使是垃圾,也未来可期。”
“我真谢谢您。”
“不用客气。”
“回去顺便帮我看看冉哥忙不忙。”
“我懂。”
栀夏从这只言片语中完全可以领悟师妹为何要找冉哥,他们这些小年轻其实都有自己的老师,但毕竟不是时时刻刻看都在一起。
但冉哥不同啊,冉哥那可是二十五小时在线的会议狂人。
就这土壤分层的学问来说,他俩都不是专家,栀夏学的是文物学,算上半个,师妹学的是植物考古,也是半个。
但是仅用残破陶片就可以判断分层的功夫,还需要经久的磨练。
不怕,有的问,才有的学,才会有长进。
至于冉哥,摸一片就能断代的本领,也是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作为北大考古系的博士,四十多家学校和机构的协调者,三星堆文物研究所所长,更是他们这群年轻考古人们的心灵按摩师。
哦,冉哥还是三星堆动物园的唯一认定的馆长。
北大考古系可是栀夏梦寐以求的向往之地,奈何本人能力有限,那学府之高无法企及。
这馆长大人也就成了栀夏心中的一支标杆。
嗯,标杆果然不在办公室,本不想打电话的栀夏,决定出去坑里找找。
和很多同事一样,不习惯工作时被意外打扰,也大概率在工作时无暇顾及现代交流工具,毕竟忙于和古人对话。
所以就想着回办公室的路上,当面找找冉哥,毕竟最近太忙,还能顺便和冉哥见个面。
只是吧,这人哪怕每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还是会抽空去坑里坑边转转,他说自己总是坐不住。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文保人的通病,就想和自己所从事的文物近一点,再近一点。
果不其然,乔老师的坑边,栀夏发现了正在埋头苦挖的冉哥,哪怕带着遮阳的草帽,栀夏还是能把这一排蹲着的人分的明明白白。
毕竟将近三千个日子的共伴,下坑要全副武装,下地也要遮挡太阳,大家都是靠感知和熟悉,分辨周围的人。
“冉哥!乔老师!”栀夏也走过去,蹲在坑边。
“夏夏啊,怎么了?”哪怕是四月底的天气,冉哥和乔老师脸上也都是汗。
“4834呼叫。”
“收到。”
他们好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有统一的执着,就有相同的方向。
“夏夏,老赵那边怎么样?”
“……”
栀夏看着满目慈爱的乔老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经常互掐的两位老大不小的老小孩儿,真是平凡工作的调和剂。
“层出不穷?”
栀夏斟酌了下字句,尽可能给这混战得以发展的机会,是的,唯恐天下不乱。
“嗨,还是那些呗,我们这儿可是有新发现了!”
“恭喜恭喜。”
“呵呵呵,回去记得通报。”
“……好嘞。”
栀夏觉得这中间人虽说可以看戏,但也看的会稍带上自己,这一不小心就卷入混战,真是甚有趣味!
果然,自己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哎,你们看,这片陶片……”
讨论的是历史,谈论的是这过往,感觉好像就是在与古人对话的同时,努力延缓岁月及自然规律带来的不可逆的消逝,把穿越千年的文物带到众人面前。
“夏夏啊,这会儿忙不?”
“就回办公室去交差。”
“那顺便叫下曾老。”
“好嘞。”
曾老呢,就是栀夏最喜欢的老师之一,要说赵老师就是豁达,乔老师是执着,冉哥是可靠,那曾老师就是沉淀。
不论做什么,都带着岁月静好的儒雅,那书卷气即使扛着洛阳铲,都无法掩盖。
好像吧,自己就是喜欢这种气质,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在那风雪中看到那同样温润清隽的萧慕。
曾老也算是栀夏麻将文化的传承师傅,毕竟进入这蜀地,口味需要融合,喜好也会相交。
前一刻还在工位上从事陶器修复,后一刻的空闲可能就已经坐在了厮杀的麻将前。
但这或许就是蜀地人们的共同点,工作时坚毅且满足,就如那川军,一往无前,闲暇时,也丝毫不会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人生。
栀夏站在曾老的办公室外,看到里面精神烁烁的老爷子,正在认真的修复陶器,一生都奉献给了文保事业的执着,动人心魄。
栀夏在门口看着,等到曾老放下手里的活儿,才敲门进去。
“曾老师~”
“呦,夏夏,收到你的伴手礼了,辛苦了这么大老远的。”
“嘿嘿嘿,尝尝。”
“记得来家里吃饭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客气什么,要不是赵老头提前收了你,你就是我嫡亲的徒弟了。”
“那我可是香饽饽了,有点受宠若惊呢。”
好的,栀夏的一半不太正宗的□□也是和曾老学的,比如现在说到一半就拐不下去的半吊子四川话。
“行了,你那音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这会儿什么事?”
“冉哥呼叫,在乔老师的坑里。”
“哦,还是那个房产信息不全的地儿,知道了,忙去吧。”
曾老说的房产信息不全的房产,就是前不久乔哥他们刚刨出来的那一处,所有权人,建筑面积,竣工日期,规划用途,现在都不明确。
当了几次的信鸽,临近中午,栀夏才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好的,还有一篇报告需要写,真是充充实实的半天。
对了,还有余秦的文创事业,也在稳步向前,自己即使不是负责人,也有一份责任在里面。
很棒,这样充实的日子,就如从前一般,心之所向。
今天应该是栀夏进入三星堆的第2797天,离满三千天的庆祝日子还差四个多月,以前的栀夏或许觉得三千天遥遥无期,现在真的是指日可待,并且来日方长。
而且,还有很多个三千天可以期待。
晌午时分,吃着午饭的栀夏收到了萧慕的来信。
“五月四号的音乐节,在北京,有空吗?”
“刚上工,怕是悬。”
萧慕即使已然觉得栀夏没空,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
“那就问问其他人,都有票。”
“好。”
栀夏还是很惋惜的,毕竟刚确定心意,但,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就如萧慕的徐徐图之。
“亲爱的,萧慕参加的音乐节,4号在北京,给你们留票了,有空去吗?”
“去啊,五一刚好不出去看人潮。”
“那行,会联系你。”
“哎呦,这算是家属嘛。”
栀夏哽于鸣月的揶揄,却也没有被揶揄的到,毕竟在说之前就做好了此时的心理准备,也知道鸣月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必不可能放过任何看热闹的机会。
“暂时不是。”
“真好。”
但是吧,此时的鸣月却没有像栀夏预计的那样继续自己八卦之旅,只是说着自己的心声,真好,是的,真的觉得自己挚友能够遇到那样一个称心的心,难能可贵。
即使现代社会是崇尚独立自主的潮流,自己也在感情的路上磕磕绊绊,但很多事情无法绝对,没有合适的那就自主自立,也可以风生水起,但既然遇到了那就试一试。
有试错的机会,就让自己去感知不一样的世界。
“嗯,希望。”
“会的。”
好友间的言语,并不需要过多的叙述,就如最好的友情,好像比亲情和爱情更为牢靠,不一定要时刻联系,却知道彼此惦念。
不形影,却相惜,即使各自忙于人生,也会在见面时毫无隔阂。
栀夏此时意识到,好像以前的坏情绪,也是和鸣月彼此分享的,这就是挚友的附带价值,不止可以一同分享喜悦,还可以慰藉彼此的落寞。
人生有无数次的失望,就会有多一次被朋友救起的幸得余生。
我们会遇见很多人,但永远不会落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