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启之章 ...
-
卡特兰托（Katelanto）现在的脑子还是有些混乱，她必须再整理一下思路。
在被大卡车撞飞前，她叫“黎璞”，并不是半精灵，“精灵社区”对她来说甚至只是一种虚构的概念。
来时她低烧了七日，七日间她有些分不清“卡特兰托”和“黎璞”的记忆在她脑海中到底应该是谁先谁后、谁主谁次。
但这重要吗？卡特兰托只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她。
只不过，卡特兰托也曾出现在黎璞读过的一份文稿里，稿子叫《白与金的布拉坎》。
那是发布在用一串数字命名的社交账号上的小说稿，是原作者的室友的账号。
账号的持有者说，小说稿的原作者名叫罗枝枝，写的是她小时候在梦中以第三视角梦见的故事。
这个神奇的位面离地球是那么地遥远，遥远到就算《白与金的布拉坎》有很大的缺陷，黎璞也把这叠稿子坚持读完了。
吸引她的是稿子里“不现实不合理”的世界设定，不是小说家黑雾般的思绪。
她不知道到底是黎璞作为卡特兰托出生了，还是卡特兰托最终会作为黎璞出生，她只知道她现在就是卡特兰托，货真价实的。
*
银发的半精灵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前，拿着一枚以精灵/半精灵的经济能力绝对承担不起的镀金手镜。
她的名字在精灵语中是“战斗者”的意思，但她不是战士。她是飞贼，跑得并不比别人更快，但非常擅长躲藏。
卡特兰托讨厌抱团，连作案都是单人行动、小偷小摸。毕竟她只是一个飞贼，而不是一个太妹。
孤僻如她，如果生在风气很差的族群里，百分百会是被霸凌的那个，也幸亏她的生活圈风气还行。
手镜中的那张脸跟“黎璞”有七分相似，明明是清冷安静的硬件配置，偏偏有着凌厉野性的目光，整体又比“黎璞”多了许多似人非人的感觉，立体度和异质感都有增加，而异质感增加得尤其之多。
正是这种细节缺失般的异质感让很多人类都觉得精灵普遍好看。
深茶色的眼珠变成了更深的黑茶色，半黑半粉的头发变成了发根略灰的渐变银白，在地球上时的人类耳朵也成了半精灵的叶片形短尖耳，而她原本苍白生斑的皮肤也变成了光洁亮泽的古铜色。
再加上精灵特有的性别特征模糊、永远停留在少年时代的清瘦但有肌肉线条的身形，让她看起来就是文艺电影和high fashion都会喜欢的样子。
人类长什么样的都有，精灵的外貌虽然异质感重，但也会在气候的影响下各有不同，所以这个位面的审美大约是可以很多元的。
原稿中所谓的“不够美”大概只是因为写稿的那家伙审美太狭隘。
*
写稿的那家伙不对劲——正当卡特兰托这样胡思乱想时，她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卡特！”布拉坎（Blakan）用围裙擦着刚洗完碗的手出了家门，“别吹风，万一一会儿又病了怎么办？”
布拉坎是精灵语的“白色”，如你所见，这个金发白肤、眼珠湛蓝的小女孩连半精灵都不是，是个十足的人类。
十五年前，还是个留守儿童的卡特兰托在社区的大门口发现了不知被谁偷偷丢在了那里的她，于是就把她给抱回家，试探着给她喂牛奶喝，竟然还真养活了她。
捡到婴儿半小时后，卡特兰托又因为嫌收拾婴儿排出物太恶心，干脆就揣着偷来的钱包三步并两步奔到社区孤儿院，要求用定期捐款换孤儿院帮她照顾这个捡来的小孩，直到小孩可以自理为止。
社区孤儿院的管理者汗流浃背地收下了这个婴孩，小声嘀咕：“其实就算你不承诺定期捐款，我们也会帮留守儿童照顾不能自理的弟弟妹妹的，就算你妹是捡来的……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卡特兰托就是在那时发现她在扒窃方面颇有天赋的，就算后来布拉坎长大一点能自己解决自己的卫生问题、不用再占用社区公共资源了，她也会时不时偷点什么偷着玩。
布拉坎今年十五岁，就算穿着最便宜的原色亚麻裙子，看起来也是乖巧甜美又端庄的样子。
原稿中不断强调她的“娇小”和白幼瘦，然而她的体型是其实是高挑而微微丰润的，比卡特兰托还高一点，只是没有别的人类女性那么高壮而已。
她本来的样子在“黎璞”眼里更接近地球上文艺复兴时期画作中宁芙的样子。
记忆告诉“黎璞”，小说稿中很多东西都不太对劲，布拉坎绝不是个自恋刻薄的姑娘，卡特兰托也绝不会嫉妒她亲手养大的妹妹。
写出《白与金的布拉坎》的罗枝枝，实在是太可疑、太糟糕了。
“我想我大约不至于倒霉到刚刚退烧没多久就又要再生一次病的地步。”卡特兰托将小小的手镜揣进无袖短外套的暗袋里，“但我确实必须再去一趟废城区了。”
卡特兰托要去销赃，销完赃后还要找到躲在白月（white moon）城废城区的精灵法师萨尔弗莱诺（Salpleno），跟他商量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比如怎样搞死这个国家的王储又不至于让人们怀疑到异族的身上。
否则在布瑞特利亚（Brightlia）与人类混居的精灵/半精灵们都会在五年后遭遇灭顶之灾。
*
她匆匆奔去了白月城的废城区，生活在废城区的不仅仅有走投无路的赤贫者，还有自从教会和法师矛盾激化后就再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法师们。
“萨尔弗莱诺？”卡特兰托奔到白发精灵冷清的占卜摊子前，毫不客气地坐在给顾客准备的椅子上，把手里的银币往脏兮兮的桌子上一拍。
“我梦到好大一场火灾，王储要清洗异族，布瑞特利亚的精灵和半精灵都被杀了。你能动用一下法师的预言能力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吗？不会是预知的梦吧？”
这不是梦，但说这是梦境的话，她可以少废些口舌来解释。
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一个水晶球，精灵的占卜摊子就在他的家门口。
萨尔弗莱诺，在精灵语中是“虚空之地”的意思，这个名字实在有一种神秘又遥远的感觉，而他也确实是个法师。
然而这位精灵法师其实是不懂预言也没学过占卜的，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以占卜之名在废城区骗钱。
占卜是推算，推算出的结果可以因为行为的不同而有所改变；预言是感知，感知到的终局无论怎么挣扎都会照常到来。
*
现在，正趴在木桌上打瞌睡的精灵法师，愣是被卡特兰托摇醒了。
他很漂亮，即使在精灵中也是美得出众的：白发，霜雪一般，长而直，像冷白色的缎子；蓝肤，夜色一般，是深得发黑的黑蓝；眼睛是很浓郁的紫色，令人印象深刻。
这张脸也是似人非人的，异质感更重，在一些角度甚至就是猫科动物的样子了。即使从一些稍微像人的角度看去，这也是无法与地球上任何族裔对应的一张神奇的脸。
就连他高而直的鼻梁也与人类的高鼻梁不一样，是没有细节和起伏的；他的眼眶是深的，但并没有深到看不清眼珠颜色的地步，一切都恰到好处又异质感强烈，是非常典型的精灵外貌。
他的耳朵又长又尖，就像兔子的耳朵，这兔子一样长长的尖耳昭示着他并非混血儿，而是只彻头彻尾的精灵。
因为耳朵形态的缘故，一些人类喜欢称呼精灵和半精灵为“兔子”。
只不过无论是精灵还是半精灵，都不喜欢被别的族裔叫“兔子”，尽管这个叫法比“刀子耳朵”“叶子耳朵”这种明目张胆的歧视叫法要温和许多，但还是带了些不适的意味。
*
言归正传，就在现在——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萨尔弗莱诺，被卡特兰托就这么摇醒，迷迷糊糊中听她说了那么一大段，身为法师的常识让他下意识回答说：“嘿！等等，没有魔力的凡人是做不了预知梦的！连法师也很少有能驾驭预言之力的，你那只是普通的噩梦吧？”
卡特兰托的脸上露出了焦灼的神情，她抓住萨尔弗莱诺骨节分明的手，皱着眉头想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他相信，又不至于被当成夺舍的恶灵。
她相信“黎璞”只是她遥远的前世，低烧前的卡特兰托也是她。没有缘由，没有依据，但她愿意相信。
萨尔弗莱诺一脸无奈，将蓝黑色的手从卡特兰托古铜色的手中轻轻抽出，说：“你等等。”
他转身回到了他的破屋子里，很快又出来了，拿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里是琥珀色的液体药物。
“是安神镇静的药，一定要到家再喝。”萨尔弗莱诺这样解说道。
“……”
卡特兰托依然将卖掉镀金手镜得到的两枚银币之一往前推了推，说：“如果你真的懂得预言，就帮我看看吧，如果未来是真的，我们要早一点想出办法。”
萨尔弗莱诺压低嗓音，用几乎是气音的音量凑到卡特兰托的耳边咬耳朵：“拜托，那一定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好好休息，恢复健康后就能忘记的噩梦。”
说着把那枚银币推了回去，示意她把钱收回，不要为一场普普通通的噩梦瞎折腾。
萨尔弗莱诺甚至没有对她使用读心术，这也是他用来假装懂得占卜的常用法术。
读心术跟预言术一样难学，而且达成条件苛刻，读心者必须直视被读心者的眼睛才有大约百分之二十或三十的概率完成读心。
就算完成了，读心者也只能看到一幅不明所以的画面，为此消耗的精力也很大。
但使用和学习读心术还是要比预言术安全很多的，因为读心不用承担被命运反噬的风险，预言就不一定了。
然而这么鸡肋的法术，也只能用来开占卜摊子骗骗钱而已。
卡特兰托只得离开，离开前说：“如果我没能改变那一切，希望五年后你想起今天时不会觉得后悔。”
*
萨尔弗莱诺在故事开始时是个善良又温柔、对人类没有半点恶意和不满的精灵，直到布瑞特利亚的王储莱缪尔王子发起了针对精灵/半精灵的种族清洗，他才被现实一拳打醒，成了试图杀光所有人类、让人类血债血偿的大反派。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混得这么差，倒不是因为这个精灵法师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学不精，而是结构性的问题。
第九纪元中后期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塔勒维尔（Talevel）世界中法师和教会的矛盾已经越来越不可调和、越来越白热化了。
到了第十纪元早期——也就是故事开始的世代，但凡是信创世神一神教的国家与城邦，法师都过得东躲西藏，因为要躲避圣殿骑士团的追杀。
而且并不是不想当法师就可以不当的，塔勒维尔世界的魔法全靠变异，变异了就是法师，再笨都是。祖上法师越多越有可能变异，祖上没有法师也有可能变异。
卡特兰托本想引导萨尔弗莱诺推测出未来，但如今看来，萨尔弗莱诺最终也只会觉得那一切都只是她身体不好导致的噩梦缠身。
“都会魔法了，就没有猜到点什么吗？”卡特兰托自言自语着离开了白月城的废城区，决定另找方法来逆天改命。
*
卡特兰托离开废城区，在街市中站着发愣，她本想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却无法克制自己去想原稿中的人物关系。
最大的迷惑就是“记忆”告诉她卡特兰托只是会刻意疏远布拉坎，却并没有半点小说稿里揣测的“嫉妒”，更不是什么“嫉妒美貌”。
至于更加关键的、真正该死的莱缪尔，他虽然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只是有点讨厌的普通贵族，但他本质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就算“一周目”的记忆异常模糊，但小说稿里是藏不住那种疯劲的。
上层人都是吃人的怪物，所以卡特兰托从未指望过靠提升莱缪尔对她这个个体的好感来改变未来。因此无论她有什么计划，最终导向的都必须是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莱缪尔弄死。
必须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否则一旦被发现“暗杀王储的是一个半精灵”，布瑞特利亚的异族依旧有可能被清洗。
想着想着，卡特兰托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去一趟市场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可以买……菜篮子没带出来，那就加钱拿个纸袋吧。
钱包里还有三枚银币和一大堆铜币。
*
现在，卡特兰托抱着一个纸袋往精灵社区的方向走去，她要回家了。纸袋里有豆子和羽衣甘蓝，刚好够两人份。
塔勒维尔世界的“精灵”，跟托尔金塑造的、地球人普遍印象中的高贵优雅的样子差别非常大，倒是更接近龙腾世纪系列的设定体系——当然并不完全一样，龙腾世纪里是没有半精灵的，但这个位面有。
卡特兰托的父母都是半精灵，而且都是只有很少一点人类混血的半精灵，所以她除了耳朵短一些外，看起来跟非混血的精灵也没什么区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启之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