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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一月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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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少骅有些纳闷。
他知道自个儿五官称不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感觉骗骗小姑娘应该没什么问题,却不料第一次出师就遭遇滑铁卢,以至于伤心不已。不过对于褚思这个人,他是铁了心要拉来当队友。原因有二:她愿意帮张超逃出生天,说明她并不盲从于赵裴,也明白他干的全是害人勾当;另外,她既然能助张超成功逃走,就说明她对矫正内的内部状况十分了解,只要有了她的协助,日后行动成功的概率定能提高不少。
可要怎样才能与她亲近呢?景少骅不由得犯愁起来。毕竟他对泡妞这种事实在没什么经验。他摩挲着手腕,默默在心里想:柔柔,哥哥绝不是移情别恋了哦。任务在身,有舍才有得。你千万要体谅哦。
晚上的饭菜依旧比泔水还不如。景少骅强撑着吃完,飞奔回宿舍又吐了起来——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其他患者就能若无其事地吃下这些猪食,而且还半点不适都没有。他倒在马桶边,嘴里又酸又臭,冲得脑袋也跟着疼,可他又懒得站起来,身上冷汗更是不止。出于担心,玫瑰刺破绷带出来,为他倒了一杯水。
漱口之后,景少骅感觉舒服了不少。他背靠墙壁,琢磨起自己今天这一系列症状来。
由于体内养着异物,景少骅日常能量消耗是普通人的好几倍,所以即便一天灌四五杯奶茶,再算上三餐和零食,他的体重也从未上涨。不过他到底是凡人之躯,长期大量进食,肠胃的负担也大,所以他的胃其实一直就不太好。虽然今早没服下赵裴给的药,但也无法保证含在嘴里的时候,药片没被唾液溶解丝毫,进而被身体吸收,可若如此小剂量的药效都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反应,那赵裴恐怕是想当场要了自己的命了。
……难道那药就是赵裴拿来试探自己的?
一想到这儿,景少骅不由得感觉完了。但又仔细想想,他每次感到恶心,都是在食堂吃了饭之后,这么说来,食堂的饭菜也有问题。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爬起来冲了马桶,洗了把脸,捡起了地上的眼镜。
因为不想让纪信他们再次看到污秽的画面,景少骅在冲进厕所之前,把它摘下来丢了。不过他深知照这样下去,自己断然撑不了多久,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于是戴上眼镜,按了一下镜架内侧的一个按钮。
——今晚行动。
半夜,安装在墙角上的摄像头突然一阵闪烁,随后又恢复了常态。景少骅迫不及待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随即一条藤蔓投入他的怀抱,给他戴上了眼镜。
除却录音录像和通讯,这眼镜还被提前录入了病毒程序,可远程操控被连接的设备。矫正所内监控众多,因此行动之前,首先要排除掉这个阻碍因素,尤其是宿舍里的摄像头。虽然景少骅本人的活动都逃不过它的“法眼”,但玫瑰却能轻而易举地经过死角,将眼镜连上去。病毒程序立刻随着线路入侵机房的控制总台,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矫正所的监控系统。
“我已经将画面全部切换了。”纪信的声音透过微型通讯器传了过来,“这样矫正所里的监控都拍不到你了。”
“不愧是信哥,牛逼。”眼下计划第一步成功,景少骅不敢耽搁,即刻摸了出去。
宿舍楼唯一的出口在临近值班室,若想出去,按理必须进入值班室,从王美凤身上偷取钥匙。然而景少骅偏偏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方法——他纵身越过走廊的围栏,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刹那间,数条藤蔓如瀑布般垂落而下,它们一头牢牢附在建筑物上,另一头凌空编织成一张网,犹如母亲搂抱孩子般小心翼翼地接住景少骅,把他送至地面。而躺在值班室里的王美凤此刻却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跑了。
黑夜之下的矫正所静得犹如死潭,路灯全是摆设,一丝光亮都发不出。察觉到光线过暗,眼镜自动开启了夜间模式,让景少骅在没有手电的情况下,也能看清附近一切事物。就诊楼此时也是门窗紧闭,内部伸手不见五指,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景少骅对着锁孔观察了一番,将一根缠绕在食指上的细枝伸进去,轻轻转了转。只听得“咔”一声,锁被打开了。
于是景少骅光明正大地推门入内,直冲赵裴的办公室兼诊室,并用同样的方法撬开了门锁。他来到办公桌旁,第一时间打开电脑,随后取下眼镜拆下镜架,把隐藏的USB接口插入电脑主机,“怎么样?设了密码,能打开吗?”
“没问题。”纪信回道。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几串代码,随即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闪过,密码被成功解开,一张大胸妹的壁纸映入眼帘。
纪信沉默了一下,“我现在备份硬盘里的全部文件,大概十分钟。”
“……好。”景少骅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纸巾,这才回味过来屋里确实有股味道,“那我找找其他地方。”
虽然那赵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景少骅着实没想到他竟会无耻到在办公室里干这种事,难怪雇佣的员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四下搜了搜,发现有一个抽屉上了锁,不过里面都是赵裴的一些私人珍藏,无足挂齿。除此之外,就只剩柜子里的药值得关注了。
药的种类并不多,景少骅大致检查了一遍,其中大部分是非处方类的药物,服下之后对人体并没有什么伤害,只有小部分药可用于壮阳补肾及调情,并没有类似第四代阿克索的东西。他想:这样看来,赵裴早上给自己开的,应该是治疗感冒发烧的药,而且他故意借背影挡住药瓶的标签和包装,事后还让王美凤送自己去食堂,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试探自己。
不过景少骅并不慌。因为上厕所这一举动固然可疑,但也无法证明他来此是另有所图。毕竟当医生的,怎么可能没遇过几个不听话的患者?可如此一来,就表明赵裴并不只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和赌博的骗子,并且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若不能尽快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结束任务,自己怕是真会折在这破地儿了。
“备份完毕。”纪信把景少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如果找到线索了,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那就辛苦你熬夜加班咯。”
“你也尽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
景少骅关了电脑,出门上锁。他本想径直回宿舍,但一想到陈平下落不明,不免有些担心,“柔柔,你能找到陈平在哪儿吗?”
玫瑰花点了点头,朝周围探测了片刻,把景少骅往左拉去。之后又上了两层楼,拐了几弯,一扇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门出现在了眼前。
“他在这里?”
玫瑰蹭了蹭景少骅的下巴,仿佛在安慰他似的,随即帮他开了锁。景少骅轻轻推开门,一见陈平就坐在一张椅子上,立马冲了过去,“喂!陈平,你怎么样?”
寒冬腊月,陈平独自被丢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冻得皮肤铁青。但第二眼,景少骅又发觉那铁青之色中夹杂了许多伤痕,好像经历了一场严刑拷打。听见有人叫唤自己,陈平虚弱地睁开双眼,目光涣散没有焦点,表情也是异常木讷,看不出半点生气——他仅是对声音做出了条件反射性的反应,就像碰到滚烫之物会立刻缩手一样,并非真的有意识。
景少骅愣住了。他是想过陈平处境肯定不佳,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成了这副模样。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左手摘下眼镜紧紧攥住,右手温柔地一抚玫瑰,轻轻对它道,“柔柔,你饿了一整天,肯定饿坏了吧?来,开始享用吧。”
褚思夜里向来睡不安稳,但这晚不知怎的,她睡得格外不踏实,仿佛心脏总有一根筋吊着。迷迷糊糊感到有东西滴到唇上,她皱了皱眉,在尝出那是血的瞬间惊坐了起来。
黑暗中,一个阴冷的声音道:“那是陈平的血。味道好吗?”
褚思愕然,“……你把他怎么了?”
景少骅嗤笑道:“我把他怎么了?不是应该问你们的主治医生把他怎么了吗?”
褚思如鲠在喉,不做声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没死,只不过和植物人一样,就是一坨人形的肉而已。”景少骅冷冷地说,“所以我让柔柔把他的血吸干了,也算是送了他一程。”
褚思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杀人行径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你为什么杀了他?”
“我说了,他那已经算不上活着了,我让他死,有什么不对吗?”景少骅突然上前抓住她的小臂,那隔着衣服传过去的温度就像冰一样令人战栗连连,“我在想,陈平为什么被单独拉出去弄成那个样子。是不是赵裴怀疑,是他帮张超逃走的?”
褚思倏地一愣。
“接着,我又有一个问题。”景少骅凑近她耳旁,浓烈的血腥味登时迎面而来,令褚思不由得有些恶心,“为什么是张超?”
“……”
“你来矫正所,应该有段时日了。可你为什么以前不救,偏偏现在救?你,真的只是好心帮张超逃离这个地方吗?”
褚思被抓得手臂发麻,根本反抗不了。她抿了抿唇,突然冷下脸道:“我是不是好心,和你有关系么?”
景少骅倏地眼神凌厉起来,“你早就预料到陈平会成为你的替罪羊吧?”
褚思冷笑一声,抬起头,直面黑暗中的模糊轮廓,“你说陈平成了植物人,所以就把他杀了。那我问你,植物人不是人吗?你凭什么断定对于他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根本没把陈平的性命放在心上,又哪来资格质问我?”
景少骅无言以对,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褚思下最后通牒,“你限你三秒内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喊人。”
景少骅看了她一眼,乖乖退了出去——褚思说的不错。在他看来,陈平本身是死是活完全不值一提,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他深陷于“异类是病”这个观念,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无神无识的空壳这件事。褚思的行为纵使再不济,她也确确实实救了张超。而他景少骅说得再大义凛然,到头来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杀人犯而已。
次日,景少骅精神饱满地走进食堂,拿了餐盘,故意当着那矮个厨师的面溜了一圈,却没取走半块馒头或是半碗稀粥。之后,他就随便眺了张桌子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兄弟一脸呆滞地吃着早饭。
他在等待,等待陈平的尸体被人发现。果不其然,王美凤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声音大得堪比狮吼,“所有人立刻回宿舍!今天诊治暂停,未经允许不得出门!”
景少骅配合地排好队,窃窃对前面那人道:“你要帮我。”
走在他前面的,正是褚思。她置若罔闻,只顾向前走。
“我想,你在这儿接受了长时间的‘治疗’却还能保持理智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你和赵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暗地里享有特殊待遇;二,赵裴的药对你不起作用。”
褚思无动于衷。
“药不起作用,亦有两种可能:一,从一开始就没有效果;二,从中途开始失了效果。你,是第二种吧?”
褚思心下一惊,无意间停下了步伐。尽管景少骅马上推了一把让她继续走,但王美凤还是注意到了他俩人间的动静。她怒发冲天地走来道,“你们窃窃私语什么?还有没有纪律了?”
“没有没有!”景少骅赔笑道,“刚刚我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子,和她道歉来着。”
王美凤怕被他传染了怪病,遂没计较下去,“再让我发现,直接体罚!”
“明白明白,谢谢宿管!”景少骅笑着目送她上楼,在与褚思分离之前,又补了一句,“你用张超和陈平换来的希望,是我,也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