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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立威 ...

  •   因为与洛花莳之间的短暂耽搁,她进宫的时间晚了些,当她匆匆踏入大德殿的时候,就看到一人跪在大殿前,身边站着执杖的殿前侍卫,她再晚来一步,看到的应该就是行刑的场面了。
      待她看清跪在地上的人,不禁脱口而出:“楚将军!”
      她记得对方,也是非常模糊的记忆了。
      因为楚将军殁于天嘉二十一年,也就是这次事件后的两年,而中间那一年,因为受到杖责,又被剥夺了兵权,楚将军一直在家休养,再后来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幽愤而亡。
      再然后,“东来”国崛起,五内年壮大到令周边国家无法抗衡的地步,随后便有了“东来”国十年征战,开疆拓土的盛世局面。
      当侵略之火烧到“烈焰”国境边的时候,歌舞升平的百官们才开始慌张,但那时的“烈焰”,虽国库富足,却多年不见刀兵,早已荒废懈怠,朝堂之上,就连一个真正敢于自荐上战场的人都没有。
      当时的她,面对满朝文武,心中充满了无奈。她还记得那时,在满朝讷讷低头中,一道昂扬身影淡定入殿:“微臣愿请命,阻击‘东来’铁骑。”
      惨烈的战争,靠他一人之力与楚家军的齐心,在国境线上僵持了三年。三年后,“东来”国无奈之下,唯有谈和,只是这谈和的条件,牺牲的却是一人的名声,和他的惊世才华。
      再然后……
      太多的记忆纷至沓来,在南宫珝歌的脑海中炸开。
      她对得起天地,也对得起百姓,权衡之下不得不放弃战争,也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当时的“烈焰”再打下去,势必将招来覆国之痛,所以,她牺牲了应该牺牲的,成全了天下。
      她不负天下,却亏负那人。
      就算为了还清前债,也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都不能让当年的事再重演。
      而事情的症结点,似乎就在这一场杖责。
      上一世,没有洛花莳的纠缠,她来的早些,却只淡然丢下一句“朝中之事,母皇和众位大臣决断便好,女儿还要修行”之后就飘然而去,这一次,她恰恰赶上了后面的故事。
      南宫珝歌抓住了侍卫的手,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且慢。”
      这一拦,拦来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太女殿下不关心朝政,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这突然的举动,顿时让左相安沫知表情不太好了。
      安沫知带着笑脸,“太女殿下,这朝堂之事,圣上已经下令,您就……”
      下面的话,被如刀般的视线,盯回了肚子里。
      都说太女殿下漠然,对任何事都不在意,这些人何曾见过南宫珝歌如此凌厉的眼神。
      南宫珝歌转向帝君:“母皇,昨日您曾提及,让女儿为您分忧,这桩事交给我处理可好?”
      安沫知急了,“殿下,这朝堂大事,若无经验擅自做主,怕是影响深远啊。”
      南宫珝歌嘴角扬起一丝冷厉,“你怎知我没有经验?你又怎能断定我擅自做主?”
      安沫知被噎住,确切地说,是那丝凌厉,打散了她鼓起的勇气。
      南宫珝歌不理会她,而是看着帝君:“母皇,今日您就做个监朝的,可好?”
      安沫知情急地望向帝君,却在看到帝君缓缓的点头后,犹如个泄了气的皮球,萎顿了。
      南宫珝歌看着地上的楚将军,伸手去扶她,“将军,起来吧。”
      楚将军却执意跪着,“殿下,微臣有错,还请责罚。”
      南宫珝歌的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脑门。
      这楚家上下,还真是一门传承的执拗啊,那个人的固执,怕不就是传承自他娘。
      南宫珝歌笑了:“好吧,楚将军既然不肯起来,那就把自己的罪状再说一边,也方便孤断案不是。”
      她施施然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脚等着。
      楚将军跪在地上,声音充满了沉重,“因边境雪灾,今年军饷又未至,微臣为保将士们能吃饱,擅自征收当地百姓之粮以御冬,却是违背了律法,官兵不得私自征收百姓粮草,所以特回京请罪。”
      她明白,于将士,楚将军爱兵如子,于朝廷,她也是忠心耿耿。当难以两全之下,楚将军的选择是一人背负所有。
      这担当,她传给了那个人,却没有唤醒他人的愧疚。
      南宫珝歌的目光投向兵部尚书:“粮草呢?”
      兵部尚书看了眼左相:“粮草初冬时分已经运送,却不料大雪封路,只好无功而返了。”
      她倒是推的干净,却没能打消南宫珝歌唇角边的一抹冷笑。
      “北境冰雪早,粮草应是在初秋时分便开始运送的,为何拖延至初冬?”她慢悠悠地问着,声音里也听不出责难的意味,仿佛只是寻常的询问。
      兵部尚书的胆子顿时大了几分,“今年风灾,粮草征集有些晚,加之圣上寿诞,工部又要整修宫殿,所以这粮饷就拨不下来了。”
      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兵部尚书朝着左相递了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冷尚书,我问你话,你一直在看左相,这是为何?”南宫珝歌一声冷哼,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论地位,母皇尚在,论审查,孤还在,莫不是在冷尚书心中,左相已经凌驾于我们之上了?”
      一句话,吓的兵部尚书猛地跪下,“微臣有罪,有罪……”
      南宫珝歌猛地站了起来,“你是有罪,但你的罪不是轻慢皇家,而是你尸餐素位,视我‘烈焰’数十万将士如草芥,身为兵部尚书,所有粮饷拨款都有定数,你却推诿给工部、甚至风灾。”
      南宫珝歌朝着兵部尚书一步步走去,身上迸发出强大的气势,兵部尚书跪伏在地,哆嗦着。
      “风灾是有,却不过小小一个郡县,损失也不算重大。你告诉我,如何落得十万将士粮饷征集困难的?”南宫珝歌的手一伸,宫廷侍卫腰间的刀脱鞘飞出,落入她的手心中,刹那间,已架在了兵部尚书的颈项上,“克扣粮饷,边境将士三年未做寒衣,钱,都去哪儿了?”
      这一举动,满朝哗然。当殿动手,刀兵相向,说不定就是血溅朝堂,可是众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那红衣下的气势,太强大了。
      楚将军猛地抬起头,看向场中那如烈焰般的女子。这些辛秘,她从未对外说过,生怕动摇了军心,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南宫珝歌看向楚将军时,却又是温和平静,“楚将军,您还不说吗?”
      楚将军叹气:“一年削减一成军饷,五年间,将士们的军饷已不及当初五成,长此以往,军心必然涣散。”
      她一直都知道,朝中党附勾连,也知道军饷被克扣,只是朝中重文轻武,“烈焰”物产丰富,商源众多,所以国家富庶,也渐渐养成了骄奢之风,多年未动刀兵,谁还在意将士的死活呢,她如果公开上禀,朝中定然会出现裁军的奏折,这更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她唯有严于治下,让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而这些,却被一个看似毫不关心朝政的太女,掀了出来。
      帝君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咬牙切齿:“竟然有此事?”
      南宫珝歌一声大喝:“御林军何在?”
      转眼间,甲胄晃耀,一队人马已经在殿前集合。
      南宫珝歌扬起声音:“传我命令,去冷尚书府邸给我好好搜一下,我要看看,这些年,冷尚书到底置下了多少田产,中饱了多少私囊。”
      “是!”御林军首领正待离去,却又被南宫珝歌叫住。
      她凑在御林军首领的耳边,“给我仔细地搜,看看冷尚书家是否有什么密室暗道,有没有藏着什么账本,记着她的勾连往来记录。”
      御林军首领颔首,带人离去。
      如此果决干净,甚至发难的毫无征兆,快的让人来不及去消化,御林军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就连楚将军,也有些呆愣,被南宫珝歌扶起的时候,还有些神游。
      南宫珝歌知道这一切,还是在那个人请命出征之时,向她递交了一份请愿书,对粮草的用度,军饷的安置不肯假手他人,以及楚老将军离世前血书,她才知道这些年,朝堂对军需的放任,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之后,他在前线死守。她在朝中整顿吏治,才将已升为尚书令的冷大人揪了出来,随后在其家中的密室里,找到了来往账册,上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几乎涵盖了整个朝堂。
      亡羊补牢,她虽稳住了朝堂,却再也没能改变他的命运。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楚将军。”她轻声开口,“多年未战,边境屯兵十万,于军饷,您有何看法?”
      意味不明的话语,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楚将军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殿下,边境将士餐风露宿,已是十分辛苦,这军饷,至多您再削减一成。”
      她知道,非战时,说再多也是徒劳。
      南宫珝歌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楚将军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这,这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削减三成军饷,那唯有裁撤兵马了。
      南宫珝歌笑了,“我说的是,加三成。”
      楚将军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南宫珝歌慢慢地开口,“恢复原有军饷,再加三成。”
      楚将军双膝一软,再度跪倒,激动高呼:“微臣谢皇上,谢太女殿下!”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
      南宫珝歌不着急:“楚将军,我话还没说完。”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她又一次抬起了三根手指,“我要你扩征,一年内,我要看到在册兵马加三成,五年内,我要现有人员翻倍。”
      扩军?这几乎是楚将军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等不到她回应,安沫知已经坐不住了。
      她急急朝帝君开口,“皇上,如此多的兵马,朝廷会不堪重负的,我们与邻国交好,根本不会有开战可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反而招致周边警觉,与我们交恶啊。”
      “嗤”某人毫不留情地直接笑出了声。
      南宫珝歌红唇扬起弧度,“左相,那为何你家财万贯,还要养些护院打手?和邻里交好,让他们不要偷不就好了?”
      安沫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那如何一样,我们有交好国书。”
      “那你也跟邻里签个契约书不就行了,今日孤就给你做主了,把你家护院全都撤了,我倒想看看,三日之内,是否有贼人光顾。”
      南宫珝歌猛地朝帝君跪下:“母皇,国家富庶百姓安乐,本是我‘烈焰’之福,但周边‘东来’‘南映’‘北幽’等众国,有的贫瘠苦寒,有的游牧为生,都是彪悍且穷困一族,如我们无强大的边境镇守之兵,贼人会对我们留情吗?能震慑亡命之徒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实力。”
      安沫知结结巴巴地挣扎着:“殿下,如此大的兵力,若国内出现天灾,收成减少,我们如何供养?”
      南宫珝歌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楚将军,“楚将军,若圈地自养,你可做得到?”
      这些,都是当年他告诉她的,“东来”国在短短几年内兵强马壮,靠的就是这种圈地自养,自给自足的方式。
      楚将军眼神一亮,“微臣能做到。”
      “圈地自养?”安沫知的嗓音高亢的都快变形了,犹如被捏住了喉咙的将死之鸡,“殿下您就不怕她拥兵自重,不受朝廷调派吗?”
      “不怕。”南宫珝歌冷冷地甩出两个字,“昏君才会妒良臣,明君之下,只会有忠志之士,赴死之臣。”
      安沫知还想说什么,却被南宫珝歌靠近了耳边,“左相,孤的御林军就快要回来了,说不定会带回什么账本,您确定不要称病或者告老?”
      安沫知的脸色,彻底惨白了。
      此刻的她,方才明白南宫珝歌在御林军首领耳边说了什么。
      南宫珝歌看着她乍红还紫,青里泛白的脸色,眼底一片冰寒。当年挖出冷尚书的时候,安沫知已经告老还乡,本着朝廷供养不追过往的原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而干瞪眼。
      时光重来,她终于有机会收拾这个老东西了!
      她的笑容,落在安沫知的眼中,不啻于催魂的魔鬼,那森冷的杀意,让安沫知瞬间透心凉。
      南宫珝歌昂然面对帝君:“母皇,儿臣认为,皇宫中您无其他君侍,那些宫殿何必年年整修?将这笔款项拨到国库,作为灾年应急之用,您可愿意?”
      帝君哈哈笑了,“你绕了半天,你居然打的是朕的主意,好,朕准了。”
      帝君站了起来,“珝儿,有你在,母皇很放心。以后,你要多为母皇分忧啊。”
      所有低垂着脸的大臣们,心中都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今天太女上朝,是来立威的,而今日之后,整个朝堂变天了。
      下朝的人群散去,楚将军慢慢走着,目光却望着前方红裙翻飞的女子,神色复杂。
      她多年未归朝,对太女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的只字片语,但在听过关于她的传闻后,楚将军的心,是寒的。
      淡然于世,漠不关心的太女,是不会有强国之心,壮军之举的。
      但是她今日才明白,自己错了。若真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又怎会是眼前这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模样?
      她思绪纷扰,却没有发现前方那女子已停下了脚步,正用一双含笑的双眸望着她。
      南宫珝歌先开口了:“楚将军,敢问少将军今在何处?”
      楚将军恭敬行礼:“小儿尚在西南边境镇守。”
      南宫珝歌垂下眼眸,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心绪,“楚将军,少将军终是男儿身,早日为他择一良妻吧。”
      丢下话,她人已走远。徒留楚将军站在当场,呆滞。
      南宫珝歌的脚步却越发轻快了起来,这一世若是让他早些成亲,是否可以改变他那最终的结局?
      楚弈珩,望你此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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