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13、武学之道

　　三人又在大堂坐下，只是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没了。
　　冯三愿意亲自参与，巫昊天的表情虽是没什么明显改变，可一直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的穆枫，还是眼尖地发现，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再继续仔细听他说话，便又发现他连语气都上扬了两分。
　　穆枫心里自是大为鄙夷。
　　冯三虽是高手，但却从不按牌理出牌，带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实在想不出有何可兴奋的。
　　越想越是不舒服，两人认识较自己为早，巫昊天又是江湖有名的少年英才，武功卓绝，看两人详谈甚欢的模样，他和冯三之间，就连共同话题都能较自己多一些。

　　不过仗着自己出身武林世家，见闻较旁人广博一些罢了。
　　穆枫有些不服气地想。
　　偏偏两人说的话，却几乎都和武林相关。
　　冯三早已收起了饭前存心激怒别人的心，与巫昊天谈谈说说起来也是和乐融融，一副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一个神秘难测，不知出身背景。一个又是武林世家当代传人，自幼耳濡目染，本身也极是用心。说起武林格局，谈起各家武功的优劣来，自是随口拈来，熟稔无比。
　　便将一个穆枫，活活冷落在了一旁，怎么都插不进嘴去。
　　想他穆枫穆少爷，除了一个父亲看似不太重视自己外，无论在家中还是走在一众朋友间，也是众星捧月地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被明目张胆地冷落。

　　这边冯三说得兴起，也不管巫昊天此次出现是有正事要办，当场便要教他当日自己所使那套掌法的运劲之道。
　　那巫昊天竟似也忘记自家堂兄，起身便在穆家大堂将自己所能记忆的那套掌法演练一次。
　　穆枫大为不岔，可却不敢打断兴致正高的两人。一个冯三，已是让他受尽折磨，如果再加上一个巫昊天，只怕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再去看巫昊天使出的掌法，看起来虽然简单，加起来也不过八招，变化不算复杂。
　　可据巫昊天所说，当日冯三就用这八招掌法，压得霸道且气势惊人的巫家刀法几乎没有还击之力。若非冯三掌下留情，刻意要诱使巫昊天使全巫家刀法，只怕他连一半都用不出就会落败。

　　穆枫却坐在一旁看得越发分明。
　　当日冯三不过三两招巫家刀法，翻来覆去使出，最多便是换下顺序，或是加上一点点变化，又或是使出他的老办法，将一招拆开来用，穆枫便招架不得。
　　只觉刀法虽霸道迫人，但却也堂堂正正，靠的是招式本身的威力震摄人，确实十分符合巫家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
　　此刻见巫昊天用新从冯三那学到的掌法，冯三却使巫家刀法，两人斗在一起，虽只是试招，传授的成分多了许多，却也已是他平生不能想象的境界。
　　他父亲穆剑成虽是剑法大家，可他却从未真正见过父亲与人动手时的身手。
　　眼见随着巫昊天出掌越来越似模似样，不再有所停顿，似乎已明了其中三味，冯三的刀法也就越来越快起来。
　　再到后来，他几乎已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能看见大堂之上，掌影纷飞，刀光横扫。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此刻与巫昊天动手的是自己，只怕连一招都招架不住。

　　可奇怪的是，高手过招，往往殃及无辜，照书上所写，应该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才是，就算未被直接打中，也该是被余威扫及，难以抵挡才是。
　　但穆枫身处大堂之上，却不觉有分毫难捱。
　　不仅是他，就连大堂中的桌椅板凳，茶具家什都完好无损，完全不像是高手过招之地。
　　只是此刻的穆枫，已顾不得多想这些。
　　两个人的一招一式他早已看不清楚，但偶尔冯三正面朝向他时，脸上欣然的神色，和看向巫昊天时明明最是多情却都变得专注起来的一双眼，就如一把大锤般，狠狠砸在了穆枫胸口。

　　江湖上总有一些人，似乎生来便是上天的宠儿。
　　有些人做梦都想学到一套出色的武功，足以使自己在江湖扬名立万，可惜奇遇，并非人人都可遇到。
　　可像穆枫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便有顶尖的武功摆在自己面前，即使你不想，也总会有人强硬着把它们灌输给你。
　　久而久之，再惊艳的武功也就失去了原本的诱惑。
　　就像穆枫会对冯三那套凝水成冰的掌法感兴趣，不过是为了在朋友面前炫耀，但却绝不会是因为这武功有多么难得。
　　可是现在，明明冯三教给巫昊天那套掌法也许还不如他答应传授自己的那掌法厉害，穆枫的心里却像是燃了一把火般，挠心挠肺地难受起来。
　　他虽然说不清这火来自何处，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是碍眼却是十分清楚的。

　　再受不了两人“眉来眼去”地过招，他“蹭”地站了起来，扬声唤道：“师傅，武功什么时候都可学，可飞扬兄只怕却是不等人的。”
　　正难解难分的两人似乎这才想起巫昊天来此的目的来。
　　冯三的刀，原本依照巫家刀法的路子，走的是正大光明的路子。
　　此刻收刀回肘后，本应趁势收手或是继续挥刀攻击。但他却倏然将左手伸出，轻飘飘看似没什么力道，但穆枫和巫昊天心底都明白，这一下一旦被拍实了，即便他手下留情，只怕也是疼痛难忍。
　　巫昊天顺手一掌，便凝神去接冯三的左掌。
　　然而冯三素来让人猜不到心思，真正的杀招却是在左手掌掩映下的右手刀。
　　他此时用的，自然是巫家公子的佩刀“无涯”，刀身虽晦暗不见光泽，实则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暗沉的刀身，同样轻飘飘从左手掌侧挥出，左手原本是飘忽不定的，此刻却突然一扬，仿佛转眼就变成了另一把正使出巫家刀法的刀，似毒蛇一般猛然昂起头来，极快速地在巫昊天左右肩头各拍了一下。
　　而原本挥出的刀，却不知何时已稳稳指住巫昊天的喉头。

　　冯三这才住手，笑吟吟问他：“看清楚了吗？这最后一下。”
　　穆枫看不见巫昊天的表情，却可听出他在沉吟之后再开口时颇有几分疑惑的声音：“你这最后一招……”声音逐渐染上了兴奋之色，“你最后是用掌法使的刀法，刀法使的掌法？！”
　　冯三点点头，赞许之意溢于言表，道：“难为你这样年纪，内功已可收放自如。也难得有如此眼光。”
　　想了想又道：“待你练得熟了，掌法便是刀法，刀法也是掌法，何用如此拘泥。武功追溯起来，本就是一家，硬生生去分什么正邪，分什么高下。在我看来，武功哪里能分高下，真正有高下的，不过人罢了。哼……”
　　又道：“你是可造之材，切不可去讲究那些虚文，束缚了自己。少年人有骨气是好事，但过刚总是易折。”
　　“你为何要……”巫昊天话虽未尽，穆枫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冯三想必也是清楚的。
　　所以他便笑着接过话去：“江湖高手太少，实在太让人寂寞。难得良质美材，既然让我碰到，自是不能暴殄天物。”

　　这才是他认识的冯三！
　　穆枫听见这句话，始觉那颗被挠得浑身难受的心好受一些，安稳一些。
　　——这么说来，自己也该是良质美材才是，否则冯三怎肯在自己身上花这些功夫。
　　可抬眼便见已转身归座的巫昊天，看向冯三时满脸的“孺慕之思”，哪有半点昔日江湖传闻的冰山少侠模样，眼里的光灼热得让他这个旁观者都几乎被灼伤了。
　　再看冯三，那笑意连眼中素来不甚分明的光都侵染得有些温柔起来，穆枫那原本稍微安定些的心，就又难受起来。

　　穆枫和冯三，相识多时，几乎可说是日日相对，可他从来，就没从他脸上，从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
　　冯三给他看得最多的，总是带了三分戏谑，三分调笑，似笑非笑却漫不经心的模样。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穆枫终是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师傅，巫兄，再不说正事，只怕天都要黑了。”
　　冯三自是坐在穆枫身旁，闻言笑着看他一眼，道：“本来天黑便好办事些，穆少爷难道未曾听过？”
　　又侧头对巫昊天说：“丁世开不过普通乡绅之子，交游却遍江湖。你不觉得，他的本事，着实太大了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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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冯三的原意，便是大摇大摆地出入丁府，也没人抓得住他一片衣角。
　　可穆枫一听也夜探丁府，立刻吩咐人准备夜行衣。
　　他终究是小孩心性，之前虽对巫冯二人之间的默契憋了满肚子气，可是一听得有好玩的事，便将满肚的不舒服抛开，脑海里满是传奇小说里蒙面黑衣侠盗们的作为。
　　等他穿了一身崭新挺括的夜行衣去冯三房里找他时，正躺在院中躺椅上小憩的冯三睁眼却差点没又笑死过去。
　　哈哈的笑声只怕整个穆家大宅都可听得分明。

　　穆枫恼羞成怒，这一天来巫昊天的出现给他的冲击本身极大。
　　一个同龄人，年长一岁，却是样样胜过自己，样样比自己更能讨得冯三欢心，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此刻见了冯三哈哈大笑的模样，更是怒从心起，也不顾自己武功比别人差了有十万八千里，扑上去便压在冯三身上，伸手便去捂住他的嘴，也挡住那可恶的笑声。
　　他自是不知，此刻在冯三眼中，只能看见自己搁在他胸前那一张还带了几分青涩的少年脸上咬牙切齿的表情，以及努力瞪大想要显得凶恶的眼，完全没有丝毫震慑力。
　　只是瞪得大大的眼睛里的认真，大概终是震慑住了那个不羁的男子，他脸上的笑终是慢慢收起，就连看进他眼中的目光，都似乎变得有些温柔起来。

　　长长的静默的对视后，冯三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穆枫的头发，微笑道：“穆少爷，我来教你些夜探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