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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孙权诸葛瑾】美玉无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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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诸葛瑾则是在鲁肃家中。那日他一时兴起,未得打个招呼,便直接闯到鲁肃家中探望。在府门口家人来报鲁肃正在后院与客人弈棋;孙权好奇,也不让通报,自己直接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后院。他在通往院中的木门后站定了,侧耳静听。只听木门那边鲁肃说道,“…既然也道刘荆州暗弱,谋臣武将四分五裂,后继无人,为何又言荆州之固?”
鲁肃的客人没有立刻回应,一时之间只听见棋子敲落的声音。孙权正想推门而入,突然听见一个极为温润的声音响起,说,“荆州之分亦为其固。襄樊,南郡,江夏,荆南,乃至苍梧,俱是各拥大军,各掌险要。虽说荆州将领不合,但分军而立,却正是环环相扣,不得一损俱损。便是能夺其一地,于荆州却无多大损失,反倒会让各方合力以抗外敌。”
孙权不禁有些惊讶。这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可这说话的人却又是谁?他本想冲进去和院中两人好生聊一聊,可意识到自己的疑问,一时间又不敢推门了。这声音颇是熟悉,他应当听过才是,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便是环环相扣,也当有薄弱之处,”鲁肃说,“子瑜以为如何?”
子瑜?孙权默默回忆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是那个叫诸葛瑾的青年人,那个说话似乎有些道理,却又淡然无趣几乎让他犯困的人。
他正考虑着是否该推门而入,却又听见:“江夏并非荆州最为薄弱之处,但江东上下怕是放不下江夏。”
“江夏固然是主公私心所向,但欲进伐荆州,江夏毕竟是门户,”鲁肃叹道,“听闻黄祖虽勇,然性急不能容人,方有祢正平之事,也不可谓无懈可击。江夏,自是放不下,怕也是不能放下。”
又是一阵敲棋子的声音,然后便听得诸葛瑾说道,“江夏确是必行,可还有一处。子敬兄以为交州如何?”
“哦?子瑜试为言之。”
“那日与子山说起,交州南海郡于庐陵之南,苍梧之东,立于孙刘两家之间,又远离交趾;士家置身中原战事之外已久,恐无意陷入战火,取之并非难事。若能立于南海,便可北望荆南四郡。但若江东不取,荆州亦可借道苍梧下交州。”
这一番肃杀的军国之论,被诸葛瑾用他那种随和的声音娓娓道来,便再无一丝杀气。为何觉得那番话里少了些什么?总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孙权想了想,终于推开了木门,走入院中,唤道,“子敬,子瑜,你们倒是好兴致!”
两人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向他行礼。孙权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片刻,然后笑着说道,“不想你们二人已经认识,倒是先了我一步。”
“主公怎来得如此仓促?”鲁肃说着又是一礼,“肃失迎了,望主公见谅。”
孙权忙上前拉住鲁肃的手,说,“是我一时兴起,想来子敬这里请教些事情,再讨杯酒水喝。不想让你多忙碌,这才未曾提前通报。子敬千万莫要拘礼。”
“主公请。”
鲁肃忙是让座,于是孙权也不客气,径自在鲁肃先前的位置上坐下了。诸葛瑾不知什么时候让了开去,静静地站在一边。待孙权坐下,他又是一礼,说道,“既然主公有事与子敬相商,瑾先告辞。”说完他又是朝鲁肃一礼,“多谢子敬兄招待。”
孙权微微一愣,却也没有挽留。诸葛瑾去后,鲁肃几分不解地问道,“主公可是有要事相商?”
“也无甚要事,”孙权应道。
“既是如此,主公为何不留下子瑜?他方才言道交州之事,主公亦当一听。”
“我站在门外都听见了,子瑜说的也似乎有几分道理。交州,之前倒未曾想过。子敬以为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看面前的棋局,不禁又是走神。这倒是局好棋!于是他便道,“这残局倒是有趣。子敬,来,不如我们一边弈棋,一边说。”说着,孙权便抓了一颗黑子填在棋盘上。
鲁肃一愣,然后笑道,“主公,黑子可是肃的开局。”
“黑子这开局强些,”孙权忙道,“以子敬的棋力,自当让让我。”
鲁肃挑了挑长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掂子落下。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议论着天下大计。黑白子起起落落之间,鲁肃将和诸葛瑾谈论了一个下午的内容一一复述,从荆州派系之争说到江夏攻防,从江夏说到交州战略,还有北方局势,江东民政。毫无悬念的,孙权是越听越激动。最后他“啪”地拍下一子,大声说道,“子敬此言甚是!黄祖莽夫,我江东定能灭此贼子,不差这一日一月。待得平定山越,足食足兵,平江夏定能如探囊取物!”
鲁肃颔首,然后微微一笑道,“只是这局棋,主公却是输了。”
孙权低头瞪了棋盘半晌,就发现自己果然是输了。
“子敬的棋力果然非常!”他赞道。
“虽说主公入了中盘后差了几着棋,但肃也是开局太紧,后劲不足,”鲁肃评道,“倒是子瑜的开局,虽然不露声色,却是绵绵不绝。”
孙权哦了一声,暗自沉思。鲁肃说的不错。虽然开局时白子显得有些散漫无力,不成章法,以至于他自然而然地以为白子处于劣势,但其实诸葛瑾布下的每一路都有其深意;待到中盘,那些似乎不成章法的白子便被鲁肃连成一片大军,坚不可破。固然鲁肃的棋力不可小觑,但看来诸葛瑾也是博弈高手啊。
“子敬啊,你说子瑜此人…”孙权几分好奇地问道,开了个头却突然又不知道如何问下去。
见他话说了一半,鲁肃反问道,“主公欲问子瑜何事?”
“啊,无事,”孙权应道。
只因他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