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再遇

　　“连载小说《罪愆》热度空前高涨，作者时钟此前没有出现过在网友视野，他的空降让网友们猜测纷纷，大家都想知道这位时钟到底是何方神圣……”
　　车载音响里，主持人情绪高涨，讲完娱乐新闻开始转战财经：“今天我们有幸请到御璟市著名企业家，拥有五所大型钢厂的董氏夫妇，董城先生和万晴芳女士来到我们节目中……”
　　易博文正听着车里的广播，抬头看见离市局还有十几里的小巷里好像新开了一家名叫时光荏苒的书屋。
　　这名字还挺有文艺范。
　　之前没见过这里有书屋，该是这两天刚开的店。
　　反正刚下班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不如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几本那人喜欢看的书。
　　这么想着，易博文停下车向那书屋走过去。
　　书屋的老板趴在柜台处睡觉，听到客人走进来也没反应。
　　这样做生意铁定得亏本。
　　易博文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定论，抬头看了两眼，转头看见墙角那边的监控，看来也还没有摆烂到那种程度。
　　易博甩了甩脑袋，不再多想什么--别人开的店，自然是想怎么做买卖就怎么做买卖。
　　这书屋看起来不大，但是藏书可不少，基本上每个门类都在这里堆积了许多，想找的书这里基本能找到。
　　伸手拿过书架上的书本，翻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浮起那人安静看书的模样，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意识到他现在只是自己一个人，那人并不在这里，笑容很快在脸上消失。
　　一阵惆怅与忧伤涌上心头。
　　易博文暗暗叹了口气，拿着书去结账：“老板，帮我把这些书都给包起来。”
　　“好的，稍等。”
　　老板终于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这时两人才看清对方的模样，皆是一愣。
　　时俊航沉默了几秒后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拿过易博文放在桌面上的书扫码打包：“一共两百七，现金还是扫码？”
　　易博文紧紧地盯着他，将这张脸深深映入脑海。
　　是他！
　　时俊航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又重复了一遍：“先生，现金还是扫码？”
　　怎么可能？他从来不会这样跟自己说话，那个见到自己就会笑的人，怎么可能会是……
　　易博文垂下目光，轻声说：“扫码。”
　　支付完书本的费用之后，易博文提着书离开书屋。
　　时俊航看着他消失在门前，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捂住自己的心口，感觉到飞快的心跳。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是脸还是性格，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算糊弄过去了吗？
　　易博文才走出书屋不到三米远，终于还是折返回来，来势汹汹地将手里的书砸在柜台上。
　　时俊航抬头朝他笑了笑：“先生，是书本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易博文瞪了他一眼“你当我真的忘记你，认不出你是谁吗？”
　　时俊航表情僵了一瞬，却还是嘴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易博文再也忍不住，伸手拉住时俊航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毕业典礼那天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玩失踪？”
　　看到他眉眼中的愠怒，时俊航愣神了许久，他将易博文的手拽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先生，如果书本没问题的话，请不要影响到我工作。”
　　时俊航的不为所动像一盘冰水，一把将易博文心上的火给浇灭。
　　易博文沉默了很久，苦笑着说：“你就一定要假装不认识我？你觉得你在这里开店身份会很难查吗？是不是非要我去把你的档案翻出来，丢到你面前你才肯承认？”
　　时俊航倏地一下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人，却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悲伤，好一会才叹着气开口：“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这话什么意思？
　　时俊航将桌面上的书推到他手边，不再装下去，其实他本来也知道不可能装得了多久，只是不想再起波澜。
　　时俊航轻声道：“易队，这里是我的店，有经营许可证，无违法行为，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请你离开。”
　　他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这里不欢迎易博文的到来。
　　易博文还有很多话想说，心里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可惜时俊航并不愿意听，他甚至已经做出了请客的手势。
　　这个发展不对劲。
　　时俊航还是一脸平淡地看着他：“你该走了。”
　　易博文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提着书离开。
　　回到车上，易博文将书甩进车里，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的记忆里，时俊航明明还是那个洋溢着青春阳光的学生，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孩，可是现在，四年后的再次重逢，这人眼睛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
　　当初时俊航不告而别，易博文曾拼了命地去找他，却始终没找到一丝他的线索，直到后来他都快绝望了，慢慢没再像先前那样执着去找他。
　　但心里仍然有念想，或许某一天他会自己出现，然后跟他说：“我回来了。”
　　偶尔还是会到书店里挑选几本他喜欢的书，放家里存起来，幻想着等哪天他们重逢了，自己就能拉着他回家，告诉他：“看，你不是喜欢看书么？我给你存了很多很多书，能不能原谅我过去的无知？”
　　易博文做梦都是跟他重逢的场景。
　　然而现实里他们的再一次重逢，却像是上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一样。
　　他就像个笑话。
　　易博文盯着副驾驶的书看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呢喃着道：“因为之前一直都是你追着我跑，所以觉得不公平，不想追了吗？”
　　另一边，确认易博文是真的离开，并且不会再返回，时俊航这才跌坐回柜台后的椅子上，他看着虚空发呆了很久，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
　　四年，原来过得这么快。
　　这四年，他没日没夜都在想着那张脸，直到现在真正看到，时俊航心里好像有一个地方突然就踏实了--他好像跟四年前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过去那个易博文，可自己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时俊航了。
　　时之城说他已经做到了队长的位置，不再是实习警员，这么看着，倒真是有一股队长的味道。
　　心里升腾起一股酸涩的感觉，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将他亲手推开，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相对比这样的难过，他更害怕易博文知道那个真相后的冷眼与憎恨。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还抱着对彼此美好的回忆，离得不远不近，他们都知道对方在那里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时俊航并不敢奢望。
　　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容易失去所有，时俊航很清楚这一点。
　　想着，心脏处又传来一阵阵刺痛感，时俊航赶紧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塑料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片药咽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胸口处的刺痛感才散去，时俊航看了看手里拿着的那个瓶子，‘硝酸甘油’几个大字印在上面。
　　他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久别重逢而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时俊航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抬手将塑料瓶子丢进抽屉，合上抽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电话铃声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爸。”
　　知道他号码的现在就两个人外加一个出版社，一般会打电话过来的不是他爸爸就是他妈妈，就连销售都没给这个号码打过电话。
　　时之城刚从警局出来，去车库提车：“我去接你，今天回家吃饭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饭菜。”
　　时俊航：“好，那我现在先关店。”
　　听到他的答案，时之城松了口气：“那你先收拾，我去开车。”
　　“好。”
　　市局到书店这边十分钟就到了，时俊航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然后锁门。
　　此时时之城已经在小巷外面等着他，看到儿子上车，脸上笑容不自觉浮现：“今天生意怎么样？”
　　时俊航想了想，声音微沉：“生意不怎么样，但是我遇见了易队。”
　　时之城愣了一下：“他认出你了吗？”
　　时俊航抓着安全带，看着前方的车流：“我又没整容，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时之城有些无言以对，也有些担心：“你感觉怎么样？”
　　时俊航耸了耸肩：“能有什么感觉，这些年有他没他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
　　时俊航没再说下去，时之城也没有要继续逼问的意思，看路上堵车，时之城便换了个话题：“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时俊航疑惑：“什么礼物？”
　　“等回到家就知道了。”时之城故意卖了个关子。
　　时俊航回头看了看这路上的车流，堵成这样，想要回到家可不容易。
　　时俊航蹙眉：“这路这么堵你们就没想过换个地方住吗？离警局近一些也方便上下班啊。”
　　时之城表示无所谓：“我跟你妈妈从结婚时开始就住在那里，住习惯了，就不想换了。”
　　“真的是因为这样？”
　　时之城：“不然呢？”
　　时俊航眯了眯眼：“给我买的那个书屋花了不少钱吧，你现在还有多少存款？”
　　“……臭小子，惦记你爸的存款呢？”
　　时俊航没有说话。
　　时之城本想摸摸他的头，但是堵了许久车却突然动了，他只好把手放回方向盘上：“别多想，你爸妈没那么穷，给你的就是想给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时俊航偏开头看向窗外：“你们本来可以过得更好。”
　　“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时之城顿了顿，又说“我们俩这一辈子就你这一个念想了，不对你好能对谁好，只要你能好好的，离那些危险远一些，过得开心些，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为人父母，其实要求真的不多，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够了。
　　先前那几年，林岚在睡梦里都能惊醒，醒过来发现儿子真的不在家，就会哭，哭得眼睛经常红肿，怪他把儿子给弄丢，要他把儿子找回来。
　　时之城只能费心去哄，可是他又何曾不担心！
　　现在孩子终于回来了，作为父母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想念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到，这就很让他们开心。
　　时俊航心里愧疚：“对不起，我让你们难过了。”
　　时之城摇摇头：“别说对不起，我们可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能一块儿解决，你要真想做什么，我们还能拦着你不成？”
　　即便他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到最后时之城不还是同意他去了，担心是一回事，但是他不能让他的担忧成为孩子的束缚。
　　两人终于回到家，下车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林岚还在楼上等着他们，可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来。
　　于是林岚将饭菜往桌面上端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两父子有说有笑进来的模样，她也跟着笑起来。
　　时俊航见她在忙，也跟着进厨房去打下手。
　　时之城则是在客厅收拾桌子，没一会儿，一家三口便有说有笑地上了饭桌。
　　林岚不停地往时俊航碗里添菜：“看看你，都把自己瘦成什么样了？摸着骨头都磕手，多吃点，赶紧长回来，瘦成这样怎么行。”
　　时俊航：“……”
　　林岚以为他在担心，便道：“放心吃吧，都是菜油炒的。”
　　时俊航有些无奈：“肉不是说长就能长的，暴饮暴食才是对身体不好。”
　　说是这么说，时俊航还是乖乖把她夹给自己的菜吃完。
　　林岚瞥了他一眼，戳着他的肩膀说：“你吃了能不能长多点肉我不知道，但是你不吃就一定不能长。”
　　时俊航：“……”
　　时之城什么都没说，就看着这两母子在拌嘴。
　　吃完饭，三人在客厅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林岚有些期待地看着时俊航：“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好不好？”
　　时俊航鼻子一酸，点点头，就是为了把他留下，林岚都得这样小心试探，时俊航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做得十分失败。
　　时之城看了他一眼，拉起林岚进房间：“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把你的礼物拿出来。”
　　时俊航：“好。”
　　时之城将林岚拉进房间：“不是说好了不给他压力的吗？孩子这会儿又要愧疚起来了。”
　　林岚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的泪珠：“我控制不住，我怕自己一醒过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是个梦，怕小航他还没回来，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我真的……”
　　时之城捂住她的嘴巴，朝她摇了摇头：“他已经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离开，我也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们身边了。”
　　林岚捶了他一拳：“你就这么说吧，每次他做决定你什么时候阻止过？”
　　“现在不一样。”时之城眼神微黯“反正你记得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们就行。”
　　林岚让他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看紧闭的房门，又跟自己丈夫确认了一遍：“真的不是梦？俊航他真的回来了？”
　　“嗯，他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跟这些危险打交道。”时之城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肩膀“现在儿子只是一间书屋的小老板，安全得很，平时就是看看书、卖卖书、玩玩手机，日子很安逸，不会有危险，要是你想他，随时可以见面，反正离警局也不远，什么时候你做了吃的，我去警局的时候还能给你捎过去，不好么？”
　　林岚点点头，悬着的心又一次压回去，没办法，先前心脏时刻吊在嗓子眼上，她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时不时就会有些应激。
　　时之城到柜子旁边抱起一个箱子，朝林岚露出笑容：“好了，我们走吧。”
　　时俊航正在对着电视发呆，一声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回过头看见时之城抱着个箱子走过来。
　　时之城将箱子交到他手里：“看看喜不喜欢。”
　　时俊航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黑一白两只长毛猫，两只猫都纯色得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实在是漂亮得紧。
　　时俊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将箱子里那白色的猫抱了出来，很是意外：“好漂亮，哪里来的？”
　　时之城：“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的，他一家人要移民，猫不方便带走，就给了我。”
　　时俊航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爱不释手，轻轻揉着它们背上的毛：“真好看。”
　　时之城：“听说两只都是纯血的挪威森林猫，好像挺贵。”
　　时俊航轻轻笑了一下，还去拉一下猫的后腿：“它们还是一对小情侣吗？”
　　林岚也凑过来跟他一起研究：“应该是吧，没想到黑色的这只才是小母猫。”
　　时俊航问：“它们有名字了吗？”
　　时之城摇摇头：“还没有，你给他们起个名字吧。”
　　时俊航想了想：“白色这只叫星星，黑色这只叫月月吧，合在一起正好就是星月。”
　　“喵呜～”
　　“喵喵～”
　　两只猫在他怀里转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满意时俊航给它们取的新名字。
　　林岚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名字，并且“星星”“月月”喊了起来，和时俊航一块逗猫逗得非常欢喜。
　　时之城又道：“我买了些猫用品在后备箱，明天送你回去的时间一块拿过去。”
　　时俊航点点头说好。
　　怀里两只猫正挨着他蹭，时俊航一边摸它们的脑袋一边想--这样也好，以后也算是有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