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凌日》靡**音

20、第二十章

　　这次的事件之后我更加不喜欢变成人的样子，贴着自己的尾巴才让我有些安全感。
　　现在星临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带着我，这样的寸步不离让诸方四君都无法理解，而小北君玄珩则尤其气愤。有时候仅仅是看着我一动不动的打瞌睡，星临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伤心的眼神，让我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天他说他要补偿，我却不太清楚他这样说的原因。
　　我不懂他，他也不懂我，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在这座宫殿中随行侍奉的龙姬们。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喜欢，而是一看到他们，我就会神经紧绷，有时候别扭得几天都无法睡着。
　　常年的昙华城的生活，让他们认为被上位者选中而发生关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们自己久而久之，也并不太在意。那天晚上，那个被选中与我在一起的龙姬，其实后来一直留在归墟殿中，我时常能看到他，后来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宵明，有个一模一样的弟弟叫做烛光。
　　龙姬们的外形大多柔弱娇艳，个性则是逆来顺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认出我，也无法从他的脸上得知他心中的想法。但我知道，和一条蛇做了那样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心情愉快。
　　归墟殿中的生活无法让我觉得轻松，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喜欢我，星临现在的态度也令我无所适从。
　　现在唯一能让感觉毫无压力的，只有和狂梦鸟在一起的时候。
　　这家伙天生花心，胃口也很大，经常引得许多母翳鸟为它打架，而它则逃到归墟殿躲避。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可以和他玩闹。我们的游戏通常也很简单，常常只是赛跑，或者说赛飞和赛爬，就能玩上一个下午。
　　而且它有尖尖的喙，我鳞片里面痒痒的时候，也时常帮我啄啄，很是舒服。
　　这种简单的快乐，让我不必再去猜别人永远也猜不懂的心思，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说话、没有拥有思维会比现在感觉幸福很多。

　　这天，我又和狂梦鸟在一块儿玩耍。
　　我闭着眼睛让它给我啄着肚子上的鳞片，全身懒洋洋的快要睡着，耳边却突然传来星临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星临美丽绝伦的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生气。
　　狂梦鸟比我还要呆，看见星临走过来就扑扑翅膀向他飞去，却被星临抬手定在空中，“你先出去。”狂梦鸟大大的单眼眨了眨，不明所以。不过他一向很听星临的话，就乖乖的从窗户飞走。
　　我看见星临朝我走过来，不由自主的就将身体蜷起来，脑袋也埋在缠成圈圈的身体里。
　　说实话，面无表情的他让我很害怕。
　　“月悖。”
　　星临唤着我，一边用手指轻触我的背，却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的手顿了片刻，却还是轻轻放在我身上，语气却顿时轻柔了许多，“小笨蛋，怎么了？不高兴看到我吗？”
　　这种受伤的话让我忍不住抬头，可在看了看他之后我还是垂下了头。
　　我知道他及时即使勉强压抑住了，却还是在生气。
　　在沉默了一阵后，星临低声道：“小笨蛋，我知道你以前就和狂梦鸟很好，但是……现在你们也太亲近了。自己的身体，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给其他人观看或者碰触的，知不知道？”
　　星临的话理所当然，却并不适用在我身上。
　　想了想，我还是不明白，于是小声反驳：“可是，它不是人，是鸟啊……我也不是人，是蛇。这样……就算亲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这些，我觉得自己有些看错了，星临脸上居然有类似懊恼的表情。
　　“月悖，你怎么会是……”他似乎也发觉自己的话说得很奇怪，顿了顿又道，“是不是现在你更乐意同狂梦鸟待在一起呢？”
　　我惊讶于星临的敏锐，却不知道要怎样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好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星临问我：“小笨蛋，你喜欢我吗？”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喜欢的意思有太多种，我现在已经弄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星临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是我太自作……”他仿佛再也说不下去，深深吸气后才道，“是我不对，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做错了太多，可现在才知道……抱歉，那个时候强迫了你。”
　　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而且星临及时竭力掩饰，我还是能感到他深深的沮丧。
　　我实在舍不得他伤心，于是急忙爬过去，用头轻触他的面颊，“星临，不要难过。我喜欢你的，很喜欢，非常喜欢。”
　　“小笨蛋，”我的动作还是让星临笑了笑，他拍拍我，“喜欢也分很多种的，不过……只要月悖喜欢我，我也就很开心了。”
　　我很想对他说，我对他的喜欢从来都只有一种，可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不想变成人的身体没关系，被其他人超过也没关系。”星临把我捧在手心里，亲了亲我的额头，“小笨蛋，我喜欢你，知不知道？”
　　“嗯……”我犹豫着点头，不太明白他这样的郑重其事，之前他说过很多次喜欢我的。
　　可这样说出来，星临却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他略带高兴的看着我，少见的多话起来。
　　“月悖，你说下次我去沧溟之野带你一起好不好？”
　　“嗯。”——好哇。
　　“以后鳞片痒的时候就告诉我，我来帮你挠好吗？”
　　“嗯。”——可是你来帮我的话，我会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又偷偷躲在树洞里让我找不到。”
　　“嗯。”——但是你太忙了，很多时候是我找不到你。
　　“月悖……”
　　“嗯？”
　　“为什么总是用‘嗯’回答我呢？”
　　“嗯……”
　　“月悖。”星临不高兴的用手指点点我的额头。
　　我知道躲不掉了，“因为大家看到真神和蛇说话会很奇怪的，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你奇怪。”
　　“小笨蛋，你不是普通的蛇，在你面前我也不是真神，你忘了吗？从最开始，我们就是在一起的。”星临深邃的眼眸美得如同深海。
　　“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以前的记忆中有大片的空白，“不是普通的蛇，那又是什么呢？”
　　“你不记得了？”星临的表情凝重起来，“月悖，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也不是所有的都想不起来……”我小小声的说。
　　“你有什么瞒着我吗？月悖。”
　　星临的直觉总是吓人的准确，可我不能告诉他，我只是拿掉了一些我不喜欢的记忆，这样我才能过得快乐些，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于是我只好说：“星临，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回忆。”
　　“月悖……”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你看，你有两条腿，我只有一条尾巴；你有长长漂亮的头发，我只有满身的鳞片；你这么好看，我……这么丑。我永远也弄不清楚你在想些什么，星临，我们真的是不一样的。也许那些记忆对你很重要，可对我来说，失去了它们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对你来说，那些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是可有可无？你是想这样告诉我吗？月悖？”
　　星临的声音依然很柔和，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不敢抬头看他，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月悖喜欢我，却觉得那些回忆并不重要？”星临追问道。
　　虽然我不太懂这重复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完全能听见这温柔语气深处的质问。
　　情况似乎不太妙，我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这个明显不高兴的人，只能侥幸的想，也许过几天他会忘记今天的这次谈话。
　　“嗯。”我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不过音量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真希望他不会听到。
　　“那对月悖来说，什么记忆重要呢？”星临又把我举高了一点，这回不论我的头转向那边，都避不开他的视线。
　　他实在是很好看，雪白的皮肤就像我最爱喝的牛奶，浅红的嘴唇也像我喜欢嚼来好玩的花瓣。
　　就这么看着他，我就有些呆呆的，“当然是吃东西的时候。”
　　“吃东西？”星临疑惑的蹙眉。
　　看见他皱眉我也骤然惊醒，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星临还是不死心，“那除了吃东西呢？”
　　“没……没有了。”我再不敢乱说话，只有死死的垂着头。
　　可我就在他的掌心里，即使低头也能看见他如同白色玉石的手掌。
　　“月悖，”星临无奈的叹气，“你经常一动不动的发呆，就是一直在想吃东西的事情吗？”
　　“嗯。”我连忙点头。
　　“其实很多其他的事也很有趣，比如，我也可以代替狂梦鸟陪你一起玩。”
　　“你很忙，不……不用了。我是蛇，吃……吃东西就好了。”星临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我只觉得怪怪的，连说话都结巴了。
　　“月悖，我说了很多了次了，你不是普通的蛇。”
　　“我是奇……奇怪的蛇，可我也喜欢吃东西。”
　　“……”
　　“我不要别的……”我有些嗫嚅的强调。
　　星临看着我，一直沉默下去。
　　他的目光太复杂，我实在不能明白。
　　这场争论过后，我还是过着动不动就发呆的日子，也时常看到小小的北君玄珩。他真的也很喜欢星临，不过这种喜欢与我和沉音都不同，大概更多的是依恋和仰慕。为了经常见到星临，玄珩经常寻找各种理由来到归墟殿。但这段时间星临的脾气仿佛很不好，动不动就冷着脸不太理人。所以每天小玄珩几乎都是高高兴兴的来，崔头丧气的走，第二天再高高兴兴的来。
　　某天，我正在归墟殿的花园打盹，却被重重的戳醒。
　　“喂，醒醒。”小孩子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蛇怎么在夏天还这么能睡？”
　　我疑惑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玄珩不耐烦的脸。
　　“醒了吗？”玄珩愤愤的看着我，“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你。你就是条蛇，为什么真神却对你这么好？每天对你说话，喂你吃饭，还陪你睡觉。你知不知道，你吃的那些珈蓝果是我最喜欢的，真神却一颗都没给我……”
　　他一边吉言自语的抱怨着，一面郁闷得快要挠墙，“你这条蛇却对真神还爱理不理，居然在他跟你说话的时候睡觉，真是让人看了就想就杀来吃掉。”
　　我立即意识到危险，真的很想偷偷溜掉，却被玄珩按住尾巴。
　　“想溜？哼哼……”
　　玄珩不怀好意的笑笑，我正要拿出全部力气挣扎，却看他突然换了讨好的笑脸，“小蛇蛇，你先躲出去几天好不好？真神看见你不在，总会多出点时间陪我玩了吧，你在的话，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想让他带我去沧溟之野，我从出生起还没离开过昙华城呢……”
　　一直臭脸的小孩现在正咧开嘴，努力做出谄媚的表情，这样的转变真让我有些被吓住了。
　　“哎，我跟你在这儿废话什么啊，你又听不懂。”看我没反应，玄珩懊丧的摇摇头，“幸好我准备了一定管用的办法……小蛇蛇，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被推到我眼前。
　　一开始我真的没看明白，但那东西尖尖的嘴、长长的胡须以及散发的恶臭……都在说明这是一只死老鼠。
　　这是要做什么？
　　我看看这有几分可怕的东西，再看看满眼希冀的玄珩，实在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看什么？快吃啊！”看我后退，玄珩着急了，又把死老鼠往我面前推推，“蛇不是最喜欢吃老鼠的吗？真神都喂你吃些仙果什么的，那哪里管用啊？看你被喂得越来越小。蛇该吃肉！快别干看着啊，快吃！快吃！很好吃的！”
　　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玄珩还费力做出一副流口水的样子，可我却不打算和他玩下去了，只想快点跑掉。
　　就在我四下寻找逃跑路径的时候，我却看到了那个掩映在树丛之中的身影。
　　那修长的身材、银色亮丽的长发，即使在黯淡的角落仿佛也能散发出光芒。
　　那是星临，他正看着我。
　　我也朝他看，希望他赶快帮我赶走玄珩，可等了一会儿，他却没有动作。
　　“喂，别发呆啊。我保证，就一口你就再也忘不了。”
　　玄珩还在奋力催促，我却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星临看见玄珩要我吃老鼠，为什么不过来阻止呢？
　　他明明知道我是从来不吃这些奇怪的东西的。
　　“呆蛇，快吃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蛇不吃老鼠……”玄珩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低头看着面前脏兮兮的死老鼠……
　　是不是星临也是这个意思？
　　我是蛇，所以也该吃这个。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在吃，也都喜欢吃，那么味道应该也不错吧。
　　我觉得它难闻，也许只是没有吃过，所以不习惯这样的气味。
　　我又看了看星临，再次确定他大概真的是这样想的。
　　好吧，凡事都有第一次。
　　加油吧，月悖！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面努力屏住呼吸向老鼠咬去。
　　“月悖！”几乎就在同时，我被捏住身体捉了起来，星临努力勃然的脸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你是真的要吃吗？觉得自己该吃这样的东西？！”
　　“真神！真神！”玄珩欢呼着要扑上来，不过马上被星临的脸色吓得止步，“那个……那个……您今天不是要很晚才……回来的吗？”
　　星临转头看他，表情冰冷，“从现在起禁足一百年，这期间不准出穹冥无妄宫。”
　　“不要哇~~”
　　“三百年。”
　　玄珩哭丧着脸默默的转身，又在星临的目光下默默的走回来，将自己刚刚忘掉死老鼠拿起来，再拉耸着肩膀默默离开花园。
　　“月悖？”
　　他叫我，我却不想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咬到了，很怕一说话就会让他嗅到那难闻的味道。
　　而且，明明是他让我吃的，现在却突然生气，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
　　“月悖，我想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就这么算了，我得把许多的话告诉你。我们……我们从最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只是你忘了以前的许多事。尽力想起来好不好，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是怎样相处的……”
　　他说了很多，却并没有等来我的回应。
　　我觉得很累，他忽然的高兴又忽然的发脾气，对我好一会儿又坏一会儿，我真的感到很辛苦。
　　“月悖？月悖？”星临持续的叫我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我真心的不想回答他。
　　“小笨蛋，生气了吗？”星临放轻了语气。
　　我沉默的从他的手掌上爬下来。
　　我很想去自己的树洞，可是星临不会答应，于是我只好爬到窗台上，把自己盘成一团努力的睡着。
　　星临很久也没有动作，只是在快睡着的朦胧中，我感到有人将我从冰凉坚硬的窗台上移到了温暖柔软的被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