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九颜》懒人一个

8、心火

　　“小姐，我打听到了。”第二日为了避免多事，戚九颜房门都未出一步，只是让季雪出门探听情况。
　　“说来听听。”戚九颜放下手中佛经，来了兴致。
　　“昨天我们不是和六小姐碰了面么，本来也没怎么样，没想昨天半夜里，六小姐突然腹痛，穆家正好有派稳婆跟着，方才脱险，只听那稳婆说是刺激过度，险些小产。”季雪喝口水，润了润喉。
　　“刺激过度？”戚九颜眉头一挑。
　　“嗯，然后穆小公子就来了，我看是一定是那季春跟他说了什么挑拨的话！那个季春，早晚我要撕了她的嘴巴！真可恨！若不是看在姐妹一场，我早就用针缝了她的嘴巴！”季雪越说越生气。
　　明明都是做人家丫头的，护着主子也没什么不对，可这么挑事到底是为那般？
　　戚九颜寻思一番，越想越觉得不简单。
　　“季雪，收拾收拾，我们回戚府！”自己再呆在这里，无论谁都不舒服，这两姐妹的浑水比想象中的来得深，祈福么，有心在哪儿不一样。
　　“可小姐，我们又没做什么，这样走了，不跟逃跑一样？！”没做什么，这一走也像是做了什么。
　　“傻丫头，不管我们走不走，在所有人眼里，这事已经是赖在我们身上了！”走不走，压根没有区别。
　　留在这里和回戚府，两相衡量，后者益处更大些。
　　“我们去跟大夫人说一声，便走吧。”看着满脸不服的小丫头，戚九颜微微一笑。

　　和大夫人打招呼，比想象中容易的多。
　　不过戚九颜看大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说的那些话，似乎也猜测着这事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戚九颜缓步寺中，脑中尽是刚才对方说的话，左右总结就隐含着一个意思，穆家人已经认定了戚九诗，自己如何也惘然。
　　原来，做娘亲的也不信自己的女儿。
　　莫不是在戚家除了季雪，压根就没人信戚九颜的人品？！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反之亦然。
　　单看季雪这丫头，没什么城府，单纯的很，除了八卦些，算是个不错的女子。
　　一个大家闺秀若是想要做些坏事，自己动手的几率很小，多半是有同谋的，那同谋多半是贴身丫头，负责出手——季雪那丫头性子断然是干不出来的。
　　所以，自己才选择相信戚九颜。
　　所谓的才女，大多是清高了些，想来戚九颜也差不多，骨子里骄傲的很，别人误会她，怕是也不屑解释。
　　这种情况，在戚府会喘不过气，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过，那个压着戚九颜不让她喘气的人，又是谁呢？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就要离开么？”一声佛号，让戚九颜回神。
　　站在身前不远处的，是一个老僧。
　　长眉长须，花白一片，慈眉善目，倒有一番得道高僧的气韵。
　　“长老好。”戚九颜轻轻点头。
　　她对于佛学未有研究，看不出这位僧人的身份，便只呼之长老。
　　“前途多劫难，女施主要多多珍重，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对着戚九颜微微一拜，便自她身边走过。
　　戚九颜望着那背影，这人特意唤住自己，便是为了一句前途多劫难么？
　　“小姐，那老和尚说的什么意思啊？！”季雪听不懂。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句珍重的话吧。”对于和尚来说，活在红尘里就是劫难。
　　“走吧。”
　　“嗯。”

　　一路下山，戚府的船就停在岸边等着。
　　船行水中，戚九颜却完全没了来时的心境，就连一向叽喳的季雪也格外的安静。
　　下了船，回到戚府，便迎面撞上了戚九翰。
　　“老夫人醒了，妹妹回来的倒合适！”

　　这位老夫人，眼睛已经很浑浊了，那双眼自自己坐在床边，便没有移开过。
　　被这样的看着，戚九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不作声。
　　“颜。。儿。”老人的声音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是我。”戚九颜伸出手，握着老人瘦骨嶙峋的手。
　　这位老人身在富贵之家，富贵之门极重养生，该是白白胖胖才对，到底是什么心结让老人瘦成如此？
　　“回来。。。就好。”老人紧握着戚九颜的手，半点没有松开。
　　“喝点汤药可好？”戚九颜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老人，便转身自一旁服侍的中年女子手中接过药碗。
　　许是心情好，老人竟也能喝了数口。
　　能喝下东西便是好事情。
　　喝过之后，老人便悠悠的睡了。

　　戚九颜出了老人的房间，便看见戚善峰和戚九翰在外面说话。
　　两人也不知在争吵还是怎样，气场似乎非常不妙。
　　戚九翰看到戚九颜，便立刻收声，不过依旧能看出脸色相当的不好。
　　戚善峰瞥了一眼戚九颜，拂袖而去。
　　莫不是戚九诗的那件事已经传了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三妹。”戚九翰走了过来。
　　“有事？”戚九颜眼睛一眯，直觉认为两人在说与自己有关的事，
　　“若是让你嫁与穆天恩，你可愿意？！”
　　“大哥这话从何说起？”戚九颜有些震惊，先不论自己和穆天恩有什么恩怨，难不成是要戚九诗给穆天恩做妾不成？
　　“爹爹本想为你定门亲事，可是现在定压根来不及，而且女皇那边也不好应对，你和穆天恩自小定亲，目前唯有这个管用。”
　　“大哥你在说什么？”什么定亲？女皇？这都是些什么？“大哥但说无妨，既然是和小妹有关的事情，小妹自然有权知道。”戚九颜打量着戚九翰的神情，隐约间知道，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此事早晚你要知道，早些总比晚些好。”戚九翰边说边往外走。
　　“嗯。”虽具体的不知道，却也依稀猜到是和亲事有关。
　　“当今女皇的四弟，也就是坂笃城主晋元亲王的王妃年前过世了。”
　　“什么？”含烟死了？那个娇媚可人，知心解语的费含烟死了？戚九颜大惊。
　　“所以女皇决定在待嫁官眷中为其择一位王妃，便要了各家女子的画像八字。”
　　“我的，也在其上？”戚九颜瞬间理清了所有问题。
　　“没有，我没有献上你的。”戚九翰摇头。“做这事情的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不是穆天恩就是穆天泽，后者几率更大些。
　　“那便是选上了？！”
　　“八字相配，天作之合。这是国师批注。”
　　“好笑！”那个国师真是闲的没事，自己从来就当他是个江湖骗子，没想到隽桐竟信了他！
　　“若单说晋元亲王，斯文儒雅人品端正，却为良配。只是这其中关系过于复杂了些。”自女皇过世，这任女皇忌心颇重，对自己的几个弟妹防心甚严，这一去名为嫁王妃，实则如何，自己为官多年，基于对这位女皇的性子的了解，猜也能猜出几分——女子若是处在这个位置，必然是夫婿不疼，地位尴尬，谁家女子愿意做这王妃？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当然最好不是。

　　虽只是一句关系复杂了些，若是平常的闺阁女子自然是不会明白的，可是戚九颜不过转神，便想的通透。
　　心里不禁微微泛苦。
　　自己当初将几个弟妹封在偏僻的边疆，便是为了让他们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自己也早该想到隽桐会玩这一出。
　　只是，自己若是嫁了，岂不是乱了伦常？
　　“为兄知你对天恩有情，这王妃不做也罢！反正你和穆天恩确实是自小定亲，女皇就算不看我们戚家的面子，也会为穆家留上几分，九诗她也就只能委屈做个侧室！”除此，自然还有别的办法，可是戚九翰只是眼睛微微一眯，下文无意再说，只是抬头看向老夫人的居所。
　　顺着戚九翰的目光，戚九颜摇摇看去，清脆林木间，白色的高墙隐隐约约，那里睡着一个病重老人——她突地想到，守孝三年，不得办喜事！
　　即便是贵为女皇，孝道之事也是不能违背。
　　想到老人那张浑浊的眼，心下一阵悲戚。
　　“大哥，你且让我思量思量。”太多的信息，一时之间让戚九颜有些头晕。
　　“你若不愿，大哥即便是舍命，也会帮你。”戚九翰看着自家妹子，心中满是怜惜。
　　“多谢大哥。”戚九颜微微一福，转身离开。

　　湖中的莲，开的极盛，风吹来，荡开阵阵清香。
　　戚九颜在门口放了铜盆，点了火，让季雪买了纸钱，祭奠如烟。
　　想当年，第一见费如烟，便觉得这个姑娘心思剔透，心地善良，配自己那四弟刚刚合适，本来父皇看中的是另外一家的姑娘，四弟便连夜来求自己。
　　自己心软，又很喜欢费如烟，便乐得从中周旋，改牵了红线，促成了良缘佳配。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如此福薄。
　　想来那日，自己在庙中遇到晋元，他是为了去祭奠亡妻的。
　　如烟啊如烟，一路走好。

　　季雪站在一旁，半句话也不敢问，只是看着火光中小姐的脸，竟无端的伤感不已。
　　也不知大少和小姐说了什么话，小姐一回来便让自己买了纸钱。自己本来好奇的很，却看着小姐严肃的脸，半个字也不敢问出口。

　　眼见纸钱烧成了灰烬，火光隐灭，戚九颜站起身，转身进屋。
　　季雪将铜盆收了，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小姐，可要点灯？”看着坐在贵妃椅上的小姐，季雪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去睡吧。”戚九颜现在的心情，只想独处。
　　“是。”季雪颇有些担忧的看看戚九颜，没敢多说话，便转身进了里屋。
　　戚九颜靠在贵妃椅上，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即便是当年成亲，也没有如此的复杂过。
　　没想到，这趟回戚府，竟然会遇到如此情景。
　　就算是自己不回，怕是也躲不过。
　　这戚九颜，运气也真是够背，还是说自己错投了身子？
　　那穆天恩，就看那过去的误会，嫁了定然不会有好结果，更别说让那戚九诗做妾。
　　至于晋元，那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若真是嫁了，乱了伦常不说，自己这一关便是寸步难行。
　　两相权衡，都是受苦，前者自己更容易接受。
　　现在的自己，哪里在乎守不守活寡？成了亲还可以被休——想要脱身，容易！就说那穆天恩，估计巴不得早点休了自个儿。
　　可是，自己若是不嫁晋元，必然还会有其他女子嫁，隽桐的心思，自己又怎么会猜不透？晋元若是肯低头，顶多不过是闲王，终生被人监视而已，就怕是祸起萧墙，鱼死网破——鱼死网破自己倒也不怕，只是外患虎视眈眈，现在乱，亡国了可如何是好？
　　隽桐性子容不得人，晋元又岂是好惹的主儿？！
　　人道是晋元皇子斯文儒雅，哪里见过他固执霸道？！若是如烟在，他还有所顾忌。。。皇家子嗣，哪里有软骨头！
　　当年，隽桐舅家势力极大，晋元却是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这两人都是被看好的皇位继承人，而自己，不过沾着母后是皇后的光，有个嫡子头衔罢了，却是三人中可能性最小的一个。
　　却没想，父皇遗诏封自己为皇——这是自己为皇数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选自己呢？如今隽桐要为晋元封妃，却又扯上了自己。
　　哎。。。为什么即便是换了个身子，还要为皇家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头疼？
　　好不容易从那牢笼里挣脱了出来，却没想还要自己往里面钻。
　　何苦来哉！
　　这一夜，翻来覆去，戚九颜终是没有睡好觉。

　　“哎呀，小姐，你怎么睡在这儿？也不怕受凉！”季雪担心戚九颜，天未亮便起了，结果经发现自家小姐睡在贵妃椅上！
　　“小姐，小姐？！怎么这么烫？！”季雪摸摸戚九颜的额头大惊。
　　“快来人呀！”季雪顾不得太多，便往外跑。
　　心力交瘁再加上受了一夜的寒，戚九颜终于病倒了。
　　这一病，摧枯拉朽，所有毛病都出来了。身在大漠数年，营养不足，心思郁结，回到戚府之后，又加上些事情，戚九颜竟是躺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
　　诊脉的大夫说是多年的心结，积火难疏，再加上受了风寒，寒气入体，冷热相煎，方有此病。
　　开了方子，季雪便负责煎药。
　　“小姐呀，你这是何苦。”小丫头一边扇着火，一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戚九颜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无奈只能睁开个小缝。
　　身体，到处都疼。
　　骨节处更是难受的紧。
　　要是能像莫名其妙的来一样，莫名其妙的去就好了。。。
　　身体脆弱的时候，连心都变得脆弱了起来。

　　大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是戚九颜生病的第三天了。
　　当时，戚九颜正坐在床上喝药。
　　“我苦命的女儿！”大夫人坐在床沿，看着病弱的女儿，一时忍不住也掉起眼泪来。
　　“娘亲不必如此，女儿已经好多了。”看着季雪哭了两天，这次又轮到这身体的娘亲接着来，你们是嫌我折腾得不够么？！
　　“女儿啊，那穆天恩人品不错，你一直对他也有爱慕之心，这次不是正好么。。。”大夫人隐约也有听说，便劝慰女儿道。
　　“娘亲不是在金钟寺为老夫人祈福么？怎么回来了？”戚九颜皱眉，她不想和人讨论这个。
　　“祈福七天便足以。”大夫人擦擦眼泪，言道。
　　“哦，娘亲刚回来怎么不去休息？！女儿这边季雪看着即可，劳烦娘亲，女儿过意不去。”戚九颜实在不想多说话，即便这人是这身子的娘亲，可被她这么盯着，总觉得不舒服。
　　“你我母女，怎么如此见外？”这个女儿真的是生疏了，以前虽然也不是非常的亲，可是这次回来，真的不一样了。
　　“娘亲多心，只是女儿已经快好了，实在不想累着娘亲。”戚九颜万分的想念母后。
　　母后从来不多管自己，没有这么黏人。。。反而让自己觉得自在。
　　“那女儿便好好休养，我去看看老夫人。”
　　“娘亲，保重身体。”看着大夫人擦泪而去的身影，戚九颜松了口气，又觉得对这位夫人不起。
　　为人娘亲，自己女儿如此冷情，想来也很失望吧。。。
　　可是自己，如何也热不起来。

　　“王妈妈，大夫可有说什么？”大夫人出了戚九颜的门，便问等在门口的女子。
　　“大夫说，小姐这身子弱，吃了不少苦，心里积了不少火气，这次回来身子又受了寒，内外交迫，所以病倒。”那王妈妈低着头，小心回道。
　　“可好治？”大夫人没想到如此严重，赶忙问道。
　　“大夫只说这病不能根治，只可调养，不能生火气，否则便要犯病。”
　　“去告诉管家，给我多采买些人参补品，送来给三小姐煎着！”
　　“是，大夫人。”
　　“王妈妈，你也是看着颜儿长大的，你可觉得这次她回来有何不同？”大夫人屏退众人，只留下身边一个王妈妈。
　　“大夫人，这人确实是三小姐。”确实二字，王妈妈咬的极重，只因戚九颜病倒之时，她留心仔细看过。“可能是在外遇到些事情，所以小姐成熟长大了不少，愈发的有些大家风范了。”
　　“她自小便是跟着老夫人长大，比起翰儿，我对她的关心确实太少，只是没想到，她这次回来竟如此生分。。。”
　　“大夫人想多了，三小姐自小便喜欢冷清，也不黏人，即便是对着老夫人，不愿意了，也不屈就。无论如何，您总是她的娘亲。”王妈妈安慰道。
　　“哎，这个女儿也不知随谁。。。”
　　“大夫人该高兴才是，我看三小姐愈发磨练的有威仪了，这是好事。”
　　“嗯，希望如此。”
　　“只是大夫人，三小姐这亲事，您可要压住了，那边，可是小动作不断。”
　　“她们想欺负我女儿，自不量力！那定亲的信物还在我手里握着，当年的誓约他穆家若是敢反悔，我便是捅破天也不给他好果子吃！只有我女儿可以接受或者反悔，他穆家只有乖乖接受的份儿！”大夫人眼睛一眯，带着几分狠意。
　　“夫人心中有数就好。”
　　“总之，先将颜儿身体调养好再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