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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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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诸伏景光像是认识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麦芽威士忌。
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前雇佣兵,不是深陷与琴酒黑麦三角虐恋的谣言主角,而是一个热衷于风景和艺术的年轻人。
他们一路从北海道返回东京,走走停停,麦芽威士忌像是天生就能发现自然界的美丽一般,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带着他去寻找风景。
他们不像是囚禁与被囚禁的关系,更像是一对旅友。
诸伏景光觉得或许麦芽对他做的或许本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囚禁,最初或许双方都带着试探,但是很快便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麦芽不明原因想让他留下,而他为了暂且避嫌黑麦叛逃事件以及借机获取情报,即使遇到机会也并未直接离开,就这样,他们基于上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点又衍生出了新的平衡。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地在这场荒谬的谎言中挖掘真实,即使真相可能只停留在无端的臆想和猜测,并不确切存在。
虽然麦芽并未直说,那晚的一句“去死吧”终止了一切交流,但是诸伏景光后来也差不多理解了所谓的“私人时间”是指什么。
在路上消磨时光,停下来看风景和画画,去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店吃饭,越是临近东京,诸伏景光心中的疑点就越是扩大。
终于,在东京郊外的一片荒凉海岸上,诸伏景光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
“你以前就走过那条路吗?应该不止一次?”
麦芽威士忌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被海风和海浪的声音带走,只能从逐渐显露出雏形的画中捕捉到曾经落笔的踪迹。
诸伏景光倚靠在那快礁石旁,他知道上面专心画画的人一定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像他也能够模糊地捕捉到落笔笔触以及纸张被吹动的微弱声响。
他们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静静地看着翻涌的海浪,诸伏景光已经破译了与麦芽交流的奥秘,其实无非就是那人只能听得进去自己想听的话罢了。
他已经将想问的问出口,麦芽回不回答并不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麦芽是否愿意告诉他答案。
看来这次麦芽并不准备透露什么。
也对,那毕竟是脱离有关组织的话题的问题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成员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过往。
于是他继续倚靠着那块奇形怪状的礁石,静音聆听着海水流动声以及海风之中夹杂着的不甚清晰的来自笔尖和纸张摩擦产生的沙沙声。
幼时父母遭逢不幸后,他被远在东京的亲戚收养,后来一直在东京长大,他曾经听某位同学提起过这片荒废的海岸,但是并未亲身来过。
和传闻中一样,岸边没有柔软的沙滩,只有细碎的沙砾和凌乱的碎石,并不符合大众印象中的阳光灿烂的海滩的模样,只有一片荒芜,人迹罕至也合情合理。
这里荒凉到和麦芽一路上停下脚步的每一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能看看麦芽在画什么,或许就能知道为什么麦芽会特意绕路来这里了。
麦芽的眼睛像是天然就能发现常人无法发迹的美,或许这片海还隐藏着什么特殊之处,在他眼里这片海岸与之前的停留之处不同,但是在麦芽眼里或许是相同的。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决定还是爬上礁石去亲眼一探究竟。
“麦……芽?”
一阵风吹过,胡乱翻过几页速写本的纸张,诸伏景光独自站在礁石上,陷入了沉思。
“人呢?”
麦芽隐匿气息的能力无人能及,扔下他自己提前走了也不值得意外,但是偏偏速写本还在原地。
麦芽的速写本就像是麦芽身体的一部分,形影不离。
诸伏景光借着身处高处环望了一周,海岸上没有人,麦芽的车也还停在远处,他眯着眼睛确认了好一会儿,目光才终于锁定了某个正随着翻涌的海水起伏的人影。
麦芽对于气息的隐匿仿佛已经融入生活,否则他不会迟了那么久才意识到麦芽不见了,也不会需要确认那么久才找到掉进海里的人。
诸伏景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麦芽的名字,声音却被稀释在了凛冽的海风中。
麦芽还在海里漂着,纠结了几秒钟,诸伏景光脱下外套,大步冲进海水中。
海水冰冷刺骨,他咬紧牙关奋力游过去,成功抓住了如浮萍一般随着浪花漂远的麦芽威士忌。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正准备将麦芽带回岸上,一只手臂猝不及防地伸出来箍紧他的脖子。
“麦——”震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海水涌进鼻腔,窒息感不止源自被海水封闭的口鼻,也来自死死锁住他脖子的那只手。
氧气愈发稀薄,冰冷的海水正在掠夺所剩不多的体温,诸伏景光在挣扎中一把扯住了对方的长发,将发丝在掌心绕了几圈用力向下一拽,重新掌控了身体的平衡的同时也瞬间扭转了局势。
他像刚刚麦芽威士忌做的那样,以牙还牙地将麦芽威士忌的头按入海面冷静一下,几秒后又攥着头发将那个脑子有毛病莫名其妙跳海的家伙拉上来。
“你疯了吗?!”
直到这时、直到他们几乎是面对面的这一刻,诸伏景光才终于意识到,麦芽的表情看起来竟然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即使经历了那场激烈的缠斗,两个人在大海中浮沉,但是麦芽的表情仍旧平静,深绿色的眸子毫无波澜,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这种温度下继续在海中僵持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平复好心情。
“冷静一点,先回岸上。”
麦芽没有回答,所幸在那之后麦芽也并未继续发疯,没为这场不知究竟算是什么性质的诡异营救额外增添难度。
他们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一起倒在布满碎石的海滩上。
一月中旬的温度本就不高,太阳才升起不久,更何况这里还是海边,回到岸上也只加深了对低温的认知。
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起初还带着刺痛,过低的温度降低了身体的对疼痛敏感度,现在已经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诸伏景光的手指有些僵硬,他费力却足够仔细地将缠在手掌的发丝一缕一缕解开,余光中还不忘注意在一旁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的家伙,生怕那个神经病一个不注意又要发疯。
麦芽的头发很长,不知道要长这么长需要蓄多少年,不过这对诸伏景光来说不重要。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将两根灰色的发丝攥在了掌心——可以把它拿回去做DNA检测,说不定有机会揭开麦芽威士忌的真实身份。
“苏格兰。”麦芽威士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或许是因为呛了水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诸伏景光打了个激灵,警惕地转头看过去。
“你在做什么?”
“……哈?”诸伏景光觉得那个问题分明该由他来问才对。
“我带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让你打扰我的。”
诸伏景光不明所以,他看着面前那个家伙一身狼狈却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有些火大,不过海风吹在湿透的身上时,他还是瞬间冷静了下来。
“请问我是哪里打扰到你了呢?”
“我在观察海浪。”麦芽说,“你打扰到我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别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随便你吧。”
他也是魔怔了,刚刚竟然想和麦芽讲道理。
他跑去不远处捡起自己跳进海里前扔在岸边的外套,路过那块巨型礁石时脚步一顿,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某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家伙。
最终他还是爬上那块礁石,将遗落在上面的速写本取了下来。
诸伏景光将外套连带着速写本一起递给麦芽。
麦芽似乎有些意外,定定地看着他,没伸手,也没给出任何回应。
“先将就穿一下吧。”见对方没动作,诸伏景光干脆将外套展开直接披在了麦芽身上,“一会儿去我的安全屋换衣服吧,就在这附近。”
他的夹带私货没有引起麦芽的注意,那大概就是默许了的意思,于是诸伏景光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能回一趟自己的安全屋当然再好不过,总归好过直接去麦芽的安全屋然后被手铐拷住。
越是临近东京他就越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局面该如何应对,只有麦芽自己才知道回到东京以后会如何处置他。
唯一已知的是,诸伏景光不准备继续待在麦芽的安全屋里,避风头避到现在已经足够了,就算对麦芽的调查还未完善,他也该着手准备回归到组织成员们的视野中了。
组织显然知道苏格兰一直跟麦芽在一起,既然组织没有出手干预,那就代表组织并不觉得麦芽的行为有何不妥,判定那只是私人层面的问题,并不会影响组织本身。
这段时间的空闲在组织眼中姑且可以算作是负伤后的休整,但是再继续悠哉下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何和麦芽交涉是目前的一个重要项目,如非必要他不想与这么一号人交恶,不过麦芽的大本营终究在美国,麦芽离开太久美国区域无人坐镇,在党派严格划分的组织里,用不了多久美国那边就会出点乱子,所以组织一定不会放任麦芽长期停留在日本。
得在麦芽离开日本之前尽可能多地取得情报,至少要弄清楚麦芽为什么突然会盯上自己。
他正在思索着,麦芽威士忌忽然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将披在肩上的外套扫了下去。
诸伏景光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忽然转身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那块礁石。
他的第一反应是:啊,麦芽又要去画画了。
他举起手中的速写本喊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海风吞噬了声音,或许是因为那人懒得回头,麦芽并未理会他。
见状诸伏景光也只得无奈地跟过去,提醒道:“你的速写本我已经帮你拿过——”
他话还没说完,麦芽已经干脆利落地爬上礁石,下一秒,站在礁石上的身影直直地栽进了海里。
随着扑通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的诸伏景光瞳孔一震:“喂——?!!”
那片海里到底有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