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之核》琥玉

17、如果

　　93年8月云影

　　万事开头难，刚开小卖部磨合的几个月总算熬过去，王春城和林佳音打理小卖部越来越顺手，王凯的暑假也结束了。

　　王凯去学校上课，对面世界的上河村开始迎来丰收。

　　最先收获的照例是“黄颓子”，一颗颗小拇指大的浆果挂在枝头跟黄玉石一样漂亮，像寡妇儿子最喜欢跑到黄颓子丛边选出最成熟的，金黄色、几乎开始软烂的果实捏下来塞在嘴里，然后笑嘻嘻吃下去。

　　他也时常会摘来熟得最透最甜的果子来递给王凯，王凯偶尔才会从他黑乎乎的小手里接过宝石一样的果子，酸甜的味道会让王凯眯眼睛。

　　看到王凯吃下果子的时候寡妇的儿子会笑得格外开心，比自己吃了果子还要高兴。

　　金黄色的黄颓子甜味比较浓，几乎能遮住原本的酸味，但酸味毕竟还在，就算再嘴馋的小家伙也只能吃下五六个，如果吃得再多，牙被酸倒了，之后连煮稀烂的参薯都咬不动。

　　村周围好几丛黄颓子灌木是小鸟跟鼠蜥们的心头好，王凯没少见小鸟们叽叽喳喳落在黄颓子从上找成熟的浆果吃，有时候鼠蜥也会大白天攀爬上高高的灌木枝，只为尝一口酸甜的浆果。

　　王凯给寡妇的儿子在破麻布罩袍上缝了个兜，他也会在灌木丛里摘满满一兜黄颓子带回去给姐姐和妈妈吃，身上被尖锐的灌木划出血痕也不在意，只是口齿不清、颠三倒四地讲凯因给他讲过的小故事。

　　黄颓子王凯吃不了几个，但他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喜欢，王凯会兜着他的破布兜跟寡妇的儿子一起去采集成熟到金黄的黄颓子，把它们一个个均匀摆开晒在屋外铺了干草的石头平地上，这时候吃了烤参薯的寡妇儿子和大狗都受到雇佣就会在阴凉里帮忙照看，驱赶鸟雀、鼠蜥跟嘴馋的小鬼头们，保护王凯个人财产的安全。

　　白天太阳好的时候一粒粒黄颓子就会被晒在外头，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凯再把它们收回来。

　　秋日的太阳好极了，两三天就能把金色的黄颓子晒成皱巴巴的果干，看着有点像葡萄干，但黄颓子里头的种子很细碎，咬起来脆脆的有点像芝麻，酸甜可口味道很棒，王凯会分给寡妇的儿子一点当零嘴。

　　其他彻底晒干的黄颓子被王凯装进罐头瓶里密封起来，以前王凯在整个最炎热的盛夏就都在忙这一件事。

　　王凯总会怀念以前在村里的日子，那时候他顶着大太阳采集黄颓子就是为了把它们晒成干放到小卖部里头去卖。

　　王凯记得第一年里他曾把二十多个罐头瓶全部装得满满当当，石门开启以后他就把它们全都带回了家，那个月王凯没有制作任何腌菜，只想着把黄颓子给卖出去就能就有钱买菜。

　　黄颓子本身风味独特，被石门强化过以后更加美味，当时稍小的罐头瓶一罐卖五块，大点罐头瓶一罐卖八块，几天就全部卖光。

　　这辈子仍旧是缺钱，但王凯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他这次只带回来四罐，一罐打开给爸妈他们吃，一罐先存了起来，反正带过来以后所有微生物都被杀死，能存放的时间很长，剩下两罐带到学校跟同学们分享。

　　主要是这玩意好吃但是对牙不友善，王凯也不敢让爸爸妈妈放开了吃。

　　早晨一觉醒来，王春城最先发现灶台早餐旁多出来的大罐头瓶，他很好奇地拿起罐头瓶端详：“罐头瓶里装的什么东西？”

　　“我农村同学给我带的野果干，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王春城拿着罐头瓶左右端详，很好奇里头的东西，捏出来一个左看右看，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野果。

　　“这野果叫什么？”王春城问儿子。

　　“黄颓子，”王凯说：“你尝尝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王春城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咀嚼。

　　晒干的黄颓子看着像葡萄干，黄颓子果实比葡萄小，但果肉比较饱满，晒干以后反而比葡萄干还要稍微大一点点，而且它颜色金黄，掰开以后里面的糖分像蜜一样闪光，很漂亮。

　　“咦？又酸又甜！”

　　王春城吃着果干给酸得直眯眼睛，王凯想起黄颓子的酸甜味道也忍不住直流口水，也捏了一个放到嘴里。

　　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里头种子被咀嚼时那种芝麻似的感觉，很奇怪。

　　王春城忍不住又拿了两个放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别吃多，这个太酸了，容易酸倒牙。”王凯提醒爸爸。

　　“没事，我知道，”王春城又吃了两枚才把罐头瓶给放下：“还怪好吃的！这个比葡萄干好吃，葡萄干是甜，但这个又酸又甜，而且里头的籽特别脆，咬着嘎嘣嘎嘣的，香！”

　　当然香，上辈子这可是家里小卖部的拳头产品之一，每年上市无论准备多少都会在短短几天内被抢购一空，有的人因为太喜欢，一次要买十罐，不光自己吃，还买了送亲戚朋友。

　　“这个很酸，不能多吃，会酸倒牙。”王凯见爸爸又从罐头瓶里捏黄颓子吃，多给他说了一次。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王春城很烦地摆手，他说他又不是没吃过酸杏，当然知道倒牙。

　　吃早餐的时候光有稀饭，王春城还专门问儿子：“今天没面包？”他以为王凯每月初都会给他们做杂粮面包和杂粮馒头吃的。

　　“没，你们要是想吃馒头我现在去买。”王凯这次带回来的参薯在晚上只做成了淀粉，还没来得及做成面包和馒头。

　　林佳音端着稀饭吸溜吸溜地喝，抬起头说：“杂粮面包更好吃，还顶饱。”她口味怪，偏偏喜欢参薯那股淡淡的酸涩味，每次吃参薯面包都比儿子和丈夫吃的多。

　　王凯就这么捏着一瓶黄颓子干去了学校，他成绩好以后人缘也越来越好，今年开学王凯个子猛窜一截，身高已经一米五五，好多人差点都没认出他来，直夸他一暑假不见变了不少。

　　王凯挨个给同学们发果干，一瓶黄颓子堪堪给全班同学每人两颗，大家都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怪异水果非常好奇，酸甜的口味和有嚼劲的种子也让他们很意外，纷纷问王凯这是什么，在哪弄的。

　　“农村亲戚给带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很酸不能吃多，容易倒牙。”上辈子王凯把果干带到学校里打广告招揽到过好几个客户，这辈子虽然不再因为经济危机而局促，但还是想回馈下友善的同学们。

　　王凯给大家散果干的时候有人还偷偷摸他又快能扎辫子的头发：“王凯，你头发为什么这么顺这么滑呀，简直跟电视广告里拍的一样漂亮！你到底用的什么牌子洗发露？”

　　“洗衣粉。”王凯实话实说。

　　“额这……”竖耳朵听的同学都以为小王凯开玩笑，大家都知道王凯家里条件不太好，总用代替别人打扫卫生换同学们不要的旧衣服穿，但大家觉得王凯也不至于连洗发露都用不起，好歹家里是开小卖部的。

　　王凯还真就用不起。

　　他家虽然有卖洗发露，但他爸和他妈太节俭了，根本舍不得，所以到现在一家三口洗头都还是用的洗衣粉。

　　王凯无所谓，洗衣粉伤头皮对他压根就无效，只要继续在石门两边穿梭，他状态只会越来越好，而爸妈因此脱发或者头皮屑暴增之类的问题他懒得管，正所谓“求仁得仁”。

　　家里生意稍微变好以后那两个打架哭闹的次数也变少了，而且也很少波及自己，他原本的苦恼也消减不少。

　　中午放学回家以后王凯特地去菜市场采购了点蔬菜、一小块肉和一些米，回家做了丰盛的饭菜。

　　好长时间家里都没有能开开心心吃上一顿好的了，偶尔奢侈一次也算改善生活。

　　可惜饭桌上王春城和妻子两个人都苦着脸不怎么动筷子。

　　他俩牙倒了，根本咬不成东西。

　　酸倒牙很难受，好几个小时以后就会慢慢缓解，否则王凯还真不敢让爸妈吃这玩意。

　　他拿黄颓子还有做好吃的其实也有安抚父母的意思，近一段时间王春城在外面又受了点气，独自一人的时候很沉默，王凯很小心地应付着他爸，想着把他照顾好点，过了这几天或许他爸就能想开来。

　　都三十岁的人了，总该有成长，有事没事就欺负老婆孩子算什么事？

　　不过黄颓子的威力也着实不小，第二天在班里只要谁提起“黄颓子”或者是“果干”，一大群人都直咽口水，想起那股酸甜的滋味，忍都忍不住。

　　果干只是黄颓子最简单的吃法，其实王凯还会熬果酱，以前王凯还专门查过烹饪书，他用大量砂糖把黄颓子熬成酸酸甜甜的果酱，摆在小卖部里物美价廉，味道也非常受欢迎，这东西比直接卖果干更加安全，不担心被别人问是什么果子而出问题。

　　小卖部里的生意并不差，王凯也知道他爸妈心中的焦虑，借钱是有利息的，靠小卖部细水长流还钱太慢，他们也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

　　王凯没法做太多事情，只能尽量安慰他们，让他们安心守摊。

　　黄颓子还没有完全过季，所以王凯也收集了一些罐头瓶，准备熬制点果酱。

　　连完全没甜味的柠檬都能变成果酱，酸酸甜甜的黄颓子自然也可以，王凯拿钱买了一大包砂糖，还准备了个大塑料袋，下一次回来以后他就把黄颓子直接煮成果酱。

　　初三上学期的日子很安稳，不少同学家里已经在为他们谋划去哪读高中。

　　有的人准备读职业中学；
　　有的人打算毕业就出去打工或者跟家里做生意；
　　有的人觉得自己实力一般，期待家里花钱去上高。

　　王凯这样成绩优秀的自然是去上本县高中的实验班，班主任之前跟他沟通过，如果王凯家庭条件允许，直接去市里上重点高中也不会有难度。

　　但“如果”是很不值钱的，王凯家里很穷，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