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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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在诞生之初，世间除了神灵没有其他生灵，为了探究世界的真相，神们创造了三千小世界并以灵为支撑。
她就是伴随着咒术世界诞生的灵。
悟第一次碰到她的时候，他刚杀掉一只咒灵，紫红色的雪喷溅在脚边，雪地被染上鲜红，森林里阴风阵阵，头顶的云翳逐渐散开，月光顺着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半透明状的灵坐在他头顶的树枝上，白嫩的脚丫在他面前摇晃。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扑闪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眼睛，似乎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悟伸出手想要把她从树上拉下来，手触之处只有空气，她莹白的腿从他的掌心不断荡过，却什么都摸不到。
“没有实体，你到底是什么人？”悟宝石蓝般的双瞳盛满了月色，阴云再次将月光遮挡，银白的发色在黑暗中闪过，一如她在黑暗中被隐匿的身形，她仍能看到悟，但悟已经看不到她。
“喂！你还会再出来的吧！喂！”
“月光下会出现半透明的人？悟，我看你是眼花了吧。”
“别太劳累了，林中除了猛兽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悟是不是杀咒灵累坏了，这样我们怎么放心把之后的大战交给你啊。”
……
悟之后还去过几次那个林中，有时候会碰到她，有时候不会，她不会说话，悟就自说自话和她交谈，不少人看到这个情况，只以为悟疯了。
悟想搞清楚，他询问了很多族人，也没能从族中得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他不停地查阅资料，终于让他找到了关于她的零星半点的资料。
书上说，世间有灵支撑着万物运作，灵的外形酷似人类，月光之下呈半虚体可被肉眼看到，灵无法捕捉，但当灵的双脚沾上泥土，身体就会逐渐变成实体，久而久之和人类无异。
悟想试一下。
“喂~月见~”
随着悟的话音落下，月光倾斜下来的地方逐渐显露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形，她看着这个经常来林中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话的人，懵懂的双眼中全是迷茫。
“怎么了？不喜欢你的名字吗？我看你每次只能在月光下出现，所以给你取得名字。”悟手里拎着一只烤鸡，朝她挥挥手。
“怎么样？要吃吗？想吃的话就从树上下来。”
月见歪着头看他，仍旧不明白他所说的。
“呀，听不懂人话这可怎么办呢。”悟盘腿坐下，“那就从说话开始教你吧。”
“首先，我叫悟，来跟我读，悟~”
“你是月见，跟我读，月见~”
“这个，是烧鸡~”
……
一连几天，悟雷打不动地到这里来“教”月见识字、说话，月见从一开始的旁观，到逐渐明白了悟的意思，甚至偶尔能回应他。
悟对自己的成果表示很满意。
只不过她还是坐在树枝上不下来，所以悟爬到了树上。
“月见，你在这里多久了？”悟坐在月见的另一边，靠着树干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见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她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很久。”月见摇摇头。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寂寞吗？”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吗？寂寞就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没有人和你说话，没有人和你一起吃饭，虽然你吃不到。”
“寂寞就是独自面对一切，却连倾诉的人都没有，芸芸众生从你身边经过却没有一样属于你的失落。”
月见看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悟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噗哈哈哈，没关系，不知道就不知道，以后会有我陪着你。”悟伸出手，在她头上虚虚地摸了摸。
“你不会再寂寞了，我也是。”
忽然，远方传来硝烟，这是村里的咒术师和咒灵开始战斗的迹象，悟脸色骤变，他从树上跳下来。
“月见，我明天再来找你！”
可是一连两天，悟都没有出现，月见从这棵树挪到了另外一棵树，她呆呆地望着村庄的方向，没有了悟叽叽喳喳的声音，心脏处的空虚让她难耐。
她似乎，明白了寂寞的意义。
“多亏了悟的及时出手，不然村子里就要遭殃了。”
“就是啊，可怜这个孩子没有亲人还能这么强。”
“希望他的伤可以早点好起来吧。”
……
悟到林子里的时候，天上刚下过小雨，空气中还有些潮湿，泥泞的泥土粘在木屐上显得格外沉重。
月见透过月光能看到他惨白的脸，他一条手臂被树枝固定在胸前，另一边的肩膀上还在流着血。
“你，怎么了？”晦涩的音节从月见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没有办法坐到你身旁了。”悟依靠着月见对面的树坐下，湿冷粘腻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五条悟皱了皱眉。
“难过？”看着五条的表情，月见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词。
“不是难过，是疼。”
“疼？”
“是的，人类流血会疼，手臂疼，头疼，腿疼，脚疼，心脏疼。”
月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悟低低地笑起来，月见歪歪头有些疑惑。
“疼，会笑，开心。”
“不是因为疼我才会笑会开心，是因为你。”
“你？”
“不是，是我。”
“我？”
“是的，是我，月见的我。”
从那之后悟仍旧每天都来，有时候身上会带着伤，月见明白的越来越多，她从悟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外面的事，天空上会飞的叫做鸟，雨水汇集到一起叫做海，海里面游的叫做鱼。
悟有时候会带一些小玩意儿来，尽管月见触碰不到，他就把那些放到树枝上，其中月见最喜欢的就是一只颜色鲜艳的花，这是她除了树之外可以触碰到的第二个东西。
悟说，那叫玫瑰。
代表的是爱。
月见没有在森林里见过这种植物，她将玫瑰保护的很好，时不时地为花输送一些养分来保持花的新鲜，悟告诉她，她对待这朵玫瑰花的态度叫做珍惜。
叫做喜欢。
“别这样了，花枯萎了，我就再给你带一只。”嘴上这样说着，悟还是因为月见对花的珍惜而心底窃喜。
那之后，悟经常带花来，其实村里有各种各样的鲜花，但是他偏要一朵一朵的送，因为这样，每次的花都是新鲜的，他也是。
悟对她是在是太好了，他总有各种新奇的故事将给她听，从未断过的鲜花和小玩意儿，树梢上正迎风旋转的风车呼呼啦啦作响，他送来的鲜花也已经成团成簇，他们在偶尔会在森林里漫步，一个在树上，一个在地上，月见发现了许多曾经未曾发现的新奇物种。
月见其实不太明白悟这么做的意义什么，她似乎没有值得悟必须对她好的地方，于是终有一天她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看来你忘记了，其实你救过我，在我父母去世的那天。”悟记得那天是一个大雪天，厚厚的雪一脚下去埋没了他半截身子，他按照村里的规矩独自将父母的骨灰带到森林，找一棵树埋起来。
那天雪太大了，但是村子里没有人在乎他这个孤儿，被冻晕过去之前，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同刚入土的父母见面了。
但他没有，晕过去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虚体轻轻托起他，第二天他是在村长家醒来的，有村民在森林入口的大石头上看到他，将他带回村子才救了他一命。
他想，森林里除了月见，不会有别人了。
悟盯着她，其实他看不太真切她的样子，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大概穿着一身和服，柔顺的长发应该到脚踝，眼睛应该是单纯而明亮的吧，嘴唇像玫瑰一样鲜红……
“月见如果变成人的话，一定会比这朵玫瑰花更好看。”悟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月见看到的蓝天更加广阔和美丽。
“悟，好看。”
悟似乎被她这样说的很开心。
“当然了，我是最好看的。”
他们就这样过了好久，森林里的梅雨季节过去，日间晴空万里，夜间有干爽的风，绿油油的树叶沙沙作响，两个人依旧像原来那样相处，月见坐在树枝上不下去，悟就爬到树上陪着他。
“月见，接下来我可能有几天不能来了，不过，我向你保证，等我完成了任务，就回来找你。”再有几天，村子里要和咒灵开展，他作为村里的勇士不能不去，这是他的责任，悟无法逃脱，这是他第一次厌恶这样强者保护弱者的规则。
悟有些不舍，他不知道要去多久才能结束战争，但也明白自己不能一直和她呆在一起。
“能等我吗？不会我走了，你就去找别人了吧。”临走前悟还在和她开玩笑。
月见摇摇头，她现在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
“我会等你的。”在悟的不懈努力之下，月见终于弄明白了“你”和“我”的用法。
“那，我们盖章。”悟凑过去，在月见嘴唇的位置碰了碰，在看不到月见的人，悟像是在和空气接吻。
“盖章？”月见不解。
“对，盖了章的话，说出去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术式。”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术式，说出的话也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虚假的吻而成真，他只是骗她的，只是私心里觉得这样好像就得到她了，这样离开就能心满意足了。
“等我哦，等我来找你，给你带最漂亮的玫瑰花。”悟扭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情感是月见看不懂的不舍。
一天……
三天……
七天……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月见坐不住了，心脏跳的很快，树叶仿佛不停在不停地跳动，树枝上已经插满了悟送给她的各式各样的鲜花，但她还是最喜欢悟第一次送的玫瑰。
她看着手中鲜艳的玫瑰花，花刺被悟扣去，只留下突突的杆，她感觉到呼吸有些压抑，见不到悟的烦躁让她无法心无旁骛地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灵，好像有什么在蓬勃欲出。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看不到悟才会这样。
灵生了人类才有的情感就不再是单纯的灵了。
她想知道悟的近况，想和他说说话，想看看悟会带什么回来她没见过的玩意。
她等不及了，她等不到悟来了，她想要去找他。
他就在那片炊烟升起来的村庄里，他在那里也许正在等着她！
月见从树上跳下来，脚趾在接触到泥土的一瞬间开始凝实，随之而来的针扎般的疼痛。血液在皮肤下跳动起来，过于苍白的皮肤在黑夜里十分扎眼，脚底的痛感逐渐消失，她仿佛是适应了这样的状况，学着悟的样子在泥土奔跑起来。
与白色肌肤相反的黝黑长发如悟所想的那般垂直到脚踝，树林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它们伸出枝条想要拦住月见的路，被月见一手劈开。
神赐予的华美长裙被月见撕开，更方便了枝条抽在身上留下条条血痕，月见明白了，这个叫做疼。
就是以往悟来的时候经常所承受的，手臂疼，头疼，腿疼，脚疼，心脏疼，月见知道自己在变成人，变成和悟一样的。
难过！月见想到悟就是忍耐着这样的痛苦来陪她聊天，她很难过，她想见到悟，立刻！马上！手中的玫瑰花被攥得死死的，月见运用了身为灵的能力，下一秒她就到达了战场。
咒灵的尸体和咒术师的尸体堆在一起，大地已经被染红，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不少乌鸦飞在上空等待着底下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可以蜂拥而上、饱餐一顿。
远处的还有一些低级咒灵在扫荡，碰到还剩一口气的人，他们就会蜂拥而上，蚕食殆尽。
他大概是要死了。悟这样想着，平日里会调笑的嘴唇已经干裂，他受了很多伤，血流的很快，头脑已经开始发昏，胸口被利器刺穿，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真可惜，他还没有看到月见的样子，也没有完成答应她的话，下一枝玫瑰花，他送不到她手上了。
她会伤心吗？会因为等不到他回去而难过吗？会忘记他吗？
五条悟感觉自己一定是马上就要死了，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重影，他居然看到了月见的身影，但是怎么可能，她还在树上不肯下地来，怎么会到战场上呢？
“悟！”月见扑倒在悟身上，被捏到变形的玫瑰落在悟的胸膛上。
悟睁大了双眼，似乎是震惊，又是恐惧。
“快，走。”她怎么能到战场上来，太危险了，求你了月见，快走！
悟声音沙哑，说不出来话，月见无法听到他的心声，她手忙脚乱地开始修补五条悟身上的伤口，但是实在是太多了，内脏被挤压，骨头也碎了好多处，胸口正在流血，悟没有死已经是在依靠着强劲的毅力了。
月见是这个世界的灵，她见过了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枯萎，那些生机的流失此刻也显现在了悟身上。
他快要死了，这个认知让月见无法接受，她不想看他就这样死去，就像不想看到玫瑰花枯萎那样。
悟说过，这个叫做喜欢。
她喜欢玫瑰花，也喜欢送玫瑰花的悟。
她和五条悟想象中的差不多，肌肤胜雪，红唇皓齿，明艳又美丽。五条悟觉得自己想错了，他不是最好看，她才是。
月见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似乎在为他担心。悟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开心的是，他终于触碰到了她，难过的是，他们才刚见面，就要诀别了。
月见不想看到他死，人类的生命总是脆弱的，但是灵不会，虽然这样做违背了神的指令，但是只要这个世界不崩塌，她就不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是重生一次，换悟今生健康足够了。
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了悟的身体，快要干死的鱼儿得到了一捧救命之水，五条悟感觉到了温暖，他似乎能动了。
背后有咒灵偷袭，被月见的力量绞杀一点不剩。
悟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见像救活那株玫瑰花那样，把生机源源不断地转移到他身上，但是他又岂能是一株玫瑰花那样，只需要一星半点的能量就能活。
“住手…咳咳咳咳…月见…咳咳咳咳…”他似乎能说话了，尽管嗓子干涸每说一句话都如同吞下了一万张刀片，却仍比不过看到月见逐渐逝去生机时的心如刀割。
“没关系，我，不死。”
“求你了，快住手……月见，人类有生有死很正常的…咳咳咳咳…就算你救了我，我以后还是会会老去……”
月见想了想，人类的确是一个脆弱的生物，如果在她重生的时间里，悟死了，她醒来要去那里找他呢。
月见开始分割自己的能力，将一部分能力转移到悟身上。
“不要……”悟感受着愈发充盈的咒力，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我，睡觉，醒来，去找你。”月见凑近他的唇轻轻吻了吻他，灵没有泪水，她只能悲伤地看着他。
“盖章。”
悟流下了泪，他要怎么告诉她那些话都是他为了满足私心骗她的，世界上没有那样的术式，说出的话也不会成真。
血液已经凝固，悟感觉到自己力量回升，甚至比以往更加强，反观月见的灵体开始变得虚弱，像个人类那样，满头虚汗，呼吸急促，嘴唇发青地倒在他怀里。
“月见！”悟搂紧了她，感受着她的生命随着降温的身体而逐渐逝去。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把你送回森林，你回到树上去好不好，那样你是不是就会好了。”
“不要哭。”月见越来越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相信我，找到你。”无论多久……
这是她第一次从树上下来，也是她第一次离开树林，准确的说是第二次。
月见想起来她曾经救过一个蓝眼睛、白头发的小男孩，他独自捧着父母的骨灰找到林中最茂盛的那棵树下埋葬。
厚厚的积雪埋过了他半截身子，他毫不理会，只是固执地相信将尸骨埋在最茂盛的树下，来生就会获得好运。
他比任何一朵雪花都要脆弱，却比任何一颗宝石都要坚毅，他是冰天雪地、孤山野岭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十年前，她救下了他，送他到森林外时走出了森林的范围。
十年后，他带着鲜活与快乐回到了森林，成为了她漫漫人生中唯一的光。
月见不后悔，她见过了这世间最美的少年，也拥有了最快乐的时光，她是不灭的灵，她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
悟，等我，你可要记得我的样子，在下一次见面，记得送我你承诺过的玫瑰。
月见的身体彻底冷了下来，悟紧紧抱着她的身体，□□的疼痛已经治愈，心灵的伤痛在千万个日日夜夜里反复灼烧。
悟解决了战场上剩下的所有咒灵，一时间名声大噪，有人说他遇到了奇遇，有人说他获得了神灵的赏识。族里人要推举他为族长，却被悟拒绝了，他不想要再为这群弱小的家伙费心了，他只想在森林等待着月见的回来。
汲汲人生，茫茫白雪，悟将她带回森林里埋在父母身旁，他在哪里种满了鲜花，希望某天月光下重新显现的虚体出现时，看到他的鲜花会开心。
一年一年，春去秋来，花落花开，悟坚守着月见的承诺，固执地在期待中阖上双眼，期待来生，期待久别重逢时递上那一枝最艳丽的花。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