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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故事里的钻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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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东强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看着苏白泽,深深地鞠了个躬,认真道:“苏医生,谢谢。”
苏白泽颔首,但他不知道全东强得到答案后,还会不会如此真切的谢他。
柏原将结界解开,全东强扶着墙站起来,摸了摸脸上并没有血液,他整理了下仪容,用手把头发往后顺了顺,又理了理衣领,深吸一口气,仿佛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仪式,步履庄重的向窗边走去。
刘春芳就在他三米之外的位置,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可他突然却觉得遥远,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脚步不自觉僵硬,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直到手摸到冰冷的钢铁材质,他的心才沉下来,仿佛一朵自在漂浮的蒲公英,终于落了地。
他低头,看着坐着轮椅上的老人,明明半年前头发还是黑的,可现在却白了满头,人类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他不理解,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和老人看着窗外的同一片风景。
时间好像就此静止。
林兮不理解的看着,凑到苏白泽身边去,不满道:“小苏,你是不是太善良了,你看看他这都在做什么?就是再故意拖延时间吧,而且他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我们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苏白泽看着窗前的一老一青年,突然觉得这一幕极其和谐,若是有照相机他可能会毫不犹豫拍一张下来。但前提是忽略在另一侧站着,冷着一张脸,像谁欠他一个亿的景陇。
他转头看着林兮,笑道:“我们先耐心看看吧,或许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这件事他若是不去做,保不准下次还会从妖界监狱越狱。”
林兮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妖界监狱层层严守,只要服刑时间没到,没有妖可以逃出去的。”
“凡事都有万一。”苏白泽道:“那我问你,这千百年来,就真的没有妖从妖界监狱逃脱吗?”
他这问题问出,室内温度骤然一冷,景陇的视线扫了过来,宛如数九寒天,苏白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柏原也突然变了脸色,像是想到了一件不悦的事情,抱胸的双手放了下来,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苏白泽愣住,他只是随口一问,却好似问出了什么惊天大问题。
林兮饶是没想到苏白泽会这么问,面上慌张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那不一样,那可是妖界的……”
苏白泽等着她说下去,林兮却突然缄口不提,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都烫嘴,话锋一转道:“反正全东强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关进去了肯定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苏白泽也没追问林兮想说的那个妖是谁,若是别人不想提,再问下去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他道:“林兮,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这成语放在妖怪身上也同样适用,你别忘了全东强他可是取得了金融学加计算机科学双学位硕士,若是他蠢,这世界上就没聪明的妖了。”
“而且,任何事只要跟情字沾上边,我们就不能用常理的眼光去看待。古有沉香劈山救母,而如今全东强为了救母,去商场暴动抢夺钻石,你觉得逃出妖界监狱这事,他做不出来吗?”
柏原蹙眉,抚了抚秀发,不可思议道:“小苏,你说他要做的事,是像那个寓言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用钻石救母亲?”
苏白泽点了点头。
下一秒,柏原,林兮,莫水彻底惊呆了。
三人面面相觑,惊呆的模样各有不同。
在此之前,他们听说全东强和刘春芳的事情时,都将重点放在全东强豪掷千金购买奢侈品,购置海边别墅为刘春芳养病上,谁都没将那个土到掉牙的儿童寓言故事当真。
就连刚刚全东强说有事要做,他们也以为会是说些话告别之类的,完全没将事情往那个地方想。
柏原惊讶完,嗤了一声,“这也太蠢了吧,我反正是不相信会有妖做这种事。”
莫水皱巴着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林兮道:“小苏,若全东强真像你说的那般聪明,是绝对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苏白泽笑笑不语,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话——在与理性的永恒冲突中,感性从未失过手。
全东强这边。
他仿佛终于看完了风景,低头看了眼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不知道,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毕竟妖怪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长的都有些枯燥无味。
而眼下,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书上写的只要做够八十八件善事,再使用这颗心形钻石,便能让人死而复生。
他渴望回到过去,和妈妈窝在大棚村的小房子里,妈妈会把他抱在怀里,哼着那首轻柔的《外婆桥》摇篮曲,他百听不厌,即使是现在独自一人的午夜,耳边好像都能响起妈妈曾哼过的曲调。
只可惜,时间在往前走,无论是人还妖,都不可能活在过去。
而现在,他只期望妈妈能康复过来。
只是,再做这件事前,他还想再叫声“妈妈”,可他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却像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而此时,刘春芳好似看够了窗外的风景,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换了个方向,却碰到站在她身后的健壮男人,她抬起无力耷拉的眼皮,眯起眼睛打量着,努了努嘴道:“小伙子……怎么又是你?”
全东强仿若被惊醒,惊慌失措,低头与刘春芳对视,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像要当场哭出来,但他咬了咬牙,将眼泪憋回去,又像下了十足的决心,把心里那两个最珍重的字,吐了出来,“妈妈……”
刘春芳惊讶的看着他,苍老年迈的脸上闪过丝丝慌张,“小伙子,你叫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你。”
室内骤然安静,静的只能听到全东强的呼吸声。
苏白泽心陡然跟着一紧,他知道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会记不得身边的人,但无端的,他还是在这一刻,替全东强感到难过。
全东强抬头望了望天,将眼泪憋了回去,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刘春芳却慌了神,她看到了从全东强眼角滑落到下巴上的那滴眼泪,连忙伸手去接那滴眼泪,道:“小伙子,你别哭啊……我的儿子今年才六岁呢,还在上幼儿园,等会啊,我就要和老伴去接他放学。”
全东强蹲下来,将头放在刘春芳的腿上,像个孩子抱着妈妈的腿那般,拱了拱,柔声道:“妈妈,是我呀,我是小强啊,这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你说这名字又吉利又喜庆,肯定能保护我健健康康长大。小强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经能够照顾和保护妈妈了,只是...妈妈,你为什么忘了我呢?”
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刘春芳轮椅扶手上枯皮包裹似的手指动了动,空洞的眼神里仿佛有流星划过,却转瞬即逝。
她回过神来,看着趴着自己腿上的全东强,有些猝不及防,慌张的想闪开,却终究没推开,反而习惯性的抬手摸着全东强的又黑又硬的头发,沉吟道:“小伙子,虽然你不是我儿子,但你和我儿子真像,他玩累了也喜欢这样趴在我的腿上。”
全东强听完这句话,将脸埋在颜色喜庆的毛毯上,眼泪终于憋不住,哭的泣不成声。
刘春芳腿上的毛毯被浸湿,慌张的去够桌上的纸巾,道:“小伙子,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成这样?”
苏白泽连忙把纸巾递了过去,刘春芳冲他道谢,弯腰用纸巾给全东强把眼泪擦干,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絮絮叨叨道:“我家星儿今年六岁了,也跟你一样爱哭,就这样趴在我腿上,怎么哄都不行,除非给他做最爱吃的煎饼果子。”
刘春芳说着说着,像回忆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开心的笑了起来。
全东强的眼泪却仿佛开闸的洪水,无论怎么堵都没用。
苏白泽看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刘春芳眼里看到了光彩,那虚无的瞳孔瞬间被填满,整个人看起来都好似年轻了几分。
只是,星儿应当就是刘春芳的亲生儿子吧。
全东强哭了一会,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抬起头来,再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煎饼果子也是小强最喜欢的吃的东西,只是后来小强惹妈妈生气了,小强很后悔。”
刘春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惋惜道:“小伙子,没有妈妈会怪自己的孩子,你若是做错了事就去找她道歉,你妈妈肯定会原谅你的,但你看看你现在,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全东强垂下眼皮,将眼里失落掩饰,低声委屈道:“妈妈还在生我的气,要不然怎么会忘了我呢。”
刘春芳听的一头雾水。
全东强却好似突然想开了,抬头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道:“妈妈,没关系的,无论怎样我都会治好你的。”
他在心里道:“等治好了妈妈的病,妈妈就能认出我了。”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心形钻石捏在手里,这是中心商场那么多颗钻石里,最像故事里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