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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蹬被 ...

  •   “小夫人。”

      睡梦中有人轻声唤她,寄月困得不行,双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恼人的声音不再叫唤,她如愿多睡了会,即便是睡觉也记挂着要早起,甚至梦到自己趁着陈昀之未醒来时,悄悄去屋外收来衣裳换上。

      正系着衣带,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她衣襟。

      寄月红着脸试图从那只手中夺回她的衣带,谁料衣带就跟长在他手上了似的,分毫未动。

      又羞又恼,她用尽全力,总算将衣带扯了回来,随之胸前一阵冰凉,激得她睁开了眼。

      日光将屋里照得亮堂堂,曦光中,眉眼俊秀的青年蹲在地上,一手搭在屈起得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带笑。

      “小夫人,这于礼不合。”

      魔咒般的一句话让她彻底醒过神,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面颊涨得通红。

      她正抓着陈昀之一只手,往自己身前按!用以裹住身子的被单,不知何时已散了开来,只剩一小半还欲说还休地遮在身上!

      寄月生性保守,平时连锁骨露在外头都会浑身不自在,便是夏日的衣裙,也总挑那些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式。

      从前还是陈昀之的贴身丫鬟时,无论他怎么哄,她都放不开,二人时常共枕而眠,顶多只是让他看看肩头的胎记,仅有的那次……还是吹了灯摸黑。

      如今……

      想到陈昀之尊她如长辈的态度,寄月拉过薄被,将自己整个人盖了起来。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昨夜衣衫脏污,穿着难受便洗了,一时找不到替换的衣物,本打算衣裳干了就立即穿上的,谁知……睡过头了,我没有别的心思。”

      他自然知道她不会有别的心思。

      看着蒙在被子里羞于见人的女子,想起那两幅活色生香的卷轴。那时她尚且胆大,现在怎么反倒矜持起来?

      陈昀之慢腔慢调地,安慰她:“您不必在意,晚辈也只是看到您总蹬被子,想着清晨露重,才过来给您盖上。”

      “我会当做没看到。”

      寄月一阵眩晕。

      她甚至怀疑他是有心捉弄,嘴上说什么也没看到,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若她能看到被子外,青年耐人寻味的笑,只怕更无地自容。

      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

      夏夜闷热,她睡到酣时忘乎所以,被子都蹬得没影儿了。若非他热心助人,帮着盖了好几次,薄被还指不定会被踢到何方。

      场面只会比方才还有趣。

      他还算体贴,知道她不便动弹,自行将她晾晒在外的衣裙拿了进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柔软的玉臂,乌龟吃食儿似的,飞快将衣服捞了进去。

      他正想避让,被子里的乌龟说话了,“还……还差一件。”

      这倒是没印象。

      但既然她说少了,那便是少了。到了院中,果然地上掉了一块藕荷色布料,绣着鱼戏荷间,其上缠着一条条系带,看着不像衣物,也不像手帕。

      捡起来,拿在手里,料子出乎意料的软滑,莫名叫人耳根子发热,手中布料触之如润玉,又像是方才不小心碰到的……

      青年止住杂念,他突然怀疑自己收留她的决定是否正确。

      穿好衣裳后,寄月依旧心绪难平,躲在被子里缓了许久。昨日只吃了一碗阳春面,此刻饥肠辘辘,她只得压下心中羞臊起身,所幸陈昀之不在,去到灶房里打开米缸,空空如也。

      她欲哭无泪,这两年他是如何做到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还能长得挺拔高挑的?

      寄月在屋里转了一圈,清点一下日常所需,随后出门到集市上采办。

      缺的东西还不少,好在出逃时身上带了足够的银子,一时半会没有衣食之忧,她雇了个车夫,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运了回来。

      那八年做丫鬟的经历虽不堪回首,但多少磨炼了她,车夫见她端庄娴熟,做事有条不紊,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年轻主妇。

      回时已晌午,陈昀之仍旧不见影踪,马厩里的马也被牵走了,看来一时半会应当回不来。

      不必面对他,寄月暗暗松了口气,放开了手脚忙活起来。

      要忙的事情太多,须得先把屋内外清理一遍,院中的杂草、柴房发了霉的柴禾、灶房生锈的锅炉、马厩里堆积的杂物……

      正屋内间是陈昀之休憩的地方,寄月与人相处时注重分寸,不管从前再如何熟稔,只要现在他不发话,她就不会轻易涉足,只把外间收拾收拾,杂乱堆放的医书摆放整齐,再擦拭一遍桌椅门窗。

      忙完后,她取出买回的米粮和灶具,烧了一锅清粥配豆腐。

      正午。

      青年骑马归来时,见到自家上空炊烟袅袅,第一反应竟是——这呼奴引婢惯了的小夫人,莫不是把他的屋子给点着了?

      晨时他外出觅食,再同自其他州府赶来的线人议了会事,半日就过去了,在酒馆里用过午膳后,才想起他那半道上捡来的猫儿还在家中挨饿,返回酒馆给她买了些吃食。

      这才慢悠悠打马往回走。

      他忽然想起他有个下属,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杀人如麻,号称活阎罗。

      就是这样的人,竟悄悄在宅子里养了只杀人途中捡来的狸花猫,上一刻对犯人举起烧得通红的刑具,下一刻就对猫儿卑躬屈膝。

      他素来对这些铁汉柔情嗤之以鼻。

      如今看着手中拎着的一包吃食,被同化了的感觉愈发强烈。突然觉得若真着火了也好,他就等在外头,等着麻烦解除再进去。

      但他还是进去了。

      正屋,寄月正对着一桌清粥小菜发呆,看到他回来,面上闪过红晕。

      “你……用过饭了么?”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动作显得自然些,“我做了点饭,你若是不嫌弃……”

      她未说完,陈昀之就打断了。“不了。”余光瞥见寄月如获大赦的神情,心知她还在为晨时的事害臊,推拒的话都说了一半,到嘴边又变了。

      “晚辈不嫌。”

      “那就一起吃吧。”寄月低头给他拿了双筷子,想起昨日里在驿站的事,又递上一块今日新买的帕子。

      出乎意料的,这清粥小菜还不错,陈昀之餍足地用帕子轻拭嘴角,这才想起他带回的吃食,不过她似乎也不需要了。

      心头涌起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失落。
      他还不如那逗猫的糙汉子,至少人那小猫儿还眼巴巴等着主人送吃的才能过活。

      环顾院内院外,整齐洁净,他记起在青城自己居住的院中,也是这般洁整。

      原本还算和颜悦色的青年,环视周遭一圈后沉下了脸色,酸溜溜道:“小夫人对陈某的喜好,倒是烂熟于心。”

      寄月道:“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感激你收留,自觉无以回报,才自作主张替你收拾屋子的,绝没有僭越的意思。”

      “您见外了。”

      陈昀之笑着给她夹菜,“这里也是您的家,尽管安排,不必拘束。”

      她局促地拿着饭碗,一副因鸠占鹊巢而内疚的模样,真正鸠占鹊巢的人却无比坦然。

      对面的人给她夹了菜,“小夫人多吃点。”

      “谢谢。”寄月又添一句,“如今我已不是陈府的人,还是别叫我小夫人了。”

      “您不喜欢啊。”陈昀之挑起剑眉:“那不如叫……夫人?”

      寄月脑子里又炸开,假装听不懂:“陈府的九姨娘已葬身火海,这里没有什么夫人,大少爷若不介意可直呼我名字。”

      青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这不合规矩,论辈分,晚辈尊您一声夫人是应当的。”

      是她想多了,他口中的夫人是尊称,不是爱称,同样的称呼,语义截然不同。但这称呼多少有歧义,寄月还想讨价还价,“我平头百姓,担不起尊称,能换个平易近人些的称谓么?”

      陈昀之想了想,“娘子?”

      寄月脑子里又是一阵骚乱,一会“夫人”,一会“娘子”,他是故意调戏她的么?她有些不悦,“大少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晚辈有何无礼之处?”陈昀之倒挺委屈的,“民间称呼已和离的女子,除了夫人,便是娘子,难不成要晚辈称呼您为寄月姑娘?”

      他皱了皱眉,“这于礼不合。”

      “那随你吧。”寄月败下阵来,这个称呼虽说调侃意味足,但好歹不会容易误会。

      陈昀之粲然笑道:“谢夫人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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