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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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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大劫过后,中原武林前所未有得平静。所有人都忙着收拾残局,休养生息。谁也没那个心力兴风作浪。
神锋终于抽出点时间去探望兄长,一路上思量着是不是该劝大哥回蓝门来。
易天赌坊的招牌老远就能看见,张扬得同它的主人一样。然而,来迎他的却不是那句熟悉的“老朋友”。
神锋这才知道,邪王某天给手下留了张“远游,勿念”的字条,玩起了人间蒸发。
所有人都说易风“邪心难测”,他的手下们自然也想不出邪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赌坊在蓝武的打理下还算欣欣向荣,荆奴的大块头也颇镇得住场子。唯一比较寂寞的,是整天盘在大邪王刀匣上的劫蟒。
他竟然没有带着配刀。
神锋觉得事情有点奇怪,继而又有些隐忧沉甸甸地压在胃里。可能因为聂前辈的事出去散散心也说不定,他自我安慰地皱着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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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锋终于找到易风的时候,邪王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很久。久到他差点以为这个赌档老板是不是不小心在什么地方输掉了自己的脑袋。
所以,在看到捋着袖子劈柴的邪王时,神锋咽了好几下才找回了声音。然,他心里又实在有点小雀跃。于是困惑于自己这种莫名欣喜的神锋,疏忽到连劈面直射过来的碎木块都没闪过去,给在脑门上敲出了个疙瘩。
易风拄着斧头柄,龇牙看他,笑说:“老朋友,你的警觉性都让狗吃了么?”
神锋扶额沉默。
“乡野陋屋,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晚饭啊。”邪王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就当是赔罪酒。”
神锋考虑了一下,觉得千里迢迢找到人,只看一眼就走有点亏,于是捂着脑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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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风很神奇地在他那个不怎么宽敞的小屋子的角落里摸出了一坛酒几只碗,以及一条熏鹿腿,丢下一句“教你瞧瞧小爷的手艺”之后,扛着腿进了隔壁的厨房。
半个时辰之后,邪王更加神奇地上了一桌“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菜,尽管那桌子有点小。他擦干手坐下来,给客人和自己都斟满酒,然后端起碗朝着神锋道:“我敬你呀。”
神锋看了看易风,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碗,开口,我从不饮酒,你忘了么?
易风怔了一下,讪笑着放下碗,说:“那就喝茶好了。”他起身去要烧水,神锋叫住他,慢慢地说:“易风,你……你别要太伤心。”
易风背转着身子,并没有回头,只是说:“你坐一会儿。”便要往外走。
神锋拉住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内力。易风豁然转头,赤红的双眼教神锋心底突地一跳。他可以体察到掌下紧绷的筋肉和惊人的力量,然而易风仅仅是看着他,沉声道:“放手!”
神锋从来也不是可以轻易被动摇的人,他抓着对方的手臂,迎上邪王有些可怖的目光,说:“易风!你到底怎么了?”
邪王牵起嘴角,却是一个惨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牙吐出来:“我看到了。”
初时,神锋并不能理解,然而他慢慢睁大了眼睛。九空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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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看到了。看到什么?是惨烈战局,还是狼籍终盘?神锋无言以对。只因他知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事情发生却无力挽回,更遗恨难填!
那一日同步天他们赶到时,一切也结束了。长风荡尽了尘烟,却吹不散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道。神锋远远看见聂风半身披血跪坐在步惊云身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他怕最后找到的,只是两具冷透了的尸体。
那时候他没有想过,比这个更糟的,是独自偷生。
步天自我安慰似的强笑着说:“爹和风师叔身负龙元之力,只要一息尚存……”他也说不下去,只是绷紧了下颌线,上前察看两人情况。
步惊云靠着师弟的膝盖意识全无,却犹自紧锁眉头。聂风一头长发散乱垂下,挡住了面容。一点淡淡的霞气自他们交握的手掌弥散。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风神握住雪饮刀柄的手指倏地收紧。
“风师叔,是我。”步天出声安抚了突然暴涨杀气的聂风,俯身检查父亲的伤势。聂风偏过头定定看着步天的动作,似乎在努力辨识来人是谁。然后,他慢慢地将自己被师兄紧扣的手抽了出来。
“天儿,照顾好云师兄。”聂风开口吐出破碎带血的说话,教两个晚辈心底陡然一凉。
神锋抢上一步扶住他,试图用内力护住心脉。然而,这个被他当做父亲一样尊敬的男人只是阖着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翕动嘴唇,微不可察地唤了一声:“锋儿。”
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无,却执意要提起雪饮,交托到神锋手里。
步天用力瞪着愣在当场的神锋,示意他接下雪饮。后者终于回过神来,托住了那只勉力举起,摇摇欲坠的手臂。
那一瞬间,神锋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揽住的这个身体里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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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风挣开神锋的钳制,垂首站定。他缓缓吐息,似乎在压抑什么,良久闷闷开口,说:“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跟他折腾;我以为他会活得比我长久;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给谁戴孝了……”他摊开手掌,又慢慢握紧,“别人说他是‘神’,他就真当自己是神。”
神锋试探地握住他的肩膀,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面前这个突然放下所有心防的邪王。
易风突然抬起头,少有得严肃。“为什么把雪饮交给我?”他看着神锋,说,“他最后交托的人是你,神锋。”
“我们都觉得……”他被这个问题难住,不知所措地游移视线。
易风又堆起那副标准的邪王表情,说:“觉得我会因此感悟,顾念父子亲情,不再行差踏错?”见神锋点头承认,他偏着脑袋问道:“你觉得在他心里,是儿子走不走歪路重要,还是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重要?”
神锋被问得哑口无言,当着易风的面他实在说不出口。
“更何况,我连傲寒六诀都没学全。”易风打断老友“我可以教给你”的说话,续道,“这把刀的使命是救人于危难,跟我不太衬啊。”
“我去泡茶。”他错开一步让掉神锋的手,转身离开:“别介意,他给了我更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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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锋背着雪饮刀离开聂家村的时候,易风一直将他送出了村口。临走时,他问易风会不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邪王翻了个白眼摇头说不过是对赌输了三年时间,他易风向来赌品一流愿赌服输就算对家收不到赌注他也照赔不误,诸如此类。
神锋想了一下,发现少了邪王的江湖似乎真的无聊许多。他怀着一点罪恶感跟易风作别,只是肩头雪饮的重量还有点不太习惯。
易风目送好友顺着田陌渐行渐远。和风送来些花朵甜香。他折下一支柳条,转身回去那些平和琐碎的寻常日子。
你一直试着做一个好父亲,虽然一直不太成功,不过至少在最后一次,你做得足够好。
谢谢你,阿爹。
= end =